。也许,这样的场面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值一题,甚至将你这个下马威当成了一场笑话。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为。此人甚为厉害,必须除之。否则,让他呆在军中督军,却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来。”
徐文长却是猜错了。吴节倒不是不惊。实在是今日这种情形,他在后世的大片中看得太多,不像别人那么大感震撼而已。
却被徐渭误会了,极力劝胡宗宪杀之后快。
听到徐渭的话,罗龙文微一思索,心中也是一惊,连声道:“汝贞,文长的话不可不听。倒不是因为我和吴节有血海深仇。抛开私人恩怨而言,这样的人物是不该留在军中。”
北京,裕王府。
听高拱提起戚继光的品德,王爷和谭纶都留了意。
裕王:“戚继光越过胡宗宪去严嵩那里拜门……亏他想得出来,后来呢?”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拱摇头道:“还不是因为俞大猷一案。”
裕王奇道:“这案子同戚继光又有什么关系?”
高拱:“俞大猷坏了事后,表面上看起来是必死的结局。可因为有陆炳的说项。竟然平安地从北衙诏狱里全身而退,不但性命得以保全,还调去大同做总兵官。听戚继光来京城活动的手下说,戚继光当时还很奇怪,这个俞大猷虽然是个大军头,可为人清廉得紧,家中极穷,就算有心花钱买命,也没那份银子。一查。才知道俞大猷竟然是陆公的人。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有人就算犯再大的事儿,命却是能保住的。这事给了戚继光很大的刺激,而且,胡宗宪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没准哪一天他戚继光也会像俞大猷被胡宗宪给算计了,将百练精兵给夺了去。于是,这个戚继光就想着在朝中找个厚重的靠山。”
裕王却沉闷地叹息一声:“官员犯了事,查办的事情。朝廷只考虑这人是什么背景。身后又站着什么大人物,这个风气可不太对劲啊。高相。你接着说。”
“于是,戚继光就想到了严嵩,就封了一封厚礼送了过去。结果,被人家给退了回来。”高拱一笑:“说起来那份礼却是不薄,一万两。”
裕王和谭纶都只了一惊:“这么多。”
高拱笑道:“王爷说多,可人家还嫌少了,直接就退了回来。小严还在书屋里骂了娘,说他戚继光在福建和浙江干了这么多年浙江都司佥事,手头几十万几十万入项,才肯拿一万两出来,当严府什么地方了。”
“戚继光在严嵩那里碰了壁,又想着去攀附徐阁老,可惜老徐是个胆小怕事,圆滑之人。钱不收,人也不见,好象生怕得罪严嵩一样。于是,他戚继光又找到老夫这里,将一万两送了过来。”
王爷吃了一惊:“这个戚继光,还真是……真是执着啊!”
谭纶也是无奈:“这人打仗是不错的,可毕竟是粗鄙军汉,不懂得礼仪廉耻,一口气跑了三个阁老的门槛,不是要沦为世人的笑柄吗?”
戚继光这样不分好歹阵营地乱投靠,简直就是胡来,还给人一种朝秦暮楚,不可信任的印象,估计也没人敢收他入门。
“谁说不是呢!”高拱越说越气:“老夫什么人,怎肯收他的贿赂,直接就赶了出去。后来,老夫还写了个折子弹劾,让朝廷下旨训斥。”
高拱这人在几大阁臣中是最清廉的一个,除了该得不俸禄,别人的孝敬一概不取。在真实的历史上,他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清官。对金钱这种东西,他毫无兴趣,倒是对权利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热情。
王爷叹息一声:“高相何必如此坏他名声呢,毕竟是一员善战的骁将。”
高拱怒道:“对这种小人,就该不留情面。”
第四百零八章两方决策
裕王心中微微有些不快,还是觉得高拱的性子太暴烈了些,甚至有些道德洁癖。所谓人无完人,任何人都免不得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朝廷用人,用的是其长处。像戚继光这种勇将,国家用他自然用的是他的战阵之长,只要能打仗,个人品性和私德上再不堪也不打紧。只要不干犯国法,别人也不好拿他怎么样。
国家正值用兵之际,良将难求。
再说了,戚继光不过是一个军户出身,自然不能用士大夫的标准来要求他。倒是高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你再不齿他的为人,像徐阶一样将礼物退回去就是,又何必还上折子弹劾,让天下人看戚继光的笑话呢?
宰相肚里能撑船,为相者,当联络上下左右,调和阴阳,这个高阁老怎么就不能像徐阶那样与人为善,敷衍场面?
高拱并未意识到自己在于徐阶争夺未来首辅的战争中,率先失了一分。
在他看来,明朝的军汉就是一群潜在的罪犯和贪污犯,多看一眼也脏了眼睛,对他们也不用客气。这也是当今天下所有读书人对军队的成见,高拱也不恩能免俗。
旁边,谭纶却是一笑:“王爷,刚才我们正在讨论看能不能从胡宗宪手下争取一员大将过来,怎么却谈起戚继光的私德,这题也离得太远了。”
裕王呵呵一笑起来,看了谭纶一眼,目光一亮:“这个戚继光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是啊,这个军头声名狼籍,可说是投靠无门。
其实,若论起粗大腿,又有谁能比得过他这个未来的皇帝。
只需一个眼色过去。他还不巴巴儿地拜上门来?
“不可,这等小人拿来何用。”高拱不快地哼了一声。
“不可!”谭纶也出言反对。
这倒让裕王有些意外了:“此话怎么说?”
谭纶:“王爷若招戚继光入门。想让他做什么?”
裕王很自然地回答:“东南战事久拖未决。自去年以来,倭寇更是大举入侵,以至福建一省全然糜烂。孤自然要让他尽快出兵,一举歼灭倭寇。他是东南前线的主力。若出兵,平定敌寇想来也不难。”
谭纶摇头道:“毕竟是一方大将。手握数万精兵。我朝制度,藩王不得结交外臣,更何况这种有兵权的。如今。景王长居京都。虎视眈眈,只恨不得找出王爷半点错来,好闹到天上去。这么大的事情,怎可瞒的过他。如此一来,只怕东南战事未平,朝中又起大波。如此局势将不堪设想,还请王爷三思。”
高拱也醒悟过来。不禁对谭纶的睿智大为嫉妒,连连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严嵩,疥癣之疾,景王才是心腹大患,王爷三思。”
裕王苦笑:“莫说三思,三十思三百思都有了,难道孤就眼睁睁看着东南局势一日日坏下去不管吗?”
谭纶:“吴节不是在浙江督促胡某用兵吗,既然我等能够想到戚继光这人,他吴士贞机敏聪惠,难道就看不出来?王爷放心,吴节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吴节的人品也不堪得紧。”高拱哼了一声,立即闭上了嘴巴。作为内阁辅臣,不便议论天子近臣。再说,吴节也是裕王一系的外围,和他高拱也是一派的。
王爷点点头,依旧有些担忧:“希望吴节不会让孤失望。”
谭纶:“吴节这次去东南可是他入翰林后点的第一桩差使,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王爷且将心放宽些。这东南台面暮气沉沉,也需要有个胆大的将天给捅出个窟窿来。”
见王爷点头,谭纶道:“王爷和高相所需要做的,就是极力给吴节撑腰,无论他在那边闹出什么动静。”
裕王:“自该如此。”
高拱也点了点头。
罗龙文和徐渭都竭力劝胡宗宪杀了吴节,弄得胡宗宪有些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此事再议议,胡宗宪熟读圣贤书,俯仰之间无愧天地,这种事情却是做不出来的。文长,我还是觉得不妥。”
罗龙文见胡宗宪下不了决心,心中一急:“汝贞。”
“大帅,徐渭只说四个字,事在人为。”徐渭慢慢直起佝偻的腰,显示出一种强大的自信:“大帅不杀吴节,不就是怕事情震动太大,无法掩人耳目吗。若真意除之,徐渭自然能做得不留后患;若不想杀,自有不杀的对策。”
胡宗宪精神大振:“先说不杀的对策。”他还是不愿意沾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名士的血。
“关键在一个制字。”徐渭侃侃道:“大丈夫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当翱翔宇宙,方为快意。吴节少年得意,自然想在东南大展拳脚,凡事都想插上一脚,明公是否担心此事。”
胡宗宪缓缓点头。
罗龙文也道:“吴节来浙江不就是想让汝贞尽快用兵吗,可若是将倭寇全灭,朝廷还要你何用?”
他说话难听起来:“怕就怕这个吴节在军中乱说乱动。军营中都是粗鄙汉子,从来都是见利忘义,视忠义二字为无物。若真受了他的鼓惑,只怕将来不听汝贞的节制了。”
罗龙文说话直白,就差将“养贼自重”四字递到胡宗宪耳边。
徐渭乃是狂生,也没有这么多顾及:“罗大人说得是,若放任吴节在军只中乱说乱动,却是不好,对他只能是一个‘制’字。”
胡宗宪明白徐渭的意思,苦笑一声:“文长,人家可是翰林院学士,天子身边的红人,又是钦差,难不成还软禁了他不成?”
“不然。”徐渭傲然一笑:“他吴节现在的问题是闲得太狠,得给他找些事情,让他脑子没空,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胡宗宪一脸欣慰:“文长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就依你的意思办。”
第四百零九章我不跟你玩了
正是六月十五这天,天气热得厉害。
回想起来,吴节不觉已经在江浙呆了两个月了。
“来了,来了!”所有人都在呐喊,惊天动地。
可就在这一片喧哗中,隐约传来轰隆的潮水声。那声音虽然不亮,却深沉悠长,无始无终,如同洪荒巨兽在你骨子里咆哮。
抬头看去,在远处几里远的江面上,有一线潮水滚滚而来,在宽得几乎没边的长江口上拉出长长的一线。
没错,这里正是离杭州城百里的赭山镇,观看钱塘潮的最佳地点。
也是徐文长热情,不但邀请了吴节全家,还请了不少地方士绅和官员陪同。
吴节心中奇怪,这钱塘大潮不是八月十五才有的吗,现在才六月中旬,能看到吗?
徐渭笑着说:“士贞,这潮水每月都有,只不过大小不同而已。冬天小些,夏季则大些,八月十五中秋最大。”
吴节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涨潮退潮这种自然现象之所以发生,那是因为月亮对地球的引力所致,每日都有。只不过每月初一十五时因为是满月,引力达到最大值,并不是每年八月十五才会出现。
他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本不打算来凑这个热闹的。无奈既然好不容易来航海走一趟,不来看看文明天下的钱塘潮也怪可惜的。二来,蛾子好象也有些抑郁,她这次来南方一心寻找父亲和哥哥,却不想家里人却突然失踪。为了让她散散心,吴节就陪她一道过来。
按照水文文献上的记载,钱塘潮的大小也不一定,和水量也有一定关系。到冬天水小时,几乎看不到。
因此,吴节他们这次来到这里,也抱着碰一碰运气的心思。
听到这澎湃的涛声,大家抬头看去。这潮头竟然不小,心中都大叫造化。
百姓们都是齐声欢呼起来,听说名满天下的吴节和当今天第一大名士徐文长要过来,杭州府台面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过来了,争赌两大名士的风采。
此刻,在离江岸一百步的高台上,徐文长置酒高会,满座皆是风雅之士。
“好!”徐文长大叫一声。道:“春秋时,潮盛于山东,汉及六朝盛于广陵。隋、卫以后,潮盛于浙江,盖地气自北而南,有真知其然者。每月十五潮头最大。吾观今日之水势,定然不小,当真是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可摧也!”
众士绅也都同时叫好,恳请徐渭和吴节赋诗一首。
徐文长摆了摆头,用右手拉住吴节的手掌,大声洪笑:“士贞兄,你乃一代诗宗,今日无论如何得高歌一曲。让我等开一看眼界。”
吴节没想到这个身躯佝偻,瘦小的干瘪老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嗓音,苦笑这摆头:“文长兄,我如今已经被这天地之间的伟力所震慑,却是一句诗也作不出来。”
徐渭哈哈大笑:“失望,当真是失望。前些日子,与兄诗酒作乐,所获甚丰,却不想今日却是一无所获。真真是遗憾了。也罢。咱们就看潮吧!”
其他人也都同时叹息。
人老气血已衰,被徐渭的手握住。感觉冷冰冰的很不舒服。
吴节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厌烦。若说起写诗,与钱塘潮相关的佳作可谓是车载斗量数不胜数,随便抄一首下来就足够将所有人震住。比如那首“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可问题是吴节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在众人面前显摆,也懒得去出这个风头。
这阵子吴节的日子过得极其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