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难道是皇帝要传自己去西苑做事?
这可不好耽搁。
急忙从床上一个箭步跳了下来,叫道:“蛾子,快拿洗脸水、毛巾。”
等梳洗完毕,刚一走出卧室,迎面就是一道冷风袭来,让吴节打了个喷嚏。
眼前白晃晃一片,再定睛看去,地上已是一片薄薄的白雪,空中也是柳絮状的雪花轻悠悠随风飘扬。
终于下雪了。
一声浑厚的低喝响起:“你我都是一流好手,高手交手,一招即判生死。老黄,真要动手吗?”
黄锦尖锐的鸭公嗓子传来:“老连,像你这种道门的功夫倒是少见,小老儿心痒得很。若你不拿出全副本事,怎么能过瘾。放心好了,你这套拳法看起来也没学多久,伤不了我的,尽管使出全力。”
吴节抬头一看,却原来是黄锦和连老三二人正立在院中,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微弓着身子,暗暗蓄力。
而连老三女儿则担心地躲在屋里,只将半张脸从门后探出来。
这两人身上都有一股强大的气势,往那里一站,渊停岳峙,一派宗师风范。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连老三也不客气,脚下一转,便踩着一种玄奥的步伐,围着黄锦慢慢地转起了圈子。
“怎么就打起来了,老黄,你跑过来做什么?”吴节好笑,这连老三就是这么陪客人的,竟跟人打起来了。
“有事,嘿!”黄锦身体一闪,一拳朝连老三太阳穴上擦去。
原来,乘黄锦回头与吴节说话,连老三突然出手了。可这一切都尽在黄锦的预料之后,立即就闪到一边,右手如鞭子一样抽出去,在空中炸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声响脆生生地嘹亮,可见其中蕴涵了多大的力道。若被击中太阳穴,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牛也活不成了。
“好!”连老三也不躲闪,一个高探马,然后又是一记斜飞式,使的正是陈氏太极拳的路子,顿时将黄锦的拳劲卸到一边,接着又是一送。
黄锦只觉得自己这一拳落到了空处,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难受,下盘也是不稳,朝旁边打了个旋,顺手提起靠在围墙上的一根竹竿,“呼!”一声抖了个枪花,朝连老三刺去。
断喝道:“好厉害的内家功夫,试试我这套杨家枪,也是内家的法门。”
这一枪来得厉害,只见满天都是枪影,组成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圆,颇有些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八卦,生生不休的意境。
这一套枪法有些来历,传自元初枪法大家杨妙真,在世上有好几个版本流传,也涌现了不少靠这套枪法打遍天下的好手。这其中,以戚继光最为有名。所谓:戚龙俞虎中的戚,就是知使杨家枪的戚继光;至于俞虎,则是指少林棍法高手,抗倭名将俞大猷。
吴节一直知道连老三和黄锦都是当世第一流的武林高手。穿越到明朝之后,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所谓的高手比武,顿时大觉有趣,也不制止,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画面。
可惜就在这个时候,蛾子一声断喝,提起笤帚就朝二人抽去,骂道:“你们两个想干什么,竟然在我们家里打架,成何体统,要打出去打去。惊扰了公子,我跟你们没完。不象话,不象话,都是一把年纪的了,还跟三岁小儿一样。”
连老三最怕蛾子,立即跳到一边,连连摆手:“老黄别打了,蛾子大姐恼了。”
黄锦什么样的身份,既然被和小丫鬟呵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就将竹竿扔到一边。
吴节看有趣,也哈哈大笑起来:“老黄,我这才出考场,你老人家就追过来,可有要事,咱们进书房坐下说话。”
“确实有些事儿找公子,也有些要紧。”听吴节说起正事,黄锦神色一凛。
二人进了书屋,坐下,等吴节挥手示意蛾子退出之后,黄锦才道:“考得如何?”
问到这里,他目光一闪。
吴节:“一般吧,没什么大的纰漏,至于能不能中,就不知道了。”
黄锦听到这个回答,舒了一口气:“不出纰漏就是没问题了,如此就好。等你中了举人,就任个职吧。找时间去吏部那边挂个号,到时候自然有人关照。有了官职,也方便行走。”
实际上,这期乡试之后,皇帝也有意让陆凤仪去吏部补个实缺,有他在那里,一切都好说。
吴节倒没任何兴趣,他本就是奔进士功名和翰林院去的,中举之后,就算做官,也不过补个从七品,意思不大。不过,正如黄锦所说,有个官身,以后做事倒也方便。
就淡淡地谢了一声,又问:“黄公,你今天跑我这里来,不会就问吴节考试额如何吧?”
“两件事,第一件,你进考场十余天,《石头记》已经许久没写,道君可等不及了。”说起嘉靖皇帝,黄锦抬起手朝北拱了拱:“道君他老人家话少面冷,有什么心思也不肯同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明说,可他这几日总是有一句无一句地同老奴提起书里面的故事。老奴就算再愚钝,也知道道君老人家念着这本书儿。今日无论如何,你得写上几千字呈上去。”
吴节笑道:“原来是讨帐来的,不对啊,我吴节可不欠你老黄什么。帮别人写稿,无论多少,润笔总能弄到几文,给你写,却没有任何好处,亏大了。”
说着,就铺开了纸,开始磨墨。
黄锦嫌吴节动作慢,就将一只铅笔递了过去:“用这个快些,怎么,缺钱啊,你吴节如今也是道君身边说得上话儿的,真想要那黄白之物,也不用说话,随便一个眼色过去,就有人巴巴儿地将金山银海送过来。老奴一个月才多少俸禄,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哪里还有润笔给你。”
吴节接过铅笔一边写,一边说道:“内相会缺钱吗,每年的冰炭敬就好几万两。放心好了,不问你要钱,就问你要你一个人。”
“你说的是唐不二?”黄锦神色严肃起来:“只怕不成。”
……
第二百零九章借人
第二百零九章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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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借人
听黄老太监提起唐小姐的名字,吴节心中一颤,手上用力,“啪!”一声,笔尖断了:“老黄,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要她?”
“杨慎的外孙女,吴节的未婚妻,这天底下的事情可没什么能瞒住老头子的。再说,你吴节又是个重情重义的种,哎,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救她脱离苦海。”
黄锦长长的叹息一声,从吴节手中接过铅笔,在卷笔刀上车了几下,又递回去:“这事只怕永远都别想了。”
“为什么?”吴节沉声问。
“这其一,唐不二是个出家人,而道君他老人家又是个修行人,这几日正在读她所作的《女功正法》,不住感慨,说这女道友修为精深,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弄不好将来也能得道成仙。若不是因为她是杨用修的外孙女,又是女子,倒想请她入宫供奉,赐予官爵。吴节,你想好,陛下如此看重唐不二,若你要让她还俗嫁人,让陛下知道了,后果如何?”
吴节心中一震,又是大大的懊悔。当初为了让唐小姐进陆家道观,他捉刀抄了一篇《女功正法》,想不到为弄巧成拙,搞成今天这般模样。
黄锦接着道:“陛下是个记恨的人,当初登基时,在杨慎父子那里吃了许多苦,至今一提起他们父子的名字,尤自怒法冲冠,连杨宗之和唐家也不肯放过。所以,这事没门。”
吴节眼神暗淡下去,久久无语,只埋头抄着稿子。
黄锦一张脸有些不忍:“吴节啊,你若真在道君面前提起这事,不但救不了唐不二,只怕连自己也要陷进去。你有这么个大机缘,那是别人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却却不可卤莽。”
吴节抬起头:“难道就不管了吗,我吴节做不到。”
黄锦:“别急,等机会吧。”
吴节心中一动,按照真实历史来看,嘉靖也活不了几年,最多四年,只等他一死去,我吴节又有大权在手,还怕救不出唐家人吗?
这首先应该同未来的隆庆皇帝搞好关系,恩,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他一颗混乱的心也平静下来。静静地看着黄锦:“多谢黄公指点,吴节明白了。”
黄锦松了一口气:“明白就好。”
吴节却话锋一转:“不过,这润笔还是不能少的,还得问你借一个人。”
“你又来了,说吧,要借什么人,如果是宫里的奴仆或者普通人,倒也容易。”黄锦被他气笑了。
吴节:“我想问你借一个太医院的医生。”
“可以,是哪个,用来做什么,可是你家里有什么人生了病?太医院虽然不归宫里管,可我老黄的面子他们还是会给一点的,只要你说得出名字来,就能把人给你带过来。”黄锦点头。
吴节:“是要病人,不过却是三人。一个是连老三的女儿连桂枝。”
“那女娃娃我刚才看过了,身体虚得紧,估计也活不了几年,是得找个好太医瞧瞧,另外两个呢?”
吴节:“另外两个,一个是陆家的嫡孙陆畅,另外一个则是陆指挥使陆炳。”
“陆畅是你朋友吧,看那小子胖乎乎的,结实得很,怎么,也病了?对了,陆公的病太医以前也是去看过的,没救了。陆公好象同你没任何关系吧,怎么这么热心?还有,陆府乃大富大贵之家,还怕找不到好郎中?”
吴节:“陆畅身子是好,可惜他背上有伤,所谓有伤必有寒,又在考场里冻了几天,估计有些挺不住。我在陆家族学读了这些日子的书,欠了人家的情,这次得还上。好郎中,呵呵,一般的郎中只怕瞧不好陆公的病,所以才麻烦到你头上来。”
“别,找我也没用。京城有一句俗话:太医院的药方,国子监的文章。”黄锦一笑:“都是不靠谱的,尤其是太医院的郎中们,一给人看病,首先想的是开什么样的药吃不死人。至于能不能把病治好,另说。”
吴节也听得好笑,道:“我说的这个太医可是个杏林国手,非一般庸医可比的,有他在,什么病都能看好。”
黄锦醒悟:“你说的是李时珍?”
吴节含笑点头:“正是想问你借这个人,据说他正在太医院任职。”
黄锦:“这人我也听说过,以前却是在太医院,可惜现在却走了。”
“走了,啊!”吴节大为失望,据他看来,死胖子在出考场的时候已经开始咳嗽,如果再不医治,只怕要得肺炎了,弄不好还会死人。
老实说,他对中医信心不大。
不过,用来对付连桂枝这种慢性病,效果却是不错,但郎中必须要好。
再说了,吴节对李时珍这个医道大家也是非常好奇。
看到吴节一脸的失望,黄锦解释说,李时珍本是湖北人,嘉靖三十三年的时候被楚王召去任王府“奉祠正”,兼管良医所事务。三年后,又被推荐上京任太医院判。他的医术确实高明,一来就震动了整个京城。可惜,这人性子有些古怪,同太医院的人相处不太融洽,在太医院做了一年官,屡屡与同僚发生冲突,就萌生了去意。
直到有一天嘉靖皇帝感觉不太舒服,招他去看病的时候,李时珍却没开方子,反劝皇帝停止服用仙丹,又说了许多服用丹药的害处,触怒了陛下,被赶出了京城。
“原来如此,倒是可惜了。”吴节一叹。
黄锦:“吴节你也不用失望,这个李时珍倒不难寻,听人说,他正在古北口采药。老头当年同李太医有旧,若你真要寻他,我写一封信派人去请就是了。”
吴节大为惊喜:“你怎么知道他在古北口的。”
黄锦笑道:“李时珍这几年忙着写一本草药书,足迹遍及天涯海角,这一路开销都是一比大数字,却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好在他有官职在身,可以免费在各地驿站吃住,前一阵子查驿站的花消帐目时,我正好看到这一个条目,便知道他在那里。”
吴节:“好好好,倒是劳烦黄公了。”
“没什么的,也就是一桩小事,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呢!现在正是还给我的时候。”
“什么人情?”吴节好奇地问。
黄锦:“李大夫当年触怒陛下,几乎被下到诏狱里去了,是老奴我说了一句话给保下来的。”他笑了笑,摇头:“倒不是老头子新善要做烂好人,实在是这人吃五谷杂粮,难保没有得病那天。我们身居高位的人又不是神仙,自然免不得终有一天要倒下。这人呀,官儿再大,势头再煊赫,什么人都能整,惟独不能得罪医生。”
吴节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得有道理。”
一边说话,吴节一边飞快地用铅笔写着稿子,不一会儿就写了一千多字。
黄锦看得暗自咋舌,这吴节一边说话一边构思,一边誊录,一心三用,好生了得,过大才也。
又喝了一口茶水,就听到吴节问:“这是一件事,还有另外一桩呢,黄公请讲。”
“这第二件事嘛。”黄锦斟酌了一下语气,说道:“胡宗宪回京了。”
听到这个名字,吴节来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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