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如果你允许,我们还想找一些工人随便谈一谈,了解一些更具体的情况,你觉得如何?”
林振华道:“没有任何问题,我们的事业是光明正大的,随时欢迎媒体的监督。”
在随后的几天里,徐海皓和宋莹参观了劳动服务公司那小小的场地,又找到一些青年工人分别以单独访谈和座谈会的方式进行了沟通。他们还调看了公司与财政厅、公安厅等单位签订的合同,对于其中的一些细节进行了询问,并表示回到南都后,还要向这些厅局进行回访确认。
记者们的到来,在汉华厂引起了小小的议论。有人说,记者是来宣传和表扬林振华的;也有人说,林振华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国法,记者是来整黑材料的。在这些认为记者对林振华不利的工人中,又可以分为挺林和贬林的两派,挺林派认为林振华是被冤枉的,贬林派认为林振华的伪装已经被揭穿,倒霉只是时间问题。
身处舆论焦点的林振华对此坦然自若,他知道,即使是最坏的情况,自己也不过如历史上的一些改革先驱一样,被撤职,甚至判刑。但一两年之后,政策就会松动,被判过刑的这段经历,不但不会成为自己的污点,甚至有可能成为一种光荣。最坏的情况他都无所谓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徐海皓完成了采访任务,在告别汉华厂的时候,专门与林振华谈了一次,他说道:
“小林经理,我这一次采访到的东西,非常有价值。回去之后,我会尽快把这些材料整理出来,向中央报送一份内参。我个人认为,你们劳动服务公司的经验,对于全国的同类企业是非常有借鉴意义的,但是,我也要事先说明,目前国家政策还处于摸索阶段,你的作法,不一定能够得到广泛的赞同。这一篇稿子,有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心理准备?”
林振华答道:“徐记者,从我跟你说那些话开始,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自古变法,未有不流血者,改革开放尚无此例,请自振华始。”
徐海皓大笑起来:“哈哈,这倒不至于,小林,你放心吧,我上报材料之前,会请社里的老同志先把把关,如果他们觉得有风险,那我就先不报上去了。”
“那就多谢徐记者了。”
“我要说的是,你做的事情,非常有意义。万一政策上有一些不方便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同时继续保持目前这种工作精神,为待业青年们谋一条出路。”徐海皓最后叮嘱道。
林振华道:“徐记者,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是预备党员了,我以我的党性保证,我会努力的。”
“那好,小林,不管内参的结果如何,我都非常愿意和你交一个朋友。”
“我也是。”林振华说道,他扭头看看站在徐海皓身边的宋莹,笑着说道:“如果宋记者不介意的话,我也愿意和宋记者成为朋友。”
宋莹对林振华的态度,在这几天里已经大有改观了。更何况,临走之前,林振华还向她和徐海皓各送了一份精致的纪念品,那是一个用废旧螺母和齿轮焊制的笔筒,表面经过了抛光处理,亮晶晶的,显得十分精致。这种小玩艺,在工厂里只能作为垃圾,而送给文化人,就显得十分稀罕。宋莹对于这份礼物爱不释手,对于林振华也就多少有了点爱屋及乌的好感了。
“林振华,我过去对你有些冒犯,希望你不要介意。”宋莹轻声地说道。
送走记者们,林振华觉得身心疲惫。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他一时也懒得回家,便漫无目的地在厂区里转悠着,不觉来到了胡杨的门前。
“老胡,在家吗?”林振华站在门外喊道,好几天没顾上找胡杨聊天了,他不知道胡杨最近在忙什么。
“小林来了,进来看看吧。”胡杨笑咪咪地从门里探出一个头来,林振华看到,胡杨的脸上还沾了一点油漆,显得有些滑稽的样子。
“老胡在忙什么呢?”
林振华一边说着,一边抬腿进屋。刚进门,林振华就吓了一跳,只见在不大的屋子中间,立着一个木头柜子,还散发着油漆的味道,从成色上看,这是一个新做好的柜子,胡杨刚才显然正在给柜子上漆。
“小林,看看这柜子怎么样?”胡杨乐呵呵地问道。
林振华退后一步,仔细打亮着这个柜子,这是一个时下非常流行的碗柜,一人来高,上面一层的门是镂空的设计,里面钉了窗纱,这是用来放剩饭剩菜的地方。下面一层则是完整的木门,可以用来放一些不需要透气的物件。中间还有一个小格,用的是两片推拉的毛玻璃,是放茶杯茶碗的地方。整个柜子的做工非常精细,尽显汉华厂木模工的高超手艺。
“真漂亮,怎么,老胡,做家具了?”
“这可不是我的。”胡杨说道。
“哦,那是谁家的?”林振华诧异地问道。木模工帮厂里的其他职工家里做家具,是很常见的事情,过去胡杨也会偶尔做几件,挣点零花钱补贴家用。自从林振华给他买来一批原版书之后,胡杨再也没有接过这种活计了。
胡杨依然微笑着,反问道:“小林,你这么聪明,你猜猜看,这是谁家的。”
林振华摇摇头:“我哪有什么聪明,这从哪猜啊。”
秦瑛也走过来了,笑着对林振华说:“小林,猜猜吧,没事的。”
林振华不知道这两口子搞什么名堂,又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便盘算着:“这应当是谁家要娶妻嫁女才用得上的吧,让我想想看。”
他接连说了几个人名,胡家两口子只是笑着摇头。最后,林振华实在猜不出了,只好讨饶道:“大哥大姐,你们饶了我吧,我这几天脑子不够用了,实在是想不出来。”
胡杨大笑:“小林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算了这么多要结婚的人家,怎么就忘了你自己呢?”
“我?”林振华一愕,转而明白过来:“老胡,你是说,这柜子是帮我做的?”
胡杨道:“这是秦瑛的主意,她说你刚分了新房子,家里空空的,让我给你做两件家具。正好,你不是跟老杨的女儿订婚了吗,就当我们送你的订婚礼物了。”
“这我可不能要,这一个柜子,也好几十块钱呢。”林振华惶恐道。
胡杨道:“其实花不了什么钱,很多木头用的都是我在车间里拣的废材料,只有两块玻璃花了一两块钱。”
“那,我还是给你钱吧。”林振华让步道。
“说什么呢!”秦瑛笑着训斥道,“你给我们家老胡送了计算机,还送了这么多书,平时还给秦波和秦涛姐弟俩买过那么多衣服和文具,我们说过给钱了吗?你再敢说给钱的事情,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林振华知道这是胡杨两口子的一番心意,也就不再推辞了。他与胡杨之间,不是那种酒肉朋友,但感情却是十分深厚的。林振华甚至感觉到,在整个汉华厂,只有胡杨是能够与他进行思想上交流的人,当然,他在胡杨的心目中也是如此。感情上的交流达到这个程度之后,物质上的互相馈赠,就显得十分随意和自然了,他如果矫揉造作,反而落了下乘。
“那我就只好却之不恭了。”林振华也跟着哈哈笑道。
090 复杂曲面加工
聊完碗柜的事情,胡杨问道:“小林,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坐,有事吗?”
林振华道:“也没什么事,心里乱,想找人聊聊天。”
“是因为记者的事情?”胡杨问道,记者采访的事情是全厂皆知的,胡杨一向关心林振华,对于此事自然也十分在意。
林振华点点头。
胡杨继续问道:“记者主要是采访什么事情,对你有影响吗?”
林振华道:“他们来的初衷,是了解分房的事情。我得了一套单元房,有人眼红了,写了匿名信到报社去告我。不过,这两个记者和我谈过之后,对于单元房的事情倒是不那么关注了,反而开始关注起我们劳动服务公司的承包问题,想写一个内参往上面报。”
“内参?”胡杨一惊,“你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很严重吗?”林振华反问道。
“那两个记者是什么来头?”
“一个年轻的是江南日报的,另一个岁数大一点的,是新华社江南分社的。要报内参的,就是新华社这个。”
胡杨倒抽了一口冷气:“新华社内参啊,小林,你这点事,可是通了天了。”
林振华道:“老胡,我倒觉得,通天才好呢。国家现在鼓励搞探索,邓大人提出摸着石头过河。像我们服务公司的事情,如果搁在基层,下面的干部可能会同情,但不敢担责任。如果这事能够通天,上面说一句话,也许一切都好办了。”
“天威难测啊。”胡杨说道,“小林,你真是太年轻了,你不知道政治运动的厉害。”
林振华道:“老胡,我倒觉得,大规模的政治运动,应当不会再出现了吧?充其量有一些小的反复,有邓大人掌舵,应当没问题的。”
胡杨迟疑道:“邓大人的思想,倒是非常开放。可以,这种事情,真不好说。也许因为我是惊弓之鸟,胆子太小了吧。小林,你现在搞的这些,承包制啊,绩效工资啊,放在两年前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现在虽然各级主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万一再来一次运动,就麻烦了。如果这事大家都捂着,也就无所谓了,现在报上内参了,恐怕大家想捂都捂不住了。”
林振华道:“老胡,我感觉,中国不会再搞运动了,你放心吧。”
胡杨苦笑道:“我可没你那么乐观,我们这些人,都是老运动员了,运动怕了。”
林振华完全能够理解胡杨的担忧,在那个年代里,恐怕除了穿越人士之外,没有一个人敢下中国不会再搞运动这样的断言。大家对于未来发生运动的猜测,仅限于大运动或者小运动,“没有运动”不是一个可选项。
林振华没法向胡杨解释自己对于未来的认识,只好硬着头皮说:“老胡,我也是豁出去了,共产党员,就要不怕砍头,不怕坐牢,不怕老婆离婚……”
“你小子,跟谁学不好,非学四人帮的话。”胡杨被林振华逗笑了,因为林振华引的这段话,早已成为笑话了。
“老胡,你现在很清闲嘛,居然有时间帮我做家具了?怎么,那些书都全完了吗?有没有什么新需求的书?”林振华岔开话题,随口问道。
一提起看书,胡杨的精神头又来了,他用沾着油漆的手拉着林振华的手,说道:“小林,你来得正好,我这些天看你帮我买来的那本《复杂曲面加工》,很受启发啊。”
说着,他也不管林振华是不是感兴趣,就从不知什么地方抱过来一堆纸,指着向林振华说道:“小林,你看,类似于这样的一个曲面,传统上我们是根本无法用机床加工的,因为我们无法设计出机床进给的路径。遇到这样的曲面,我们只能是用手工加工,靠工人用锉刀一点一点地锉出来,生产效率就不说了,关键是这样锉出来的工件,表面粗糙度、残余应力等等指标,都无法达到设计要求……你听明白了吗?”
林振华明白这一点,机械加工除了需要考虑加工出来的形状之外,对于加工过程也是有讲究的。用高速机床加工出来的零件,与手工锉出来的零件,即使形状完全相同,其物理性能也会有很大的差异。他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一点,你接着说。”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了。这些天,看你那本《复杂曲面加工》,其中谈到了如何利用包络线的原理,把一个曲面的加工过程分成若干次,每一次让工件的进给运动走成一条特定的的曲线,反复多次之后,就能够形成我们所要求的加工面。我用你教我的有限元分析方法,再利用计算机进行计算,已经模拟出了这样的一个加工过程。你看,这是我写的工艺文件。”
林振华拿着胡杨给他的一堆图纸看了一会,迟疑地问道:“老胡,按着你说的这个加工工艺,工件在龙门铣床上不但要有前后和上下的进给运动,还要加上自身的旋转,这就相当于五轴机床的加工过程了。”
“没错!”胡杨一拍大腿,他转过脸对着秦瑛说道:“小瑛,你看看,我就说小林肯定懂行吧?一语道破天机啊。”
“别别,老胡,咱们哪有五轴机床?”林振华问道,“五轴机床是巴统限运的,现在中美关系就算是处于蜜月期,好像也没听说什么单位能够买到吧?”
胡杨笑道:“小林,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问题。我这套设计,只需要对现有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