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是个什么玩艺?”看着那位牛厂长昂首离去,林振华小声地问冯旭。
冯旭道:“石化机的一个副厂长,叫牛北生。”
“怎么这么牛?连咱们厂长的面子都不给。”
冯旭解释道:“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大厂子,级别也比我们高。石化机是副地级单位,牛北生这个副职,相当于县团级,咱们朱厂长是副县团级,所以他就显得牛了。”
“没必要吧?”林振华嘀咕道,“好歹也是兄弟单位,山不转水转,谁知道以后谁求谁啊?”
冯旭拍拍林振华的肩膀,道:“小林,你这话说得好。不过,眼下还是咱们求人家,所以也只能陪着笑脸了。你以为朱厂长愿意?”
朱铁军是否愿意,林振华很快就知道了。在被安排到招待所住下之后,朱铁军在屋子里破口大骂:“妈拉个巴子,依着我以前的脾气,非扇这个姓牛的两巴掌不可,什么东西。”
“朱厂长,你别生气。”冯旭连忙劝道。
“这个王八蛋,过去在轻化厅开会的时候也是这样,像是谁欠了他家的钱一样,不单对我们汉华厂,对其他厂子的领导也是这样,觉得天下就是他石化机最大,我们都是小喽罗。”朱铁军牢骚满腹。
冯旭道:“朱厂长,没办法,我们现在还指望着他们给我们盖章呢。”
“我实在是不想因为他的缘故耽误了你们一个多月的心血,如果今天是因为我自己的事情求他,我肯定要跟他翻脸。”朱铁军道。
“弱国无外交,谁让咱们厂子不如他们大呢?”林振华也劝说道。
朱铁军嚷完,气消了一点,他看看众人,说道:“这个姓牛的事情,不要影响到你们。你们明天要好好表现,把这一关过去了,我们就不用再求他们了。”
“放心吧,朱厂长,我们不会掉链子的。”林振华拍着胸脯说道。
石化机的秘书小王带着众人在食堂吃了一顿饭,饭是从窗口打的。很显然,石化机并没有把汉华厂这个兄弟单位当成一回事,否则,对方的副厂长带队来了,按当时的规矩,无论如何是应当招待一次便宴的。
饭后,范世斌组织众人开始准备第二天测试的材料,还有各种各样的表格要事先填写好。冯旭却不知到哪去了,直到很晚才回来,他过去和石化机走动比较多,估计是有一些朋友之类的要去拜访拜访。
第二天,汉华厂的一干人等前往石化机的容器车间,准备接受埋弧焊机的测试。到了现场,众人意外地发现,那位声称自己很忙的牛厂长居然也来了,而且脸上明显有了一些笑容。
“老朱,你们昨天晚上休息得怎么样?”牛北生主动向朱铁军招呼道。
“还好,多谢牛厂长,小王秘书给我们安排得很好。”朱铁军说道,不管他心里对牛北生有什么不满,也只能装出一副愉快的样子。更何况,牛北生今天的态度明显比昨天要好得多了。
“我们这边条件比较简单,你们各位就将就两个晚上吧。”牛北生虚套地说道。
“条件很好,条件很好。”朱铁军也同样虚头虚脑地应道。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牛北生指着一位穿了电焊防护服的女工向汉华厂的众人介绍道:“这是小沈,沈佳乐,别看她年轻,那是我们厂电焊工的头把交椅,在日本培训过半年的。今天就由她来负责测试工作。”
说罢,他又转向沈佳乐,吩咐道:“小沈,汉华厂也是咱们的兄弟单位了,测试的时候,适当把握就可以了,不要为难兄弟单位。”
这位坐着头把交椅的沈佳乐看起来的确年轻得过分,大约也就是20岁上下。剪着短发,戴着工作帽,身着电焊工作服,手里戴着纱手套,一副老工人的样子。她的身材和长相看起来都还挺顺眼的,就是脸上表情木然,冷若冰霜。
听到牛北生的吩咐,沈佳乐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牛厂长。不过,二类压力容器是有质量要求的,如果弄不好,出了事是会死人的。厂里指定由我来签字验收,我不得不严格要求。”
“我知道,我知道。”牛北生连声说,“我没让你不严格,我只是说,要适当。嗯,适当懂不懂?”
“我懂了。”沈佳乐木然地说。
牛北生转头向着朱铁军,干笑着说道:“小沈就是这个脾气,对工作非常认真,你们多担待。”
朱铁军连忙答道:“认真是应该的,我们完全支持。”
汉华厂的各位也都不是傻子,当然能够看出沈佳乐显然是不愿意放水的,牛北生这一番话,也只是给汉华厂的人做了一个空头人情,未来沈佳乐如何评分,牛北生肯定是不会再插手的。不过,不管人情是不是空头,牛北生能够这样做,也算是给了汉华厂面子了,众人的心里觉得暖和了一些。
“冯主任,这个牛厂长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嘴怎么这么甜?”林振华站在人群背后,小声地问冯旭。
冯旭微微一笑:“我昨天晚上给他提了20斤白糖去,要不他的嘴能有这么甜。”
呵呵,这个姓牛的可真够便宜的,20斤白糖,按市价还不到20块钱,居然就把他给收买了,好歹也是一个正处级的国企副总啊,你多少有些身价好不好?林振华不禁暗自称道: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真是太……那什么好了。
“朱厂长知道吗?”
“我跟他汇报过了,他说他不管这事。他那个脾气,干不来这些事,我这是征得蒋厂长同意的。上次,咱们厂从瑞平那边弄了一车白糖,这事石化机的人也知道了,心里不痛快着呢。所以,这一次过来,我就从蒋厂长那里要了100斤过来,昨天晚上,各个有关系的人都打点好了。”冯旭没有瞒着林振华,这种事也实在没什么可瞒的,在当年,拉关系走后门是公开的秘密。
“那这个沈姑娘,你没有去打点一下?”
“哪能不去?”冯旭道,“昨天我已经都打听好了,这个姓沈的丫头,是我们检测的关键人物,昨天晚上我去了她家,结果吃了闭门羹。”
“哦,如此说来,这姑娘还挺廉洁的?”
“谁知道啊,小丫头,有点倔脾气。我也问过了,这丫头眼睛里只有技术,只要我们的技术能够过关,她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
“这丫头,年纪轻轻的,就成了检测的关键人物了,是不是背后有人啊?不会是什么高干子女吧?”林振华天马行空地猜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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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沈丫头
林振华的猜测完全错了,沈佳乐并不是什么高干子女,她的父母都是石化机的工人,是那种一点权势都没有的工人。
沈佳乐的电焊技术是跟着她的父亲学来的,早在她还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她父亲找不到什么玩具来对付她,便把她带到了车间,让她拿着一个电焊面罩,看自己烧电焊。
绚丽的电焊火花成了小姑娘的至爱,她磨着父亲,非要自己亲手试一试电焊不可。于是,父亲便握着她的小手,教她焊出了一条焊缝。
这一试可就不可收拾了,沈家丫头从此迷上了电焊,她觉得再也没有比把两块钢铁粘在一起更有趣的游戏了。在别的孩子都在玩积木的时候,她却在拼搭着那些钢板、钢筋、角铁,这些冷凉、沉重的大家伙就是她的积木。
沈佳乐从小就没有穿过什么花衣服、裙子之类小姑娘喜欢的服装,她一年四季的服装都是用父母的工作服改的,是那种袖子上有收口,胸前有两个兜的工装服。这倒并不完全是因为家里没钱,而是因为她只喜欢这样的衣服。她也从来没有像其他女孩子那样留过长辫子,而是常年一头短发。因为在车间里留长辫是很忌讳的,万一长辫被机器卷中,会有生命危险。
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沈佳乐没事就跟着父亲烧电焊,一开始是帮着焊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件,慢慢就开始上手烧一些质量要求更高的焊件了。父亲惊异地发现,自己这个女儿似乎天生就是一个电焊工,还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她烧出来的电焊就已经能够与车间里一把年纪的老工人相媲美了。
18岁那年,沈佳乐进厂当了电焊工,从厂领导到普通工人,无人不知她是一个电焊天才,刚进厂就被破格定了三级工,其实,以她的能力来说,定一个五级也是完全可以的。
第二年,轻化工业系统组织一批工人赴日本学习,省轻化厅给了石化机一个电焊工的名额,这个名额毫无悬念地落到了沈佳乐的头上,因为派老工人去有些浪费,而年轻工人里,技术能够达到沈佳乐这个水平的根本就找不出来。
沈佳乐去了日本,到了日本的一家化工设备制造企业实地学习。她骤然发现,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电焊技术在人家这里早已是落伍的东西了,日本的电焊技术已经发展到了如此高超的水平,许多焊接方法她别说见,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沈佳乐在日本呆了半年,连一次街都没有逛过。她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白天跟着日本的师傅学技术,晚上就抱着一堆资料,翻着日文辞典苦读。她的刻苦精神让以发明“过劳死”一词而著称的日本人都自愧不如,而她对于电焊技术的悟性,更是折服了对方工厂里所有的电焊技师。
沈佳乐再回到石化机时,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电焊技师了,许多新式的电焊技术,在整个江南省只有她一个人掌握,这使得她在厂子里具备了可以不看领导脸色的资本,这一年,她年方19岁。
这一回汉华机械厂来测试埋弧焊机,厂领导事先就通知了沈佳乐。沈佳乐到车间看了一眼汉华厂搬来的焊机,不由得便有了几分反感。在林振华看来,这台埋弧焊机做得也算是很漂亮了,各个部件都经过了抛光,零件表面上泛着淡淡的蓝光,看起来很有些工业革命时代的粗犷感觉。这样的设备,如果放到后世京城的后海酒吧里去,绝对可以挂上一个“重金属时代”的标签,很是卖座的。但在沈佳乐的眼里,这台机器简直就是一个废铁疙瘩,她甚至怀疑汉华机械厂的这帮人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本来要去废品收购站的,结果误走到石化机来了。
石化机也有几台埋弧焊机,那都是从日本进口而来的,整个机器的外壳都喷着漂亮的烤漆,每一个部件看起来都那小巧精致。沈佳乐认为,只有这样的设备才能称得上是高技术设备,汉华机械厂拿过来的,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傻大黑粗。
沈佳乐生在工厂,长在工厂,对于工业技术有着一种神圣的感情。她父亲在她小的时候就不断地给她灌输一种质量至上的观念,告诉她如果产品的质量不好,那是会出人命的。沈佳乐接受了这样的观念,并让它融在了自己的骨子里。
“沈师傅,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范世斌走上前去,向沈佳乐请示道。虽然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年龄比范世斌的女儿还要小一点,但范世斌也是听说过她的大名的,再加上自己的合格证还在人家手上捏着,这就由不得他不毕恭毕敬了。
沈佳乐问道:“你们这台机器,就是埋弧焊机?”
“是的,这是我们厂自己研制的埋弧焊机。”范世斌说道,也许是自觉惭愧吧,他又补充道:“这台焊机做工上的确是粗糙了一点,不过焊接的质量还是不错的。”
“范科长,我刚才跟我们牛厂长已经说过了,二类压力容器的制造,是来不得半点差错的,如果焊接质量不好,容器发生爆炸或者泄露,后果是非常严重的,这一点,你也清楚吧。”沈佳乐绷着脸说道,刚才众人已经做过了介绍,她知道眼前这位中年人是汉华厂的技术科长。
范世斌被她这样呛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他是一个搞技术的人,本来就不擅长斗嘴,加上自己处于弱势,也不知道是否应当回击。
林振华站在一旁,听到沈佳乐的话,不由得有些恼了。在所有的人中,他其实是心理负担最轻的一个,加上年轻气盛,忍不住就上前一步,对沈佳乐说道:“丫头,你说话客气点。我们范科长好歹也是搞了二十多年压力容器了,这点道理不需要你来教训他。”
“你叫我什么?”沈佳乐俏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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