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君滑落到地上。
尖刺在她的手臂上隔开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她的这只手带着一连串的血珠落在了地上。
他又将林美君的这只手放进了热水之中,而后清理好浴室里任何不该存在的痕迹。
“外公收敛了妈妈的尸体,立刻着手调查。可是蒋军国和林美君,在那一天晚上,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蒋军国那天参加慈善宴会,林美君则去美容院做了美容。不会是他们做的,因为时间对不上。而我妈妈身上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家中更没有财物的遗失、没有家具的混乱……一切的证据都表明我妈妈就是自己跳下去的……”
他离开了。
浴室中,林美君手臂中渗出的鲜血,很快将池水染成淡淡的粉红。
“我……”苏泽锦已经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而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起来一看,陈简终于回电话了。
“你刚刚在干什么?”苏泽锦接起电话问。
“有点事。”陈简轻描淡写地说,“你找我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你刚刚告诉我这么劲爆的消息就直接掉线,我能不找你吗?”苏泽锦说。
“那你现在?”
“在和沈淮一讨论我妈妈的死亡过程。”苏泽锦吸了一口气,“你要不要过来?”
“……好,你等我片刻。去你家吗?”
苏泽锦刚刚‘嗯’了一声,就改口说:“不,你不用过我家来。去我的办公室吧。”他看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空,“下班了,那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转头对沈淮一说:“我们走吧。”
沈淮一并没有什么异议,他点点头答应对方,跟着对方离开苏氏老宅,等到两个人都坐上了车的时候,他突然说:“我刚刚和你外公聊了一些你妈妈的事情。”
苏泽锦的手指又抖了一下,他庆幸现在不是自己在开车。
而开车的沈淮一目光很专注,和苏泽锦交谈时候的口吻则很温和:“我大体了解了你妈妈的个性,你说你爸爸和林美君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并且这个不在场证明是经过检验无法作弊的,所以你们得出了你妈妈是自杀这个结论。”
“是。”
“但这一个晚上,牵扯入事情中的人并不只有蒋军国和林美君,所以可以撒谎的并不只有蒋军国和林美君。还有一个人的证词,”他顿了顿,“没有得到检验,是不是?”
“你说我妈妈?她怎么可能这样做?”苏泽锦想也不想地反驳。
沈淮一并没有立刻说话。
他等了半分钟,等到苏泽锦从激动中冷静下来之后,才继续说:“泽锦,如果要形容的话,你觉得在生病前,你妈妈是怎么样的?”
苏泽锦顿了两秒钟:“张扬,美丽,聪明。”
“天生的镁光灯焦点,是不是?”沈淮一说,“你妈妈在成长过程中,一路顺风顺水万事如意,一直到她碰到了蒋军国,这个她自己亲自选的,亲自带进苏家的,套上彼此的钻戒承诺不背叛不分离的男人。”
“这个男人完全背叛了她。”沈淮一说。
“这并不只是感情上的,还有尊严上的。这是对苏夏熙眼光和智商的最大诘问。为什么你妈妈不离婚呢?”沈淮一在问苏泽锦。然后他用了林美君给出的,蒋军国录音中的一句话,“‘苏夏熙要折磨我’。”
“苏夏熙不能忍受不忠,也不能忍受失败。当不忠和失败同时结合在一个人一件事身上,她的人生几乎都要被颠覆了。”
“她完全没有办法原谅蒋军国。”
“所以她要折磨他。”
长长的沉默。
沈淮一说:“你还想听吗?如果不想的话……”
“继续说。”苏泽锦低沉着声音说,“你继续说。我想看看你最后能分析出什么东西来。”
沈淮一说:“林美君的录音是真的,那么录音中蒋军国的精神状态也是真的。”
“在那一时期,蒋军国的精神状态已经有所崩溃了。从逐渐紊乱的语言组织能力中可以看出这一点。”
“最开始,蒋军国的声音和话语里的痛苦与愧疚很明显,在这个阶段,苏夏熙刚刚发现蒋军国的出轨,蒋军国正处于惊慌失措以及道德与感情同时被考验的阶段,他的精神波动非常明显。”
“后来,蒋军国意识到苏夏熙在折磨自己,苏夏熙的精神出了问题——也是与此同时,蒋军国意识到自己在被折磨,蒋军国的精神也出了问题,这一阶段中,愧疚和道德都被更深的情绪取代了,这就是恐慌。”
“你有没有想过,苏夏熙为什么要说谎?”在分析的过程中,沈淮一一直直接叫着苏夏熙的名字。他的声音显得很平稳,很公正。
连坐在一旁的苏泽锦听了,都觉得自己紧绷的精神正在被缓慢地安抚着。
“不可能是骗我和外公……”
“是的,不可能是骗你们。苏夏熙在骗蒋军国。苏夏熙骗蒋军国自己离开了,在晚上九点之前不会回来,为什么呢?”
“因为蒋军国已经想好了,他受不了,他要逃走了。”
“他选了一个没有任何人在家的时间准备收拾东西逃走,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以为绝对不会出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几乎吓傻了。”
“苏夏熙呢?苏夏熙留着蒋军国在身边不离婚的唯一目的,就是从心理上折磨蒋军国。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多少的折磨,她就要返还给对方多少的折磨。”
“苏夏熙已经崩溃了,蒋军国在这一刻同样也崩溃了。”
“然后,在这栋只有两个人的偏僻的、宽敞的别墅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在死者的帮助下,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车子终于到了苏泽锦的办公楼下。
沈淮一将车稳稳地停在车位上,转头看向苏泽锦:“一些从心理角度上发展的推测,只是我个人的观点。”
“你觉得你的观点会发生错误吗?”苏泽锦问。
沈淮一笑了笑:“我觉得它就是真相。”
“是吗?”苏泽锦说,“正好,我也这样觉得……”
他走下车,和沈淮一乘电梯上楼,在来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已经等在门口的陈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睡迟了一点%》_
☆、第四十三章
三个男人在办公室里头各找一个位置坐下;刚刚好就呈三角状态。
苏泽锦将刚刚沈淮一分析出来的事情简练地告诉了陈简;他以为自己会从发小脸上看见一点震惊之色;但是陈简仅仅抬眼撩了沈淮一一眼,就对苏泽锦点点头:“这样,然后你的打算是?”
苏泽锦顿时觉得自己刚才也许只是说了一个合同要不要签字。
他的心情有点混乱,脑海也不太清楚;并没有精力去分辨陈简这个态度有什么很深刻的含义,说老实话;这种平淡的态度或许乍看上去会冷血了一点,但对于真正解决事情来说;再好不过。
苏泽锦也简单说:“把蒋军国送去坐牢。他二十一年前杀我妈妈;二十一年后杀我;就算二十一年前的案子已经过了法律追诉期,我也没有死——我要他把牢底坐穿。”
陈简刚刚点了头。
沈淮一就突然插话:“你有没有想过,蒋军国为什么要在二十一年后突然杀你?”
苏泽锦眉头一皱:“他想杀我不奇怪……”
“不,很奇怪。”沈淮一说,“他要杀你早就可以这么做了,为什么非要等到你长大了,有反抗能力的时候?”
苏泽锦:“……”
“你能不能大致推断出蒋军国是什么时候对你起杀心的?”沈淮一问苏泽锦,跟着他又对陈简笑了笑,“你们调查到了吗?”
陈简没有说话。
苏泽锦沉思了好一会,才说:“如果说之前蒋军国对我真的没有杀意的话……我今年4月24号的时候,在家里见过蒋军国。我单独和他说了一点话。而我的车子的氨气盒被动手脚,是在这一天之后的事情。”
“你和他说了什么?”沈淮一问。
“我说……‘妈妈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背叛她?妈妈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夺走她的全部?’”苏泽锦对沈淮一重复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沈淮一看着苏泽锦的面孔一会,跟着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把苏泽锦放置全家福的相框拿起来。他看了上面的照片一会,又把照片拿到苏泽锦面前:“有人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吗?”
“……有。”苏泽锦说,“外公说过。”
“而从你的这句话来看,你当时是怎么面对蒋军国的?怨愤、冷笑、阴郁?”沈淮一说,他不等苏泽锦回答,又说,“蒋军国为什么突然要杀你的结果也出来了。”
“苏夏熙对蒋军国是死结,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之后更是。当他在二十一年后看见一个和苏夏熙关系密切、长得相似、又用同样的态度面对他的人的时候,为了他自己不至于崩溃,他会排除这个……”沈淮一挑了一个词语,“错误。”
“所以他给我股份,只是为了麻痹我?”苏泽锦问,“等我突然死了,他给我的这些东西理所当然地就转回给了法律上的直系亲属。就跟左手倒右手一样,事实上没有任何变化?”
沈淮一微微一笑:“这个倒未必。上一次我们就说过,在这一点上有太多的第三方变量了。也许蒋军国确实是这样想的,也许金钱对于已经功成名就的蒋军国来说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意义和魅力,也或许他的这些钱就是杀死你的补偿。”
苏泽锦摇摇头:“不管蒋军国是怎么想的,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怎么把蒋军国送进监狱。”
“二十一年前的案子太久了,”陈简终于开口说话,“你妈妈也已经火化,要定罪,只能从现在着手。”
苏泽锦点点头:“但我们调查出来的证据并不足以指证蒋军国。而且撞到我的那个司机并不是蒋军国安排的人,我们现在只能先找到当时蒋军国联系的那个司机,看能不能安一个谋杀未遂……”
陈简在一旁提到:“我们这里有录音。可以把原件交由警方处理。”
“谋杀未遂判十年及以上,可以争取减刑。”沈淮一说,他看了苏泽锦一眼,刚刚好看见浮现在苏泽锦脸上的冷笑,“不过这肯定不是你期望的结果。”
“我觉得我们漏掉了什么……”苏泽锦沉思说,“蒋军国杀我一次不成肯定想要杀我第二次。之前我雇的那些保镖也说了我身旁还有另外的人跟着……”
手机的铃声突然在办公室内响起来!
苏泽锦都吃了一惊,一会后才将放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来,但仅看了一眼,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怎么了?”旁边的沈淮一问。
“是蒋容旭。”苏泽锦说,蒋军国二十一年前对苏夏熙做的事情已经将苏泽锦的愤怒和仇恨全部吸引过去了,现在他再想林美君与蒋容旭,除了厌烦之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和沈淮一说了一声,就接起电话,刚刚“喂”过,就听蒋容旭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苏大老板,签字签得很爽快啊,看银行账户里多了那一串零很有成就感吧!”
苏泽锦脑海里的迷雾像是突然被锥子刺破了那样,一瞬间什么都清楚了!
他直接按掉电话,对沈淮一和陈简说:“我想起来我忘记掉什么了!蒋军国既然有找人跟踪我,而蒋容旭和林美君有接触我,那么蒋军国一定知道他们接触过我了,蒋军国会去调查林美君与蒋容旭接触我干什么,如果蒋军国知道林美君在二十一年前就录有他宣泄感情的录音——”
三个男人互相看了看。
苏泽锦看一眼电话,电话已经被他挂断了,他又直接倒拨回去,仅几秒的时间,蒋容旭的声音就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你现在在哪里?”苏泽锦开门见山问。
被挂了电话的蒋容旭正憋着一肚子的气呢,他冷笑两声:“我在哪里关你什么事情啊?”
“恐怕关你妈妈的事情。”苏泽锦笑了两声,“你妈妈今天还把你拴在裤腰带上吗?”
“你有毛病吧!”蒋容旭几乎脱口而出,虽然他在苏泽锦这里吃了好几次亏,但他还没听苏泽锦说过这样刻薄的话,“我妈现在在家!”
就是说蒋容旭并不在家。
苏泽锦很自然地得出了结论,他又问:“那你爸爸呢?”
“你还想找爸爸?”蒋容旭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了。
“没错,我还想找‘你爸爸’。”苏泽锦冷笑着加重了语音。
蒋容旭有心不说,但脑袋一转想到苏泽锦怎么可能没有他爸爸的电话,当场又蔫了,只能没好气说:“不在家,你到底打电话来干什么啊?”他都忘记最开始是自己打电话过去的,而且主要目的还是想臭骂苏泽锦一顿。
“就是说只有你妈妈一个人在家喽?看来我可以过去拜访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