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知道了一点事情,没什么。”苏泽锦说,接着他打开车门,让沈淮一进来,自己则跨到副驾驶座上,对沈淮一说,“你来开车吧,我们回家一趟,回我家。”他补充了一句。
“嗯。”沈淮一应了一声,他在坐进驾驶座的时候时间自然地朝旁边一瞥,就看见了苏泽锦垂在身侧,微微有点发抖的指尖。
看样子应该知道了。
他慢条斯理地启动车子,挂档加油门,灰色的轿车就平稳地驶出停车场。
这件事情的接下去的,没有任何需要猜测的地方……
不,并不。
还有一个小小的变量……
沈淮一看了身侧的苏泽锦一眼。
苏泽锦已经拿出手机在打电话,但似乎电话那一头的人并没有将电话接通,近一分钟了,沉着脸的人始终沉着脸,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通话等待过久,已经自动挂断。
苏泽锦将手机从耳朵旁拿开,就听见沈淮一说话:“在给谁打电话?”
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这么亲密,苏泽锦没有多想,直接告诉对方:“给陈简。跟他商量一点事情。不过他最近看起来挺忙的,我给他的电话五次里有三次他没有直接接通。”
“跟他讨论要怎么庆祝吗?”沈淮一笑道。
苏泽锦也笑了笑:“跟他讨论怎么让杀人者把牢底坐穿。对了,”他说,“我待会回家有点事,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和我外公聊天,帮我把老人家绊住。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老人家起疑心。”苏泽锦说。
“行。”沈淮一一口答应。
苏泽锦低头沉思着,片刻后又抬头说:“你能和我外公聊多长时间?”
“你想要的长度。”沈淮一说。
“这样自信?”苏泽锦笑道,倒并不对沈淮一的话产生疑虑,“你不问问我,杀人者到底是谁?”
沈淮一的唇角扬起来。
“你早晚会告诉我的,不是吗?”
他说着很温柔的话,眼神里的光芒也同样的温柔。
苏泽锦在到家之前先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外公接的,苏泽锦很平常地说了一句待会带个朋友回家,外公也很平常的应了一声,就没有其余了。
两个人都没有提及今天下午算是在京城商业圈里狠狠引起一番涟漪的签字会。
对于苏泽锦来说,这不过是早就能料到的一幕,再加上他刚刚得到的爆炸性消息,自己身价翻几番这件事就越发显得无足轻重了;而对于苏老爷子来说,任何联系到蒋军国的事情都会让他联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所以他从来不愿意在除必要之外谈起任何和蒋军国有关的事情,甚至包括苏氏企业。
“外公在家里。”车子停在苏氏老宅外头的时候,苏泽锦小声地和沈淮一说自家外公的喜好,“我外公是个比较老派的人物,琴棋书画基本都会,也喜欢喝茶,年少的时候靠商业起家,但在商业活动上,也坚持着做人的原则。当年和他做生意的人从来就没有亏过的。但最近几年,尤其是我长大在国外创立公司之后,外公就是养养鸟种种花,不再多管外头的事情了。”
祖孙多年相依为命,苏泽锦算是很知道自己外公的喜好。
外公虽然在年轻时候就下海经商,创立一番事业也赚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对这个老派人物来说,钱并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是一个非常爱家的男人。当年为了让家人过上好生活所以才去创业,后来又为了保护家人说不要产业就不要产业,这么多年来也没见有什么心疼的。倒是妈妈的去世,实实在在地让外公难过了这么多年。
苏老爷子是那一种真正的钱够用就好的人物。
甚至苏泽锦还怀疑,要是当年做生意没有成功,苏老爷子搞不好也是一个十分安贫乐道的人。
他就像故事里写的那种人:为人正直、待人温和、爱护子女,对婚姻忠诚。
他并不是一个典型的商人。
所以也许,这正是苏氏企业最后由一个外姓人掌握,并在外姓人手中大放光彩的缘故。
“我知道了。”沈淮一点点头。
“那么我们下去吧。”苏泽锦说,正要打开车门,但沈淮一先一步拉住他的手臂,并微一倾身,在对方唇边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苏泽锦:“……”
他们现在还在苏氏老宅的外边,周围又是很空旷的草地,并不虞有人发现。但沈淮一还是很快直起了身,他的根本目的也并不是和苏泽锦亲昵:“你就这样苦大仇深地走下去?这样的话,就算我能舌绽莲花,也没法引走爱孙心切的老人的注意力啊。”
苏泽锦微皱的眉心一下子松开了,他抱歉地对沈淮一笑了笑,跟着深吸一口气,朝对方露出笑脸:“这样?”
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沈淮一仔仔细细地看着苏泽锦的面孔。
两个人虽然更亲密得多的事情都做过了,但面对着这种“我的眼中只剩下你,世界在我眼里也比不上一个你”的专注眼神大法,苏泽锦还是大感吃不消。他稍微侧了一下脑袋,正要说话,沈淮一的手臂也跟着动了。
沈淮一抬起手臂,手指触摸到了苏泽锦的面孔。
温热的肌理引动着掌心下的脉搏。
他的手指从苏泽锦的额头开始,划过苏泽锦微微扬起的眼尾,再顺着脸颊的弧度往下,直到扬起的嘴角那边。
他抹平了苏泽锦唇上的笑容,但也不让苏泽锦的唇角抿下去。
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别人就足够了。
他有一张天生神采飞扬的面孔。
“行了,这样就好了。”沈淮一笑道。他刚刚要收回自己的手,手掌就被另一只突然抬起来的手给抓住了。
是苏泽锦。
苏泽锦抓着沈淮一的手掌看了对方两秒钟,将对方的手牵到自己的唇边,然后轻轻吻了一下,温软的嘴唇与微带剥茧的手掌轻触,触动同时传递到两个人的心中。
他接着扬起笑脸,说不出的意气风发,朗朗如日:
“就听你的,我最亲爱的……Doctor。”
作者有话要说:回头看看这边,文章差不多进入高氵朝和收尾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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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苏泽锦有关“医生吸引外公注意自己伺机而动”的计划十分顺利;老人家对于苏泽锦难得带进家门郑重介绍的除陈简以外的朋友还是非常感兴趣的,不止当场就和人说起了话,两句之后;还邀对方上他的书房去喝茶。
这可是那些老朋友才有的待遇!
苏泽锦当场就将提起的心放回肚子里,在上楼的时候随便找了个“回房换衣服”的借口;就脱了队;又在自己房间里稍微等一等等两个人绝对已经走到了书房之后,将别墅中的张妈叫进了自己的房间。
张妈是半辈子都在苏宅工作的老人了,她已经有四十来岁了;比之蒋军国也少不了多少年纪,她的头发都梳在脑后扎成一个整齐的圆髻;身材胖嘟嘟的,两只眼睛的眼角都有数条明显的笑纹;是一个很开朗的中年女人。
她在被苏泽锦叫进来的时候还不忘给苏泽锦倒了杯水:“先生叫我有什么事情?”
张妈是看着苏泽锦长大的,在苏泽锦小时候也曾经叫过‘小泽’、‘小锦’,但这些小名在苏泽锦超过了十岁之后,就不曾再在她的嘴里出现了,等到这一次苏泽锦从国外回来,她更是直接用先生这个敬称称呼苏泽锦。在她的带头下,别墅里的佣人也是一律叫苏泽锦先生,叫苏老爷子老先生。
“张妈,坐。”苏泽锦说,“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张妈有点奇怪:“什么事情?”
“二十一年前,我妈妈去世那一天晚上。”苏泽锦开门见山说,“那一年我才五岁。我记得外公带我去山上玩,还在山上过夜,本来计划要住两三天的,结果那天半夜,就匆匆从山上回到了家里……因为外公接到消息,妈妈跳楼自杀了。”
他观察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
这位苏氏老宅的一小份子在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低落的表情,显然哪怕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件事对于第一批到达现场目睹她妈妈尸体的她来说,依旧留有很深的痕迹。
苏泽锦问话的同时,也在想自己这么多年来知道的那一点信息。
他记得自己妈妈自杀的那一天晚上……家里并没有人。那时候蒋军国与他妈妈的关系已经趋于白热化了,两个人都不愿意在有对方的家里多呆,外公私下说了妈妈几次也不见好,最后一气之下带着他暂时避开,去了京城郊区的山上小住。也是同一天,她妈妈和蒋军国都有事,他妈妈去参加外地的一个服装展,晚上十点之前不会回来,蒋军国除了正常上班之外,也要在晚上参加九点钟的一个慈善拍卖会,而那一段时间,蒋军国是从来不在家吃晚饭的,因此等于大半天的时候,家里都没有人。
所以外公做主,放了别墅所有佣人半天的假。
结果等到晚上十点,佣人们重新回到别墅,看见的就是他妈妈坠楼死亡的场面。
没有留下字言片语。但她的妆容、她的衣服,都能看出她已经做了最精致最美丽的打扮,然后她就上到楼顶,头朝下,高高地跳了下来,半张面孔都模糊在迸溅的血肉之中。
外公哀痛之下也是做了调查的,可是她妈妈的航班在晚上08:52才到站,而在晚上九点整的时候,蒋军国已经出现在慈善拍卖会上,有超过一百双的眼睛看见了他。
她妈妈并不是被蒋军国杀的。
她妈妈就是回来,然后跳了楼。
苏泽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认知过去的,哪怕在林美君给了他有关蒋军国的录音之后,他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直到今天,他的心里突然不可遏止地冒出了一个疑问:他的妈妈真的是自己跳楼死亡的吗?会不会,会不会……她其实,是被人杀死的?
沈淮一来到苏泽锦房间的时候,苏泽锦正坐在沙发上对着敞开的窗户发呆。在他的手上,手机屏幕上正闪动着绿色箭号,显示拨号界面,但对方显然没有接听,因为几秒钟后,屏幕上的拨号自动结束了。
“在想什么?”沈淮一坐到苏泽锦身旁的时候这样问道。
“在想过去的事情……”苏泽锦说,“我跟你说过,我妈妈是跳楼自杀的,是吧?”
“没错,就是这样。”沈淮一说。
“我现在有点怀疑,也许她并不是跳楼,而是被人推下去杀死的……”苏泽锦仿佛在自言自语,“你说,如果杀人的那个人现在能杀我,那二十一年前为什么就不能杀我妈妈?”
“当年你们为什么认为你妈妈是自杀?”沈淮一抛了一个问题给苏泽锦。
“为什么啊……”苏泽锦喃喃自语。
然后他说:
“那天家里没有人。我和外公去了山上,我妈妈去外地参加一个服装展,蒋军国一整个白天都呆在公司,晚上也要参加慈善宴会。所以家里的佣人都放了半天假。”
林美君坐在梳妆台前将加了半片安眠药的柠檬水端起来一饮而尽。养尊处优久了,身上就难免有了一点小毛病。她从前些年开始,晚上就有点睡不着,都是靠着小半片安眠药才能顺利进入睡眠的。
蒋军国已经从家里离开,她也把家里的佣人都遣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蒋军国不能容忍看见她的任何不精致的时候,她也不能容忍自己的任何不精致被别人看见。
就像是她用很多年精心描绘了一个绝美的面具,而现在,这个绝美的面具已经和她的脸皮完全长在一起了,要是面具碎了,她也只能死了。
“我妈妈那天白天的并没有表现出自残倾向,她只是很沉默,吃完了早餐,我们就送她上飞机,然后才离开……”
林美君走到了已经放好热水的浴室里,她对着镜子卸下头脸上的珠宝首饰,视线却忽然一阵摇晃。
她一把按住了洗手台的水池,也在同时被人一把按住脑袋,朝墙上用力一撞!
“我和外公也上了山。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连夜赶回去……”
走进浴室里的人将半晕的林美君半扶半抱到放好了热水的浴池旁。
他将林美君的胳膊对准墙壁上延伸出来的天使烛台插蜡烛的尖刺,将对方的手臂按下去,等到尖刺陷入肉里寸余的时候,松开自己的手。
林美君滑落到地上。
尖刺在她的手臂上隔开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她的这只手带着一连串的血珠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