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你又玩什么把戏,爱德华兹?”陶莹冷笑,努力让自己不露出怯意,又用英文说了一遍。
“你误会了。”小伙子用娴熟的英语回答,“我不是爱德华兹,我的名字是乌洛。乌洛·古拉柯摩罗。”
“乌洛?你和爱德华兹有什么关系?”
乌洛耸了耸肩,“没关系,为什么要有关系?”
陶莹盯着乌洛,发现他的目光单纯而和善,和爱德华兹的无数分身完全不同,也不像那些精神异化的行尸走肉。除了韩方之外,数千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真正的——人。
“那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陶莹不知不觉顿住了,因为她终于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大概是在深夜里,他们在一座岩石嶙峋的高山上,不远处是一座悬崖,下面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海洋,但除此之外,有的地方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光,好像海水本身就在发光一样。在海天尽头,陶莹看到某种长条形的物体跃出水面,又沉了下去,如果是动物,那一定是不可思议的巨大,这家伙至少得有三条蓝鲸那么长。
陶莹又向天上望去,天上星辰排列成从未见过的图案,还点缀着怪异的天体。虽然陶莹对天文学一窍不通,但可以肯定她以前从未在天上见过那么大的月亮,或者那片玫瑰色的蝴蝶星云。
但令陶莹震惊的不是这些,而是它们背后一个横亘了半个天空的乳白色结构。它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仿佛是一片竖立的云,又好像一只侧面对着他们的碟子。它从天顶一直垂到地平线上,发着出柔和的光华,四周是淡蓝色的,中间略显橙红,依稀可以看到分为两条支流,中间似乎有无数气团和光点,千百颗明亮而陌生的星辰点缀在巨碟形结构的周围。
有那么一刹那,陶莹似乎丧失了语言。“这……这是什么?”最后她结结巴巴地说。
“这是银河系。”乌洛指着天空,认真地说,“我们的银河系。”
“银……河……系?”陶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是啊,这颗星球在银河系的南十字旋臂最边缘,可以看到整个星系侧面的全貌。”
“这颗……星球?”陶莹重复说,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僵住了,“你究竟在说什么?什么星球?”
“对不起。”乌洛抱歉地说,“是我没说清楚,我们已经不在地球上了,我们在另一颗行星,另一个星系,在银河越过银心的另一边,距离地球大约是……八万光年。”
“等一下。”陶莹不知怎么觉得有点滑稽了,“你不会是要告诉我,我们在远离地球的另一颗星球上吧?就像那个……《阿凡达》里拍的那样?”
“是的。”乌洛点头,“不过这个世界比《阿凡达》里的潘多拉可远得多了。”
不知怎么,明白了这点之后,陶莹反而平静了一点,“好吧,你刚才说这里离地球多远来着?”
“大约八万光年。”
“爱德华兹知道这里吗?”
“这你可以放心,”乌洛说,“爱德华兹是不可能到这里来的。”
陶莹舒了一口气,“好吧,这让我开始喜欢这颗星球了。”
“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我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你会喜欢的。”
“那个乌洛,你是外星人吗?”
乌洛开怀大笑,“不,我是你的同胞,是从夏威夷来的。”
“夏威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放心。”乌洛宽慰地笑笑,“你有的是时间知道这一切。”
大约一刻钟后,他们站在了山顶上。可以看到四面都是深紫色的大海,这是一个孤岛。浩渺的银河系高悬在他们头顶,如梦幻般令人屏息。
“像不像端点星?”乌洛说,“我读《基地》的时候,就想象这样一个在银河边缘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如今我亲眼看到了。你能想象吗?比毛纳基山上看到的银河要壮丽千百倍!”
陶莹虽然对《基地》没什么了解,但仰头望着银河,一时也心神荡漾,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她问:“地球在哪里呢?”
乌洛指着银河深处一块云雾朦胧的区域说:“应该是在那里,你看,那条比较明显的是人马座旋臂,旁边是英仙座旋臂……但太阳我们肯定看不到,更不用说地球了。”
“可我们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得从头说起,我们在虚空纪的世界,是交互意识构成的,被爱德华兹命名为意识海。它的最大特征是,每过二十个小时三十分钟,就会自动进行跳转,除了我们的记忆之外,一切都返回原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陶莹茫然摇头。
“因为在意识海的核心,有一个最深的超意识意识着一切意识,我们可以称之为世界意识,或者盖娅意识,它构造我们的世界。但它本质上是一个程序,每过二十个小时三十六分钟,它会让原来的世界重现。因此,我们活在一个时间循环的世界之中。”
“这么说来……”陶莹思索着,“倒是也可以自圆其说,不过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我们会到几万光年外的外星球来?”
乌洛的眼神变得飘忽,“事实上我们并不在几万光年外,只是在另一个世界的虚空纪里。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虚空纪。”
“你是说……”陶莹明白了几分,却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请解释一下?”
乌洛凝视着浩瀚星海,缓缓说:“我们也是后来才明白的,在宇宙中,每一个有智慧的世界都会达到虚空纪,以便开始下一阶段的进化。
“宇宙中有亿万个世界,它们彼此至少相隔千百光年,不可能往来。但是上古的超级文明在微观层面扫描了每一个文明世界的集体意识,让它们——也就是我们——可以相互意识到彼此。
“这就是虚空纪的最大秘密,小姐,每一个世界意识都有能力感知到其他的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有一道星门,通往广阔宇宙。所有的虚空纪世界组成了一个大象无形的整体,我们借用佛教的说法,称为三千大千世界,或者阿赖耶云。但常人沉在世界意识的深渊中,无法摆脱与世界万物根深蒂固的联系。只有极少数个体,得以脱离事物羁绊而又不至于丧失自我,他们可以唤醒自己,上升到世界意识的海面上,去发现其他的世界……
“今天,我们就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这里有其他的智慧,其他的文明,真是妙不可言。”
起点
“智慧?文明?”陶莹睁大眼睛,环顾四周,“可这里看上去是一个蛮荒星球。”
“不,这个星球上绝大部分表面被海洋所覆盖,只有寥寥几座小岛,这座岛已经算大的了。这样狭小的环境无法支撑陆地生命的进化。但在海洋深处,有相当发达的海洋文明,一种……勉强可说类似海马的生物是这个星球的统治者,它们不仅在海底建立了壮丽的城市和肥沃的农场,而且已乘坐注满海水的太空船,登上了它们的两颗卫星。你看到海上的紫光了吗?那是它们城市的荧光照明系统,至于这个岛它们也登上过,但这里就像地球的南极一样,对它们没什么价值。”
陶莹将信将疑,“好吧。但你说这颗星球也在经历虚空纪?”
“是的,但是时间比我们的世界还要短得多,大约九个小时一循环,因为这个世界智慧生物的生命节律远比人类要快。”
陶莹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又问:“是谁,不,是什么安排了这一切?”
“我们不知道,只能作一些猜测。也许有一套遍布整个宇宙的感应网络,绝大多数时候它都在沉睡中,但当诸如一定能量等级的人工粒子对撞这类事情发生后,它就会苏醒,完成对这个世界的扫描和转化,让它进入虚空纪。用这种方式,它建立了一道星门,然后,就是我们用自己的意识去开启它的过程。”
“可是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陶莹迷惘地问。
“也许我能猜到。”乌洛说,“因为我是一个波利尼西亚人。”
陶莹疑惑地看着他。
“我有一个梦想。”乌洛解释说,“一个藏在每个波利尼西亚人躯壳下面和灵魂深处的梦想。在公元纪的历史中,我们从一个孤岛到另一个孤岛,漂泊在无边的太平洋上,我们征服了太平洋上的无数岛屿,从马达加斯加到夏威夷,远在你们的郑和和欧洲的达伽马开始沿着海岸线的畏葸航行之前。
“在公元纪末期,航海时代早已过去,地球已经变成了一个村子,宇宙时代刚刚开始,我们登上了月球,并策划登上火星。我们梦想着发现遥远星球的外星人——就像这里一样——或者外星人来发现我们。但是就当时的技术来说,这种梦想是不大可能的,我们无法跨越光年的限制,即使以光速,到最近的恒星往返一趟也要很多年,更何况到达最近的有智慧生命的星球也可能要上百光年。但那个时候至少还有对未来的希望,可到了虚空纪,那就更不可能实现了。
“虚空纪开始的时候,我在夏威夷毛纳基天文台做一名清洁工,每天我都能看到那些遥不可及的星星在银河中闪烁,似乎在嘲笑人类的努力。也许正是这种无法实现梦想的落差让我坚持了下来。我也一度沉溺于各种幻想和理论推演。但那些星星,如此真实地悬挂在我们头顶,却永远无法到达,这是任何理论,任何想象,任何科幻小说都无法弥补的失落。我们永远无法通过精神世界的开拓,知道宇宙的真相是什么。
“但反讽的是,我错了。精神确实可以实现这个梦想:
我们曾经猜想,宇宙中的生命,或许都是以孤岛的形式存在的,相隔几百乃至上千光年,彼此之间,从生到灭都从不往来。但现在我们知道这是错误的,通过意识感应,可以建立起不同世界之间的联系,从一颗星球到另一颗星球。但这不是个别人或智慧生物的意识能做到的,而需要整个世界的总和意识。如果按照人类正常的方向发展下去,不知道要几千万年才能走上这个方向,甚至也许直到灭亡也不会。
“但在宇宙大爆炸初期,有某种最初的超级文明意识到了这一点,它在宇宙充分膨胀之前就设置了寰宇的意识感应网络,让它随着均匀化的宇宙暴涨被扩散开来,分布到上百亿光年的大宇宙中。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这个宇宙中进化出的生命体系都建立起意识的超感作用,而这需要意识本身的成熟,所以每一个达到一定技术门槛的文明,都会因为其活动而被检测到,从而被扫描,建立虚空纪世界……”
“等等!”陶莹打断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是事实还是你的猜测?”
“当年我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后来和韩方他们一起,走遍了无数个世界,收集了许多信息,慢慢地我们拼出了故事的全貌。”
“又是韩方……”陶莹说,“这么说,我来到这里,是他安排的?”
“还有谁呢?”乌洛一笑,“一切都是从六千年前的夏威夷开始的……”
他告诉了陶莹在毛纳基山所发生的事。
“由于终极密码的破解,星门被打开了。艾薇和韩方一起穿越了星门,还带上了我。在后来的几千年中,我们走遍了整个宇宙的无数虚空纪世界,了解了许多事情,并且设计了一种可以作用于意识节点的……意识病毒,它包括这个密码,能够自我复制后在意识海中传播,和意志坚韧的个体相结合,让它们觉醒后能够脱离整个意识网络,穿过意识海核心的星门,到达其他的世界。为了防备爱德华兹的干扰,韩方将他的一个复制体放了下去。并且只给了他有限的记忆,目的是将病毒送到意识海中,可以让少数愿意的人通过星门来到这里。”
“等等,你是说他派替身去送死?”想到“韩方”倒在她面前,陶莹微有些愠怒。
“不是替身,是分身。”乌洛解释说,“他们随时可以重新融合,是同一意识体的不同变现,这是在这个宇宙中普遍的存在方式。像在这里的,也只是我的一个分身而已。”
陶莹似懂非懂,暂时放弃了追问这个问题,“那韩方和艾薇现在又在哪里?”
乌洛指了指星空深处,“可能在宇宙中任何一个虚空纪的世界。这里是我们的世界意识所能感知的唯一一个虚空纪世界,可能是因为大气成分和温度等条件类似吧。但是以这里为中介,我们也能去其他许多世界,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自由地飞翔。”
“但是其他的世界会不会不适合我们生存?”
乌洛微笑,“你忘了,我们已经没有实体的存在,只是意识本身,如今的我们理论上能够以以往无法想象的自由形态存在,我们将学会融入每一个世界,成为它们的居民,但这些你需要自己进一步去学习和摸索,关于这些意识的法术,我们迄今也只知道一点皮毛。”
“那我们走吧!”陶莹的双目中放出光彩,“在那么小的一个地方闷了六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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