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距朝阳谷与蜃楼城开战之日仅有两天,纵然科汗淮朝北拐过天壁山,再朝东朝南,抵达蜃楼城,那也是七天之後的事了。七天之後,蜃楼城已灭,拓拔野手中纵有神木令,又有何用?
想到此处,木面人心情大畅,朝般旄挥手道:“你继续跟踪科汗淮,有任何异状,立即回报。”般旄点头领令,松了一口长气,展翅桀桀而去。
木面人低头瞧著雨师妾微笑道:“没法子,还得借你苍龙角一用。”
乌云散尽,月朗星稀,众游侠骑著龙马,风驰电掣的朝北疾奔。众人均是十分兴奋,谈笑风生,回味适才的那一场大战。齐毅哈哈笑道:“他奶奶的,好久没杀得这般痛快了。跟著科大侠真是惬意!”
科汗淮抱著纤纤,策马微笑道:“朝阳谷不会轻易放过咱们。他们知道拓拔兄弟身上有神木令,定然会想方设法将我们赶到蜃楼城之前除掉,杀人灭口。”陆平摇头道:“朝阳谷这些水妖可当真胆大包天,连神帝的使者也敢追杀。”
科汗淮道:“水伯天吴当然没有这个胆量。但是烛龙野心勃勃,什麽事作不出来?”拓拔野听他们说了许久,心中迷惑,插口道:“烛龙是水族的大魔法师麽?”科汗淮道:“正是。此人三十年前代掌族中大事,便党同伐异,将长老会中反对他的人尽数赶出。水族两百余城中有六十余座城的城主被扣以谋反之名,全家问斩。这些年,族中剩下的侠义之士寥寥无几啦。”说到难过处,微微摇头。
陆平道:“科大侠,水族这次围攻蜃楼城,以蓝翼海龙兽为借口,实际上打得又是什麽主意呢?”众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蜃楼城不过是大荒的一个小城,又在东海之上,并无重大战略意义,何以水族倾力而出,志在必得呢?
科汗淮瞧了众人一眼,忽然问道:“你们为什麽要离开族里,做一个四处漂泊的游侠呢?”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拓拔野听来,大多是因为族中日益腐败,少数贵族与魔法师权力日大,长老会名存实亡,百姓日益清苦等等。科汗淮点头道:“但是三十年前,蜃楼城未独立於五族之外时,所有游侠只能在五族边境处游猎为生。人数少得很。自从蜃楼城成为自由之城後,游侠集聚,天下归心,声势一天比一天浩大起来。”众人纷纷点头,倘若没有蜃楼城作为精神归宿,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有勇气与族中决断呢?
科汗淮道:“蜃楼城号称自由之城,吸纳五族所有游侠,早就被五族仇视。如果不是当年神帝下诏庇佑,恐怕早就被灭城了。这几年神帝飘忽不定,大荒上尽是他已经化羽登仙的传闻。神帝一死,天下无主,谁能继任呢?”
拓拔野道:“敢情那个烛龙烛蛇想做神帝麽?”科汗淮微笑道:“想做神帝的又何止他一人。但是神帝可不是单凭武力便可以自封的。需要有让天下臣服的德行。既然五族都视蜃楼城为眼中钉,那烛龙便将它铲除了。这样一来,他不是成了五族的英雄麽?”
科汗淮平日不喜多言,众人只道他不善言辞,岂料此番听他分析局势,入情入理,均大为佩服。科汗淮道:“烛龙此次唆使朝阳谷动兵,还想试探神帝。倘若他还在世,必会阻止。那麽他纵然退兵,也会在五族中留下美名。”
众人眼睛都齐刷刷的朝拓拔野望来。拓拔野一楞,忽然醒悟,心想:“神帝物化这件事如果眼下传扬出去,大夥儿恐怕都要著慌。要是落到水妖耳朵里,乖乖龙个东,那就更加不得了。”当下哈哈笑道:“烛龙简直是做梦,神帝身体结实的很,前些日子他把神木令交给我时,还在东海游泳抽龙筋玩呢。”
众人大喜。科汗淮道:“所以咱们必须在这两日内赶到蜃楼城,拓拔兄弟和这神木令可都不能有半点闪失。”众人道:“这个自然。拓拔少侠是蜃楼城的救星,也是咱们游侠的救星。”拓拔野微笑不语,瞧见纤纤歪著头似笑非笑的盯著他。这一路上不管众人说什麽话,她都充耳不闻,只盯著他看,仿佛他脸上有什麽好玩的物事一般。此时天已将亮,身後的水鬼追兵好象也并不敢追将上来,只是远远的跟在後面。科汗淮道:“朝阳谷要调兵追来,没有那麽快。咱们先就地休息,养精蓄锐。等到明日再带他们捉迷藏。”众人轰声叫好,纷纷下马,在树林里休息。
拓拔野倚著树干盘腿休息。众人喝了许多酒,走了很长的路,又激斗良久,都已颇为疲惫,此刻又有科汗淮相伴,心中大定,不一会儿便沈沈睡去。拓拔野想起这几日的奇遇,想起仙女姐姐,想起雨师妾,心中波澜起伏,丝毫没有困意。低头瞧著胸前的泪珠坠,手指把玩,想到雨师妾的音容笑貌、体态浓香,不由痴了。
忽听旁边一人笑道:“瞧你这麽宝贝,干吗不放在嘴里含著,怕化了吗?”回头一看,只见纤纤双眼明亮,脸上依旧是那狡黠的微笑。拓拔野笑道:“小女孩知道什麽。快睡觉吧。”纤纤鼻头一皱,吐舌道:“好了不起麽?明日我也掉几颗泪挂在胸前。”当下侧头假寐,偷偷睁开眼瞧见拓拔野依旧怔怔的看著泪珠坠,忍不住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拓拔野脑海中尽是白衣女子与雨师妾的脸容笑靥,耳边回响的也尽是两人的言语笑声。心中一片迷茫紊乱,怎麽也睡不著觉。当下从怀中掏出神木令把玩,又掏出《大荒经》在三昧火炬下翻看。
他想查查眼下方位,按书上所述,眼下当在天壁山西侧。书上写道:“…又北三百里,曰天壁山。南北两千里,西侧如被斧斫,桀然而断。曰为盘古开天地时所劈。其势险峭,不可攀越……”
忽听南边远处隐隐传来凄厉的号角声,时断时续。拓拔野一楞,突然跳将起来,心中大喜,失声道:“雨师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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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醒转,满面惊疑。陆平道:“这不是龙女的苍龙角麽?”拓拔野喜道:“正是。一定是她放心不下,又赶来找我了。”纤纤哼了一声道:“好生臭美。”
苍龙角号声凄烈,众人听了心中觉得莫名惊惧。科汗淮沈吟道:“拓拔兄弟,只怕这次来的不是雨师妾。”
话音未落,南边远远地传来滚滚闷雷。众人举头望天,颇感诧异,拓拔野却突然一惊,脱口道:“兽群!有兽群朝这奔来了!”科汗淮道:“是了,定是有人取了雨师妾的苍龙角,驱使发狂的兽群来追赶咱们。事不宜迟,快点走吧。”群雄心想以龙女武功魔法之强,竟被人夺去苍龙角,此人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只有拓拔野明白,雨师妾定是因为这几日为他疗伤,大耗真元,才会被人所制。心下更为歉疚。
众人翻身跃上龙马,呼喝鞭策,朝北疾奔。
龙马听到身後传来的苍龙号角,颇为惊惶,不待众人催促,撒开四蹄狂奔。其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虽然在旷野之上,无所遮挡,但二十步外一片漆黑,群马疾奔,也颇为惊险。众人大声呼喝,以免互相撞上。
身後号角声隐约不断,那千军万马的群兽奔腾之声也越来越近,如春潮怒水决堤奔腾。
如此狂奔了半个时辰,东侧天空渐亮。向东望去,已可以看见数十里外的天壁山如黑色巨墙绵延不绝,迤俪南北。黑红色的云团在山顶翻涌,几缕金光刺破云层。天空逐渐变成湛蓝色,明豔纯净。突然万缕霞光破云而出,天壁山镶上一层闪闪的金边,天地陡然明亮。满天的云层也镀为金红色,朝霞流舞,变幻莫测。
过得片刻,一轮红日从黛色群峰跳出,冉冉上升。
万里荒原一片金光,晨风清爽。众人精神大振,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纷纷仰天长啸。拓拔野瞧得有趣,也气运丹田,仰颈长啸。体内真气随著经脉滔滔周转,这一声啸呼竟然声透长空,绵绵不绝。众人大奇,佩服不已,心道:“原来拓拔少侠身怀神功,却不轻易示人。”
拓拔野又惊又喜,忍不住又试著运气调息,几次下来,一声比一声高亢。待到後来,纤纤颇为不耐,道:“行啦行啦。把千里外的母猫都招来啦。”这才作罢。但他对於调息运气终於有了粗浅的认识,心中欢喜不尽。
时值初夏,万里荒原碧草没膝,繁花似锦,东侧是千仞绝壁,西侧是矮矮的丛林,一望无际。正北远处,丘陵如碧浪起伏。朝阳豔丽,碧空如洗,白云飞舞不息,百余骑在这辽阔的荒原上急速驰骋。马蹄踏下花草纷飞,蝴蝶翩翩随来。
众游侠心情极佳,谈笑风生,有人叫道:“他姥姥的,倘若没这可厌的水妖,今日咱们倒可以在这里好好打猎,晚上打打牙祭,简直妙极。”齐毅道:“兄弟,咱们今日就将水妖当禽兽宰了,抽筋扒皮。”众人大笑,有人叹道:“要是水妖个个都如科老妖、海水鬼一般,那可大大不妙。吃了不蹦牙,也要拉肚子。”
拓拔野瞧著前面锦缎似的大地,心想:倘若能在这荒原之上与仙女姐姐或是雨师妾并肩驰骋,游猎为生,那比神仙还要快活。
又奔了半晌,身後的群兽奔腾之声越来越响,号角声也越发洪亮起来。众人扭头望去,只见南边烟尘滚滚,黑压压的一片猛兽如潮水般席卷。天上数千只翼鸟龙尖声长叫,密密麻麻的飞来。
齐毅骂道:“他奶奶的,水妖果然给我们送野味来了。”拓拔野笑道:“不如咱们索性掉头,将它们冲个七零八落。”群雄哈哈大笑,摩拳擦掌。科汗淮眼睛一亮,目露嘉许之色,缓缓道:“此计大妙。那兽群是受了身後苍龙角的驱使,才发了狂的朝前飞奔。倘若咱们继续朝北走,以龙马的脚力,终究要被兽群追上。那时淹没其中,危险得紧。倒不如掉头南行,至多与兽群擦肩而过。我以气旋斩开路,大夥儿小心跟上,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到了兽群背後,那便安全了。”
众人面面相觑,从未有人想过正面冲撞发狂的兽群,便是拓拔野,适才所说也不过是一句戏言。群雄想了片刻,觉得此计虽然冒险,却出其不意,而且似乎也要远较这般没命价的奔逃安全。不由热血沸腾,齐声叫好。对科汗淮的敬佩之意又增加了几分。群雄便要掉转马头,朝南冲去。科汗淮道:“且慢。此刻这兽群气力很足,来势汹汹。咱们要正面冲撞需冒极大风险。眼下它们距离此处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咱们放慢龙马的速度,以逸待劳,等它们精疲力竭之时,再掉头冲撞。”
群雄称妙。於是依照科汗淮所言,用布帛将龙马双耳紧紧堵上。听不见那苍龙号角,龙马登时大为平定,缓缓而行。
突然天空咿咿呀呀嘈声四起,众人回头望去,见那数千翼鸟龙已经如乌云般铺天遮地的飞了上来。翼鸟龙是极为凶猛的禽龙兽,双翅尽展时可达丈余,喜在平原上猎杀奔跑的动物。眼下为苍龙角所驱,更是狂性大发,大半翼鸟龙双爪上均抓了一只猛兽,并不啄食,飞得半晌又高高掷下,摔得骨断肠破,然後再捕猎其他猛兽。这数千翼鸟龙赶将上来,必要俯冲攻击群雄。
众人纷纷回身弯弓搭箭,“刷刷刷”如漫天飞蝗接连不断的射出。翼鸟龙群中不断有鸟轰然坠落,重重摔在草地上,尘土飞扬。但那翼鸟龙数量实在太多,瞬息间虽有数十殒命,大多数仍展翅滑翔,前赴後继的涌来,眼看便要飞到群雄头顶。
科汗淮大喝道:“大夥儿用刀剑招呼,砍它脚爪便可。”自己掉转马头,突然全身衣裳鼓舞,右臂挥扬,“嗤”的一声那“断浪气旋斩”又迎风怒放。
这次的断浪气旋斩长两丈余,青气回旋,在朝阳下变幻著七彩的光芒。
漫天翼鸟龙呼啸著俯冲而来,瞬间犹如刮起一道狂风,草地上的花草贴著地皮翻涌起伏。龙马长嘶,鬃毛飞舞。众人眼睛被狂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用手挡在额前,眯眼望去。那乌云般的翼鸟龙群顷刻飞到面前。
科汗淮大喝声中,断浪气旋斩暴涨丈余,青光飞舞,彩眩闪烁,半空中宛如蓦然起了一道无形的光墙。“仆仆仆”连声骤响,凄厉的叫声连串而起,鲜血激射,羽毛纷飞,转眼便有数十只翼鸟龙撞到气旋斩的光墙上,自行送命。
科汗淮气刀纵横,挥舞如风,众人瞧得眼花缭乱,只觉那狂风突止,尽皆被断浪气旋斩挡住。断浪气旋斩是科汗淮在东海古浪屿(据後世史学家考证,此岛即今日厦门鼓浪屿,後因地壳运动而漂流至东海之滨)时,每日在海浪中所练而成。起初以断浪刀阻击潮浪,後因断浪刀在海啸中断折,索性弃刀,以手御气,而成气旋斩。断浪气旋斩既在海浪中练成,抗冲击能力原就极大,以抗击海啸之力,来阻击这数千翼鸟龙,虽非牛刀宰鸡,也相差无几了。
漫天翼鸟龙簌簌陨落,尖叫之声不绝於耳,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