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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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 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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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困苦。战乱来时,更加苦不堪言。
五族虽然体制各有不同,水族、木族乃城邦、小国以及诸部落的联合;土族、火族帝权相对较大,统治井井有条;金族无为而治……但都已远离从前大荒盛世时,不分贵贱,众人平等友爱,无拘自由的情景。眼下五帝、族中显贵、长老、小国主、城主……等人的特权日益明显,动辄压迫族民,奴役驱使。各族百姓但求平安,忍辱负重,过着日益凄惨而悲苦的日子。
这些远离大荒的西海小岛上的水族渔民,淳朴善良,与世无争,除了面对风波险恶、妖兽魔怪,竟还要忍受本族如此的压榨和欺压……
蚩尤越想越是愤慨,越想越是不平。又想起从前蜃楼城中,人人友爱互助,亲如手足的情形,此刻更觉那是何等不易。也越发了解何以父亲、蜃楼城竟成了五族显贵的眼中钉、肉中刺。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等我重建蜃楼城,便将这岛上的百姓一齐迁去。”
胡思乱想一阵,脑中越发清醒,睡不着觉。斜眼望去,见晏紫苏蜷身背对自己,娇躯竟在微微颤抖。心中一震,她竟是这般害怕西海老祖吗?想到她为了救自己,冒叛族之嫌,杀同族高手,终于招惹来大祸,心中不由大为歉疚。
心生温柔,突地一阵冲动,想要将她抱紧。当下假意睡着,打了几声呼噜,故意朝里翻滚,就势将手臂搭在她的肩头。晏紫苏周身蓦地僵硬。
蚩尤心中砰砰直跳,怕她听见心语,凝神不想,只是装睡。晏紫苏轻轻地动了动,翻转身体,似乎在偷偷瞟他。蚩尤鼾声震响,又朝里侧翻,将她紧紧揽住。晏紫苏“啊”地一声,想要挣脱,却被他抱得甚紧,动弹不得。
蚩尤触手柔软,突然醒悟竟是她的胸脯,心中狂跳。他生平从未这般主动搂抱过女子,适才也不知何以,见她楚楚可怜,一时激情如沸,鬼使神差地做出这等举动,面上滚烫,尴尬不己。但势成骑虎,唯有装傻到底。
却听晏紫苏低声叫道:“呆子!呆子!”蚩尤凝神聚意,呼噜大作。晏紫苏一连叫了十几声,见他殊无反应,便不再呼唤。轻轻地将他的手从胸脯移到腰上。
过了片刻,蚩尤见她再无动静,便悄悄地睁开左眼,恰好撞见她凝视自己的眼光。吃了一骛,正慌不迭地想要闭上,忽地想起这石屋中光线极暗,她没有青光眼,瞧得远不如自己分明。当下左眼眯起细缝,悄悄打量。
晏紫苏怔怔地望着他,略有所思,眼波中苦痛、慌乱、犹豫不决,神色极是古怪。突然伸手轻轻地抚摩他脸额上的疤痕。蚩尤心中愈发狂跳起来,连忙闭上眼睛;只觉那冰凉的指尖沿着伤疤从上往下,又自下往上反覆滑过,麻麻痒痒,险些要笑出声来。
那指尖蓦地一顿,柔软滑腻的小手徐徐覆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那感觉如此温柔,如此惬意,彷佛春风,彷佛海浪。蚩尤全身都随之放松,过了片刻,竟觉得困意重重,迷迷糊糊地便要睡去。
忽然脸上一空,晏紫苏将手抽了回去,继而抱着她的手也骤然变空。蚩尤迷蒙中吃了一惊,蓦地睁开左眼,只见晏紫苏曲膝抱腿坐在石床上,满脸悲伤迷乱,簌簌发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角竟有一颗泪珠无声地滴落。
蚩尤大惊,正要起身相问,却见她擦去眼泪、调整呼吸,徐徐躺下身来。翻来覆去,浑身颤抖依旧,忽然抓起他的手紧紧地压在自己急剧起伏的胸脯上,彷佛要借他之力压住什么一般。蚩尤面红耳赤,只好继续装睡。
晏紫苏蜷起身,颤抖得越发厉害,又猛地坐起身来,以一双桃子似的红肿眼睛怔怔地凝视着他,神色变幻不定。蚩尤心下纳闷,大起怜意,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过了片刻,晏紫苏又自躺下,辗转翻侧了一会儿,又坐起身来。如此反覆,足有六、七回。瞧她神色不定,颤抖不停,似是想到什么可怕之事,难以安定平静。
末了,她蜷着身,移到他咫尺之侧,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紧贴脸颊,秋波直直地凝视着。相隔太近,蚩尤不敢睁眼,突然觉得手臂一阵冰凉,竟是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滴落洇散。心中大痛,怜意难抑,忍不住便要睁眼。
突然心中一阵空前撕裂的剧痛,宛如要迸爆一般。蚩尤低叫一声,汗水滚滚,蓦然睁眼,晏紫苏不知何时已退到角落,蜷身而坐。俏脸上玉箸纵横,秋波悲痛狂乱,扭头不敢瞧他。
蚩尤心中裂痛欲死,喘不过气来,想要呼唤她,却发不出声。那“两心知”虽然发作过许多次,但从无一次有如今夜这般狂肆,彷佛心已被它咬成碎片。
撕心裂肺,几欲昏厥。他脑中一阵茫然,不知晏紫苏何以不加援手?却见晏紫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花容惨淡,泪水涟涟,手中多了一柄六寸长的尖刀,明晃晃地闪耀着,朝他走来。
突然之间,他豁然明白了:她要杀他!只有杀了他,她才能免于受叛族的重罚。
蚩尤惊怒交集,蓦地感到一阵比那“两心知”还要狂肆千倍万倍的剧痛!心似乎瞬间迸散了,碎裂了,又被三山五岳压成粉末……惊愕、悲凉、寒冷、苦痛,交织成从未有过悲苦裂痛。
晏紫苏居高临下地站着,周身不住地颤抖,手中的尖刀也随之不住地颤抖,泪水如断珠檐雨,滚滚滴落。
冰凉的泪水击打在蚩尤的手上,迅速地化开。丝丝清凉,沁入心脾。蚩尤撕痛沸裂的心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何怨艾?若不是这妖女相救,自己早己死了不下三次了,即便今夜死在她的手中,又有何妨?倘若自己一死,当真能换得她的性命,又有何妨?不知何以,想到自己一死能换她生命,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快意。
剧痛迷蒙之中,视线如水波一般荡漾,她也彷佛水中花、雾中月,瞧不见她的脸容。但是即便是看得清,所见的也不过是她的易容罢了。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多么想好好地看一眼她的真实容貌啊!在这变幻莫测的十亿化身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真身呢?
“当”地一声脆响,晏紫苏手中的尖刀铿然掉在石床上。她蓦地跪倒,伏在蚩尤的身上悲切痛哭,泣声道:“我杀不了你!我杀不了你……”
蚩尤心中剧痛嘎然而止。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抽泣恸哭。滚烫的泪水烧灼着他的皮肤,耳旁听着她哽咽的呢喃,蚩尤亦真亦幻,一阵迷糊。心中悲喜不定,缓缓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抱住。他抱得那么紧,彷佛要将她勒入臂弯,彷佛要与她并为一体。
晏紫苏剧烈地颤抖着,“嘤咛”一声,软绵绵地贴伏在他的身上,双臂勾缠住他的脖颈,将螓首低埋在他下颌,一任泪水汹汹流逝。
两人就这般紧紧相抱,也不知过了多久,晏紫苏的身体不再颤抖了,却变得滚烫而柔软,彷佛要融化开来一般。突然满脸飞红地朝蚩尤下方瞄了一眼,“噗哧”一笑。蚩尤面红耳赤,想要推她下来,晏紫苏却低吟一声,红着脸蛋勾缠双腿,贴得越发紧了。
蚩尤心中砰砰乱跳,被她香软滑腻的身体压得心猿意马,热血偾张。想要将她强行推开,却又舍不得分开半寸。脑中迷糊混沌,不知为何她突然下不得手,不知为何两人竟变得如此如胶似漆的亲热,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欢悦甜蜜,身下的石床冰冷坚硬,却让他彷佛置身绵软飘忽的云端。
晏紫苏在他耳边软绵绵地道:“呆子,你……你当真想看我的脸吗?”秋波似羞似喜地凝视着蚩尤。
蚩尤心跳加快,蓦地紧张起来,嘎声笑道:“你可别拿假的蒙我。”
晏紫苏盈盈一笑,柔声道:“我长得丑得很,怕吓坏了旁人,所以才天天易容呢!呆子,你还想看吗?”
蚩尤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微笑道:“有我这般丑吗?”晏紫苏嫣然一笑,跪起身来,指尖一弹,将灯火点亮。
满室光明,平添暖意。晏紫苏突然脸上一红,有些害羞,笑道:“呆子,你将眼睛闭上,我叫你看时再睁开来。”又加了一句道:“不许偷看!要不姐姐就不睬你了。”
蚩尤笑着闭上眼睛,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过了片刻,听见她低如蚊吟地说道:“呆子,好啦!”当下徐徐睁开眼晴。心跳顿止,呼吸停滞,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全身赤裸地跪立在灯光里,彷怫初生的婴儿,莹白而娇嫩。
乌黑的长发似水一般的倾泻而下,在雪白晶莹的肌肤上流动着;尖尖的瓜子脸如莹玉温润,略显苍白;弯弯的斜挑眉,杏眼清澈动人;花唇吹弹欲破,笑起来的时候,酒窝也彷佛旋转起来。
清澈而明艳,彷佛雪山寒梅、冰河红叶,与平素谈笑杀人的姿态迥然两异;与蚩尤那夜初窥她沐浴时的模样倒有几分相似,但仔细一看,却又大大不同。
蚩尤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目光再往下移去,登时热血灌顶,脸烫心跳,其玲珑曼妙,竟远胜于那夜在西海边上所见的胴体。那鸠扈碰触的果然不是她的真身!心中忽地一阵庆幸欢喜,口干舌燥,目光险些移转不开。
晏紫苏低声道:“普天之下,除了我娘亲,就只有你瞧过我的真身啦!”晕生双颊,更加娇艳动人。
蚩尤一楞,心中欢喜得直欲爆炸开来。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方道:“是吗?很好,很好!”
晏紫苏忍俊不禁,笑道:“好什么?真是个呆子。”喜洋洋地靠着蚩尤躺了下来,也不害羞,就撂起赤裸的左腿,缠在蚩尤的身上,玉臂软软地搭在他的胸膛,似悲似喜地凝视着他。
蚩尤心下欢喜难言,与她四目对望,心跳得彷佛要蹦出嗓子眼来。
这时屋外狂风怒吼,从石窗缝隙间挤入,呜呜号哭;灯火不住地跳跃,晏紫苏脸上的笑容也彷佛在波荡一般。
蚩尤道:“你……你冷不冷?”
晏紫苏嫣然笑道:“好冷!冻死我啦!呆子,快抱紧我!”泥鳅般往他怀里钻去。
蚩尤童心忽起,伸手拖来被子,蓦地展开,抱着晏紫苏躲在被下,笑道:“果然好冷!难道是冬天来了?”
晏紫苏格格直笑,与他在被中滚作一团。嬉闹片刻,忽然抱紧蚩尤,重重地吻在他的唇上。蚩尤脑中轰然一响,天旋地转,瞬息之间,彷佛从肉身躯壳中破体而出,随风飘摇,轻飘飘地在空中飞翔。那柔软香甜的舌尖轻轻地叩开他紧闭的牙齿,像火苗一般跳动着,舔舐着,燃起他体内的熊熊烈火,带给他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迸爆的幸福、恣肆的甜蜜……
   ※       ※       ※
突然,滚烫的泪水汹涌地流淌到他的脸上,流入他们辗转交合的唇舌中,温热而咸涩。蚩尤猛吃一惊,正要相问,晏紫苏抱着他的脖颈,哭道:“呆子,对不住,我……我先前竟想要杀你!”
蚩尤听她竟是为此自责伤心,心中温暖,想不出安慰的话语,只是紧紧地将她抱住,笨拙地拍抚她赤裸的背脊。
晏紫苏哭了半晌,渐渐平定下来,有些不好意思,抬眼望他,红着脸道:“我这般又哭又笑又闹的,可真像个疯子啦!”蚩尤连连摇头。晏紫苏破涕为笑,捶了捶他的胸膛,笑道:“呆子!咱们一个疯子,一个呆子,倒真是一对呢!”脸上又是一红。
蚩尤心中一甜,忽然一阵恍惚,忖道:“当日与这妖女初逢之时,又怎会想到有今日?”
晏紫苏软软地躺在他的怀中,低声道:“呆子,对不住。今日我也不知是怎么鬼迷心窍啦!想到那妖龙、老祖和真神,就害怕得紧,所以……所以……”
蚩尤见她又开始簌簌颤抖,心下激荡,将她紧紧搂住,道:“好妹子,有我在,你再不用害怕了。”
晏紫苏一楞,嫣然道:“呆子,你叫我什么?”蚩尤适才心情激荡之下脱口而出,刚一出口,便觉得面红耳烫,听她笑着相问,登时有些羞赧,嘿然不语。晏紫苏笑靥如花,低声道:“好哥哥,我喜欢听你这般叫我。”俏脸突然飞红,彷佛要洇出水来。
两人心中均是砰砰乱跳,甜蜜欢喜。
晏紫苏低声道:“呆子,其实我最害怕的,不是烛真神、老祖取我性命,而是再也拿不到本真丹了。”
蚩尤皱眉道:“本真丹?”突然想起在众兽山中,似曾听西海老祖提起,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晏紫苏道:“那是烛真神特制的奇异丹药,服了之后,可以解除兽身封印,真真正正地变作常人。”
晏紫苏低声道:“九百年前,我祖上因为犯了水族重规,整族人被黑帝封印于九尾狐身,流放到东海青丘。如果没有黑帝的赦免解印,我们世世代代都要做这半人半妖的下贱怪物,做这让天下人瞧不起的兽身罪人……”她瞟了蚩尤一眼,黯然笑道:“你别瞧我是青丘国主,但在族人眼里,却是猪狗也不如的罪民。若不是烛真神护着我,又有谁会瞧得起我?”
蚩尤听得难过,但大荒中鄙视兽身罪民却是事实,即便是他,也觉得那不过是连禽兽也不如的怪物而己。想要安慰她,一时却找不着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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