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少爷盯著科汗淮,眼中失落、悲愤、难过、惊疑、仇视诸多神色闪烁不定,咳嗽道:“这便是你的断浪气旋斩麽?”科汗淮淡淡道:“科某的气旋斩不过是这十年在东海上百无聊赖时随心所创,比不上白水宫春水剑博大精深。但是比海兄略强之处,在於科某一腔正气,所以气刀不可阻挡。而海兄的水剑虽然气势滔滔,但是心不正气不纯,故而无根。倘若海兄能摈除心中邪念,必可练成浩然正气,那春水剑打败小弟也不无可能。”他苦口婆心,仍希望海少爷能就此领悟,斩断心魔。
海少爷哈哈狂笑,森然道:“随心所创的功夫便要比我白水宫数百年的魔法更强麽?
科汗淮,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他脸色由惨碧转为苍白,又逐渐泛起一丝豾红之色,全身簌簌发抖,摇摆不定。
齐毅等人哈哈笑道:“水鬼,你也不必怕成这样吧。”“原来不是水鬼,是胆小鬼。”众人对海少爷原本就是鄙夷多於畏惧,此刻更是讥嘲笑骂,不绝於口。
海少爷厉声长笑,全身突然滩了下来,仿佛液体般熔化了。众人惊呼声中,那九爪章鱼兽的头顶蓦然裂开,竟将海少爷整个吞了进去。章鱼兽嘶声狂吼,周身陡然膨胀,又忽然缩小,九只巨大的触角胡乱翻舞击打,将几块巨石轰然击裂。
有人突然醒悟,惊道:“人兽合一,这病痨鬼要和章鱼怪并体!”众人正议论不已,忽听四周狂风怒啸,隐隐有怪兽嘶吼,林间簌簌,黑影闪动,仿佛有千军万马隐伏其中。
第二卷 蜃楼城之夏 第一章 千里围猎
乌云层层翻涌,如同海浪般汹涌奔腾。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发丝飞舞,凌乱如她的思绪。雨师妾三处大穴被制,惟有头颈还能转动。她被木面人横置於龙兽背上,素面朝天,动弹不得。龙兽极惧那木面人,向驿站狂奔。
木面人道:“如果你这些天,没有给那小子疏导真气,耗费真元,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被我制住?哎,你这多情的性子,何时才能改上一改?”雨师妾冷冷道:“我宁可多情,也不愿象你这般无情。”木面人嘿然不语。雨师妾咬牙道:“如果拓拔和科大哥有什麽三长两短,我便回雨师国,终身不再踏进大荒!”木面人过了半晌,沈吟道:“倘若他们识时务,投诚咱们,那倒可以网开一面。但科汗淮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距离驿站已经十分近了,还未听到任何杀伐之声。木面人心道:“难道科汗淮这般不济,这麽快便被拿下了麽?”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当下一掌拍在龙兽背上,龙兽惊嘶狂奔。
奔到驿站周侧处,木面人大吃一惊,雨师妾瞧不见前面的景象,但见他目中惊诧的神色,登时放下心来,格格笑道:“他们已经走了麽?你的伏兵都是泥塑麽?”
眼前树木断折,残垣断壁,地上深坑纵横,横七竖八的倒了许多人,一片狼籍。突然天上桀桀怪叫,正是那人鸟般旄。般旄扑簌翅膀,落在地上,伏首颤声道:“主上,那科汗淮极为了得,海少爷和水鬼军团都拿他不住,让他们跑了。”
木面人厉声道:“他们朝哪里走了?”般旄极为害怕,颤声道:“他们似是担心东边有埋伏,向北边走了。”木面人喃喃道:“好一个科汗淮,朝北走了。当真有胆有谋。”
驿站东面不到两百里便是蜃楼城的海岸,如是常人,必定望东而去。正因如此,水族已经在东面布下至少三道防线,守株待兔。岂料科汗淮不往东,也不往西,竟往水族的大本营、北边而去。其时,水族征调之兵大多布於东西两翼,阻断来自土族、火族和金族的游侠援兵。北边由於是自身势力范围,反倒处於真空状态。科汗淮原为水族右军使,熟知水族用兵之道,度势行兵,避实就虚,让水族伏兵候了个空。
木面人道:“海少爷怎生败给科汗淮的?”他十年未见科汗淮,不知他究竟如何,需要问个明白。般旄道:“海少爷的春水剑起初将科汗淮打得落花流水,眼见便要将他杀死,岂料科汗淮突然使出什麽断浪气旋斩,竟然将海少爷的春水剑吸了过去。” 木面人点头道:“以气为刀,不愧是科汗淮。海少爷这样就败了麽?”般旄道: “海少爷自然不甘认输,又与章鱼怪人兽合一,变成一个章鱼怪和科汗淮相斗。但是不过战了三合,便被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劈断兽甲,砍掉一只手臂。”
雨师妾听得格格娇笑,道:“原来堂堂白水宫主连科汗淮三招都抵挡不住。你们的伏兵可当真了得。”其实海少爷人兽合一之时,自己已因水剑倒流、血液逆转而负内伤。他性子偏执,执意为之,自然大败。
木面人大为惊异,望著地上那被劈为两半的章鱼兽,半晌道:“水鬼军团呢?”般旄朝那地上横七竖八的众人瞧了一眼,道:“他们死伤很多,没能拿住科汗淮。让他带著五族反贼朝北边跑了。海少爷象是极受打击,径自朝东走了。水鬼军团大多赶著去追杀反贼,现在恐怕已在百里之外。”
木面人突然哈哈大笑,道:“驿站往北,便是天壁山。东南西北都是我水族雄兵。科汗淮呀科汗淮,我倒要瞧瞧你有何本领,能逃出千里围猎。”
天壁山南北两千里,阻断东西。山高千仞,西侧如被巨斧所断,峭直险峻,不可攀援。传闻盘古开天辟地,精疲力竭,将斧头随手望地上一劈,将天壁山砍成两段。是以两千余里的山系,竟如被从中劈断一般。天壁山西侧是万里荒原,虽有森林河流、局部丘陵,但是一览无余,无所依伴。科汗淮等人奔到这天壁山西侧,那便极难东进,进入蜃楼城了。唯一东进的方法便是向北绕过天壁山,再南折向东;或是重新杀回驿站,朝东挺进。
况且距朝阳谷与蜃楼城开战之日仅有两天,纵然科汗淮朝北拐过天壁山,再朝东朝南,抵达蜃楼城,那也是七天之後的事了。七天之後,蜃楼城已灭,拓拔野手中纵有神木令,又有何用?
想到此处,木面人心情大畅,朝般旄挥手道:“你继续跟踪科汗淮,有任何异状,立即回报。”般旄点头领令,松了一口长气,展翅桀桀而去。
木面人低头瞧著雨师妾微笑道:“没法子,还得借你苍龙角一用。”
乌云散尽,月朗星稀,众游侠骑著龙马,风驰电掣的朝北疾奔。众人均是十分兴奋,谈笑风生,回味适才的那一场大战。齐毅哈哈笑道:“他奶奶的,好久没杀得这般痛快了。跟著科大侠真是惬意!”
科汗淮抱著纤纤,策马微笑道:“朝阳谷不会轻易放过咱们。他们知道拓拔兄弟身上有神木令,定然会想方设法将我们赶到蜃楼城之前除掉,杀人灭口。”陆平摇头道:“朝阳谷这些水妖可当真胆大包天,连神帝的使者也敢追杀。”
科汗淮道:“水伯天吴当然没有这个胆量。但是烛龙野心勃勃,什麽事作不出来?”拓拔野听他们说了许久,心中迷惑,插口道:“烛龙是水族的大魔法师麽?”科汗淮道:“正是。此人三十年前代掌族中大事,便党同伐异,将长老会中反对他的人尽数赶出。水族两百余城中有六十余座城的城主被扣以谋反之名,全家问斩。这些年,族中剩下的侠义之士寥寥无几啦。”说到难过处,微微摇头。
陆平道:“科大侠,水族这次围攻蜃楼城,以蓝翼海龙兽为借口,实际上打得又是什麽主意呢?”众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蜃楼城不过是大荒的一个小城,又在东海之上,并无重大战略意义,何以水族倾力而出,志在必得呢?
科汗淮瞧了众人一眼,忽然问道:“你们为什麽要离开族里,做一个四处漂泊的游侠呢?”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拓拔野听来,大多是因为族中日益腐败,少数贵族与魔法师权力日大,长老会名存实亡,百姓日益清苦等等。科汗淮点头道:“但是三十年前,蜃楼城未独立於五族之外时,所有游侠只能在五族边境处游猎为生。人数少得很。自从蜃楼城成为自由之城後,游侠集聚,天下归心,声势一天比一天浩大起来。”众人纷纷点头,倘若没有蜃楼城作为精神归宿,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有勇气与族中决断呢?
科汗淮道:“蜃楼城号称自由之城,吸纳五族所有游侠,早就被五族仇视。如果不是当年神帝下诏庇佑,恐怕早就被灭城了。这几年神帝飘忽不定,大荒上尽是他已经化羽登仙的传闻。神帝一死,天下无主,谁能继任呢?”
拓拔野道:“敢情那个烛龙烛蛇想做神帝麽?”科汗淮微笑道:“想做神帝的又何止他一人。但是神帝可不是单凭武力便可以自封的。需要有让天下臣服的德行。既然五族都视蜃楼城为眼中钉,那烛龙便将它铲除了。这样一来,他不是成了五族的英雄麽?”
科汗淮平日不喜多言,众人只道他不善言辞,岂料此番听他分析局势,入情入理,均大为佩服。科汗淮道:“烛龙此次唆使朝阳谷动兵,还想试探神帝。倘若他还在世,必会阻止。那麽他纵然退兵,也会在五族中留下美名。”
众人眼睛都齐刷刷的朝拓拔野望来。拓拔野一楞,忽然醒悟,心想:“神帝物化这件事如果眼下传扬出去,大夥儿恐怕都要著慌。要是落到水妖耳朵里,乖乖龙个东,那就更加不得了。”当下哈哈笑道:“烛龙简直是做梦,神帝身体结实的很,前些日子他把神木令交给我时,还在东海游泳抽龙筋玩呢。”
众人大喜。科汗淮道:“所以咱们必须在这两日内赶到蜃楼城,拓拔兄弟和这神木令可都不能有半点闪失。”众人道:“这个自然。拓拔少侠是蜃楼城的救星,也是咱们游侠的救星。”拓拔野微笑不语,瞧见纤纤歪著头似笑非笑的盯著他。这一路上不管众人说什麽话,她都充耳不闻,只盯著他看,仿佛他脸上有什麽好玩的物事一般。此时天已将亮,身後的水鬼追兵好象也并不敢追将上来,只是远远的跟在後面。科汗淮道:“朝阳谷要调兵追来,没有那麽快。咱们先就地休息,养精蓄锐。等到明日再带他们捉迷藏。”众人轰声叫好,纷纷下马,在树林里休息。
拓拔野倚著树干盘腿休息。众人喝了许多酒,走了很长的路,又激斗良久,都已颇为疲惫,此刻又有科汗淮相伴,心中大定,不一会儿便沈沈睡去。拓拔野想起这几日的奇遇,想起仙女姐姐,想起雨师妾,心中波澜起伏,丝毫没有困意。低头瞧著胸前的泪珠坠,手指把玩,想到雨师妾的音容笑貌、体态浓香,不由痴了。
忽听旁边一人笑道:“瞧你这麽宝贝,干吗不放在嘴里含著,怕化了吗?”回头一看,只见纤纤双眼明亮,脸上依旧是那狡黠的微笑。拓拔野笑道:“小女孩知道什麽。快睡觉吧。”纤纤鼻头一皱,吐舌道:“好了不起麽?明日我也掉几颗泪挂在胸前。”当下侧头假寐,偷偷睁开眼瞧见拓拔野依旧怔怔的看著泪珠坠,忍不住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拓拔野脑海中尽是白衣女子与雨师妾的脸容笑靥,耳边回响的也尽是两人的言语笑声。心中一片迷茫紊乱,怎麽也睡不著觉。当下从怀中掏出神木令把玩,又掏出《大荒经》在三昧火炬下翻看。
他想查查眼下方位,按书上所述,眼下当在天壁山西侧。书上写道:“…又北三百里,曰天壁山。南北两千里,西侧如被斧斫,桀然而断。曰为盘古开天地时所劈。其势险峭,不可攀越……”
忽听南边远处隐隐传来凄厉的号角声,时断时续。拓拔野一楞,突然跳将起来,心中大喜,失声道:“雨师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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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醒转,满面惊疑。陆平道:“这不是龙女的苍龙角麽?”拓拔野喜道:“正是。一定是她放心不下,又赶来找我了。”纤纤哼了一声道:“好生臭美。”
苍龙角号声凄烈,众人听了心中觉得莫名惊惧。科汗淮沈吟道:“拓拔兄弟,只怕这次来的不是雨师妾。”
话音未落,南边远远地传来滚滚闷雷。众人举头望天,颇感诧异,拓拔野却突然一惊,脱口道:“兽群!有兽群朝这奔来了!”科汗淮道:“是了,定是有人取了雨师妾的苍龙角,驱使发狂的兽群来追赶咱们。事不宜迟,快点走吧。”群雄心想以龙女武功魔法之强,竟被人夺去苍龙角,此人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只有拓拔野明白,雨师妾定是因为这几日为他疗伤,大耗真元,才会被人所制。心下更为歉疚。
众人翻身跃上龙马,呼喝鞭策,朝北疾奔。
龙马听到身後传来的苍龙号角,颇为惊惶,不待众人催促,撒开四蹄狂奔。其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虽然在旷野之上,无所遮挡,但二十步外一片漆黑,群马疾奔,也颇为惊险。众人大声呼喝,以免互相撞上。
身後号角声隐约不断,那千军万马的群兽奔腾之声也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