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干部便一齐向柳俊问好,只是声音也是怯怯的,都忐忑不安。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心里能踏实得了,不知道县委书记会怎样发火呢。
“伤者的情况怎么样?”
柳俊也不呵斥他们,先就问起伤者的情况。
“还算好,宋月月,嗯。就是秀溪村那个喝农药的农妇,正在洗胃,送得比较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受伤的干部叫毛爱先,是柏树片区的干部。被打断了几条肋骨,正在做处理,也没有生命危险……”
梅文华有些惭愧地介绍了情况。
“柳书记,都是我领导无方,您批评我吧……”
听说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柳俊先就松了口气,瞪了梅文华一眼,说道:“事情怎么发生的,说说吧……大过年的去收统筹,也要算一个奇闻了!”
梅文华脸上惭愧之色更甚,咽下一口口水才开始介绍情况。
却原来梅文华到任之后,便着手清查镇上的账目明细。
撤区并乡,远不是简简单单的将乡镇合并完事,班子交接,有很多细致的工作要做。以前是一个区四个乡镇,一共是五套班子,林林总总的账目都积压在一起,一总交给新的大塘镇班子接收。
梅文华是个明白人,可不愿意糊里糊涂的就将账目接过来。他在基层工作也有些年头了,知道这些乡镇财务上的漏洞和猫腻。很多乡镇的财务账,根本就是笔糊涂账,许多年的陈年旧账都没有理清,就这么挂在那里,谁也不去认真查探。一任接一任的挂下去。
当然,终究有一天,这个糊涂账要挂不下去的,会爆发。但是每一任的书记镇长,都会尽力去捂着,只要不在自己任内出问题就可以了。
梅文华才不想给人家擦屁股。柳书记派他到大塘镇来,可是寄予厚望的。得先把家底盘清楚了,心里有数才行。况且柳俊在全县干部大会上,明确要求各乡镇九五年的经费预算削减百分之三十,就更有必要查清楚账目了。
不查不要紧。一查就发现,到处都是漏洞,到处都是白条,原大塘区财政和四个乡镇的财政,不要说有一分钱盈余,反倒四处欠债。各项经费,竟然已经预支到九六年以后了。
大塘区和下属四个乡镇的欠账,达到了一百五十几万。
柳俊听到这里,双眉紧紧皱了起来。
简直是岂有此理!
“柳书记,我一看不是个事,这样子下去,不要说发展地方经济,就是维持镇政府正常运作都成问题,欠债这么多,这个年根本就没办法过下去……”
梅文华望着柳俊阴沉的脸色,心里头直打鼓,硬着头皮说道。
“于是你就大过年的叫人下村里去收统筹?镇上的干部要过年,就不让农民群众过年?”
柳俊强压怒火,冷冷问道。
“柳书记,您误会梅书记了,秀溪村的统筹款,不是梅书记叫人去收的,是柏树片区的总支书记和管委会主任叫人去收的……”
见梅文华窘迫无比,旁边的一个镇干部就壮着胆子开口解释了一句。
柳俊冷冷瞪他一眼,正要说话,一个镇干部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叫嚷道:“梅书记梅书记,不好了……”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 村民们要上省政府请愿
第六百五十六章 村民们要上省政府请愿
“慌什么?”
梅文华喝了一嗓子。
他也实在是太憋气了。刚一上任就碰到这么个烂摊子。不过查了一下帐,就激发起了民变,喝的喝农药,断的断肋骨。
大塘镇就用此种方式欢迎他这位新任的党委书记。
当真晦气!
纵算是当着柳俊的面,也有些忍耐不得了。
“不是,梅书记,真的出事了,秀溪村的人集合起来,说是要去县政府请愿……还说,县政府不解决,就去市政府,去省政府……”
那个干部脸红脸白地说道。
梅文华顿时脸色大变。
柳俊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外走。
“柳书记,柳书记……”
梅文华快步跟了上来,急急叫道。
“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秀溪村了。他们不是要上县政府请愿吗?我是县委书记兼县长,群众有什么问题,就和我说好了!”
“可是柳书记,这样太危险了,现在秀溪村的村民们情绪都很激动,很容易出事啊!”
柳俊“哼”了一声,说道:“躲在县政府。就不出事了?”
梅文华左思右想,没有善法,只得紧紧跟在柳俊身后,一同赶赴秀溪村。
秀溪村是原大塘区柏树乡所管辖的一个行政村,很是偏僻,距离大塘镇镇政府所在地还有十几公里路程,已经是宁北县的北部边缘地带,再过去就与瀚湖市接壤了。
水泥公路倒是一直修到了村子前。
这要归功于柳俊的“大修路策略”,全县不管再偏僻的行政村,都修通了水泥路。在全N省的农业县中,此前唯独向阳县做到了。甚至许多市辖区的乡村,都未能做到村村通公路。
不过向阳县是全省首富县,有雄厚的财政收入做后盾。柳俊却是“寅支卯粮”,举债修路。目前欠着银行三个亿的贷款,尚只归还了几千万。计划在今后两年之内,要全额归还贷款,县财政的压力相当大。
但柳俊从来没有后悔过,修路带来的效益是显而易见的。
按照正常的做法,宁北县无须背这么沉重的包袱,但经济发展也绝对不会这么快。不修路,宁北县三年之内,想要财政盈余三个亿,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而现在,一旦还清这三个亿,宁北县的水泥路,就等于是赚到了!
三年之内,一个贫困县做到村村通公路。还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县域经济建设上,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车子刚开到村口,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在村子里聚集,拖拉机,小四轮,摩托车等等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都发动起来,已经有一部分性急的村民爬上了拖拉机。
柳俊等人的车尚未进村,就听到一阵锣声想起。
“呼啦”一声,村子里的人群就炸了,犹似汹涌的波涛,向公路上涌动过来。
料必这是负责放哨的村民发出了“敌情讯号”,搞得都有点游击战的味道了。
柳俊先一步走下车来,站上了路边的一块石头。
“你们是什么人?要来干什么?”
当先赶到的十数名村民,都是些精壮的后生,冲着柳俊一行人乱纷纷的叫喊。
“我是县委书记柳俊,特意来看望大家的。”
柳俊微笑着对那些村民说道。
“你是县委书记?你哄谁啊!县委书记有你这么年轻的?”
村民们听柳俊自报家门,先是一愣,随即就不相信地嚷嚷起来。这个时候,后续的村民大队伍也已经赶到,成半月形密密麻麻围住了柳俊一行人。
“乡亲们。我叫柳俊,我确实是县委书记!听说你们有意见要向县委县政府反映,我就过来了。有什么问题,就向我反映吧,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做答复!”
柳俊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
他自幼习武,内功有成,中气充沛,几句话说出来,声音浑厚洪亮,远远传了出去,盖过了呼啸的寒风,将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全部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如此威势,倒是将大家都镇住了。
“你……当真是县委书记?”
稍顷,一个年长的村民越众而出,抬起头问大石头上的柳俊。
这个村民大约是五十余岁的样子,国字脸,颇有威严,估计是村里主事的人,威望很高。他一动问,其他村民就自觉闭上了嘴巴,不胡乱说话。
“是的,我就是县委书记!呵呵,大叔,不是什么人都敢冒充县委书记的。再说了,我要是冒充县委书记,就要跑到镇上县上去骗钱了,跑到秀溪村来干什么?”
柳俊笑着说道。
人群里顿时传出一阵笑声。
此时梅文华及时站了出来。说道:“乡亲们,这位确实县委书记兼县长柳俊同志。我叫梅文华,是大塘镇新任的党委书记,陪同柳书记一起来看望大家的。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当场拍板解决!”
“那好,今年的统筹款不交了……”
“把我们交公粮打的白条兑现……”
梅文华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响起一阵呼喊,拉拉杂杂的,不是很整齐。
“乡亲们,安静,请安静一下!”
柳俊往下压了压双手,说道。
人群又渐渐安静下来。
“大叔,您贵姓?”
柳俊弯腰问面前的年长村民。
“我姓宋,叫宋长远。是秀溪村的支书!”
年长村民说道。
“长远支书,你看,天寒地冻的,大家都站在外头,要受风寒的。你看这样行不,我们都回村里去,村里派十几个代表,我们一起谈谈?”
柳俊很客气地征询宋长远的意见,神情十分恳切。
“好!冲着你柳书记亲自到了秀溪村,这个面子当得要给!柳书记。请吧!”
宋长远是个极有决断的人,马上就有了决定。
“谢谢长远支书!”
柳俊就朝宋长远拱了拱手。
于是宋长远亲自引路,柳俊梅文华等干部随在后头,向村里走去,人群自动让开了道路。大伙打量着这个年轻高大的县委书记,都有些好奇之色。
大约在他们心目中,县委书记这样的“大官”,就得是威严肃穆的中老年男性,那才靠谱。
这样的县委书记,大学生似的,可是听都不曾听说过。
走进秀溪村。村里的道路都是泥土路,凸凹不平,尘土厚积,冬天天气干燥,人群走过,扬起纷纷扬扬的大片灰尘。柳俊游目四顾,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村子很不富裕,与中南部的乡村比较起来,堪称贫穷。簇新的红砖瓦屋十分少见,很多房子都还是老式的土砖瓦屋,只有一人高左右的红砖,晦暗破旧,墙壁上刷了许多标语,历时久远,看不大清楚了,望上去灰不溜秋的,色彩斑驳,到处都是丢弃的废旧杂物,让人不自禁的心情沉重。
原以为宋长远身为支书,住房条件要好一些,谁知也是一栋陈旧的老式瓦屋,堂屋里很是阴暗。柳俊却暗暗点头,或许这就是宋长远在村里威望很高的原因吧。
宋长远先请柳俊梅文华等干部进里屋落座,然后转身出门,对围在他家里四周的村民们大声吩咐了几句,一口气点了十来个名字。
“点名的人留下来,跟我进去和柳书记反映情况,其他人都散了吧!”
宋长远高声说道。
“长远叔,要是县委书记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怎么办?”
大家正要散去,人群里响起一个质问的声音。刚要离开的村民们立马又都站住了,眼睁睁望着宋长远,看他怎么答复。
“谈都没谈,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柳书记不答应?要真不答应,我们再去市里省里不迟!”
宋长远很是不悦地说道。
就没人吭声了。
“都散了吧!”
宋长远再次吩咐了一声。人群这才逐渐散去。
宋长远就和留下来的十来个人,进了里屋。农村的屋子,房间都比较宽敞。但是一二十个人齐聚一堂,也显得十分拥挤。
大家礼让着柳俊坐在靠墙的主位上,一边是潘知仁,另一边是梅文华,其他人都不敢与县委书记坐在一起。
宋长远的妻子和女儿就忙不迭的上茶水,又将准备过年的瓜子花生,自家腌制的萝卜干,油炸豆腐之类吃食都拿了出来,摆上满满一桌子。
“柳书记,喝点烧酒不?”
宋长远问道。
远来是客,不管村民们对镇上干部有多大意见,这个礼数还是要讲的。
柳俊笑着摆摆手:“长远支书,烧酒就免了吧。我酒量不行,要是喝多了讲胡话,今天的问题就不好解决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柳俊刻意要搞活气氛,不要剑拔弩张的。
“柳书记,醉了不要紧,醉了就在我们秀溪村住下来,和我们一起过年,看看农民们的日子,过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代表就笑着说道,言辞却甚是锋锐——小柳同志,不解决问题,你就甭想着走了!
柳俊笑了笑,说道:“长远支书啊,今天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吧!”
宋长远重重一点头,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说道:“柳书记,我们秀溪村的村民不是不讲道理的刁民,今天这个事情,确实是镇上和片区的干部做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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