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柳俊客客气气地说“哪里哪里”那就是官面上的话,证明人家心里头记着呢。现在这么说,便是直截了当告诉他,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理解!
“呵呵,柳科长真是少年有为啊,佩服佩服。”柳俊微微一笑,说道:“王理事长,我刚刚从学校毕业,对社会上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对委里的工作就更生疏了,往后还要请你多多指点。”“柳科长太客气了……对这次援建希望小学,柳科长有什么具体的意见?”王毅然开始转移话题。
“王理事长,实话跟你说吧,韩书记让我过来帮忙,其实就是让我过来学习的。青基会的工作我完全不在行,全省需要援建希望小学的地区,我更是两眼一抹黑,能够有什么具体意见?王理事长就不必跟我客气了。青基会做出了安排,我跟在后头学习一下,韩书记问起来,有个回复就是了。”柳俊乐呵呵地道。
一番话说得王毅然十分受用。
什么叫大家风范,这就叫大家风范。
瞧人家“收拾”韦安邦的手段,岂是一个刚毕业学生能做得出来的?说不懂,绝对是客气话。起先还以为是严柳在后头撑腰指使,现在看来只怕未必。这个话深合官场规矩,摆明了过来混段日子,决不胡乱“手长”你青基会的事,在下柳俊丝毫不想插手。
人家这么守规矩,王毅然不由当真为自己前些日子对人家的冷遇感到了一丝羞愧。
“那,柳科长你的办公位置呢,你看怎么安排?”“既然韩书记吩咐我过来,那么最好请王理事长给我在青基会安排个办公桌,随便有个坐的地方就是了。”柳俊微笑着说道。
有人不愿意他出现在学校部那边,那他就呆在青基会好了。
反正是看看书报,打发时间,得空可以去高新区转悠一下,给柳兆玉出出主意。
一念及此,柳俊便对王毅然说道:“王理事长,有个事情要先向你汇报……”“你说你说,别用汇报这样的字眼,大家一起商量。”“嗯,是这样的,腾飞实业发展总公司你应该也知道一点吧?”“知道知道,那是我们省内数一的集体企业,全国都鼎鼎大名的大公司。”“腾飞实业总部是在向阳县柳家山的,我老家也是柳家山的。与腾飞公司的柳总裁算是族房兄弟。现在他们要在我们大宁市高新区建一个腾飞工业园,我这几天去那边走走,和我堂哥念叨念叨,看能不能给希望工程再拉点捐款过来。你看行不行?”“行行行,怎么不行?这样的大企业,正是我们的好主顾啊……”王毅然心情大好,开起了玩笑。对柳俊的好感更是激增。这位做事就是地道,索性跑出去不在青基会呆着,省得人心里别扭。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再拉点捐款过来,一举两得。
估计韩江书记,这段时间也不愿意在团省委看到柳俊罢?……
柳俊又施施然回到学校部白部长的办公室,向顶头上司汇报了书记接见的情况和在青基会的相关见闻。
白杨见左右无人,便笑着来敲他的爆栗:“小顽童,就显你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柳俊自然不能让她敲到,微微一偏脑袋,拿住了她纤巧嫩滑的小手,轻轻一握就放开了。白杨洁白的脸颊就略略泛起一片红霞。
“行了,赶紧回去陪女朋友去吧。”白杨笑嘻嘻地往外轰柳俊。
知道这小子是以拉捐款为名,行“跷班”之实。哪能真的天天呆在腾飞工业园?以腾飞的董事长柳晋文对他的宠爱,到时候随便拉个五万十万过来交差就是了。
这点小钱,对腾飞实业总公司来说,当真就是九牛一毛。
柳俊迈着方步出了办公室,往停车场走去。团省委一大堆小车当中,就他的桑塔纳是私家车,外表也最寒碜。
刚刚下楼,迎面就碰到一对熟人。
“呀,柳俊……”那一男一女惊呼起来。
柳衙内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华南大学的同学易寒与张晓曼么?
咋见故人,柳俊也是满心愉悦。
“呵呵,易寒,张晓曼,怎么是你俩?”“不是我俩,你以为会是谁啊?”张晓曼大呼小叫的,略略有点不满。
“呵呵,我以为易寒老早换女朋友了呢,原来还和你在一起混!”以往大家在学校交情还算不错,毕业后再次碰面,还真是颇感亲近,柳俊说话便没了顾忌。
谁知这么一句玩笑话,却令得易寒大为尴尬,张晓曼瞥了易寒一眼,气哼哼的道:“就他还换女朋友?也就是我心眼好,不然一脚蹬了他!”柳俊吃了一惊:“怎么,易寒不老实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易寒比他们高两届,是学兄,一贯沉默稳健,不像是沾花惹草的人啊。难道一出校门就变坏?
张晓曼扁了扁嘴:“就他,还不老实?谁看得上他这个工资都发不全的穷教师啊?”柳俊便笑了笑。
当初易寒快毕业的时候,就为工作分配犯愁。他学的那个专业,实实不好分配对口的工作,易寒家里,又没什么过硬的关系,给分配到学校去是最合理的解释了。照张晓曼这个说法,没准分配的学校还是特别寒碜的那种。
大宁市市区的学校,工资还是发得全的。
不是大宁市多有钱,这是个脸面问题。这些年,经常有经济欠发达地区拖欠教师工资的现象,特别严重的时候,就会造成上访甚至群访事件。大宁市作为省会城市,自然不能出现这种情况。
“哎,柳俊,你现在哪里工作,继续在华南大学读博士吗?”对于柳俊的硕士毕业时间,张晓曼记得可清楚。他们同一届校友里面,就这个柳衙内混得最风光,家世好、学习好,连女朋友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读博士?可别把我读傻了。喏,我现在就在这里上班!”柳俊扭头呶呶嘴。
“哇,你在团省委上班……也是,你爸爸现在可是市委书记了……”张晓曼惊叹之余,又有些感慨。
谁说人生而平等?
柳俊笑笑,雅不愿继续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问道:“哎,你们两位,今天干嘛来了?”张晓曼狠狠白了易寒一眼,“哼”道:“陪他做乞丐,讨钱来了。”柳俊顿时大为诧异,教师的工资发放,不该是找团省委吧?就算是上访,貌似团省委也不是该管的部门。
打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是张晓曼叽叽喳喳与柳俊在对答,易寒还没吭过一声呢。
柳俊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学兄,穿着件陈旧的夹克,原本应该是米黄色的,现在已经洗得发白,柳俊依稀记得,这件夹克还是在华南大学的时候就见他穿过的。到现在,也该三四年了吧,居然还舍不得丢。而且根据“出门定律”来分析,易寒今天到团省委来,必定是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难道他竟落魄至此?
易寒是八四届的,比柳俊大三四岁的样子,今年应该是二十五六岁吧,正当青春年少之时,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鬓角尽管尚未有白发,眼角却是有了皱纹,整个人虽然整洁干净,却全无年轻人应有的朝气。
就算他的工作不如意,待遇不好,好歹是有份正经工作,正式的国家干部,如何会是这般模样?
“怎么回事?”柳俊沉声问道。
第401章 可敬的同学
易寒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柳俊,我是来团省委求援的。听说青少年基金会搞了一个希望工程……”柳俊一拍脑袋,自己不刚从王毅然那里出来吗?
不过,易寒华大中文系本科毕业,就算去教书,也不该是分配到小学去的吧?再没有一点关系和后台,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来来来,两位上车,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好好聊聊。”左右无事,柳衙内起了好奇之心。
“咦,柳俊,你不是在团省委上班吗?不如去你的办公室坐一会吧!”张晓曼说道。
柳俊便有些尴尬。自己这会,都不知道该去哪个办公室坐呢。柳副科长又没有专门的办公室,就是大办公室内一张办公桌而已,寒碜!
“办公室人多,吵吵闹闹的,我们老同学见面,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吧。”柳俊说着,就往停车场那边走。
易寒与张晓曼对视一眼,只得跟了上来。
柳俊将车子开到一处咖啡厅。这个时候,离吃中饭还早着点,咖啡厅里环境优雅,清静宜人,是个聊天叙旧的好去处。
走进典雅的咖啡厅,张晓曼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华南大学上学那会,倒是经常进出咖啡厅的,到了大宁市,工作不如意,哪还有那个闲情逸致?
“说说吧,易寒,张晓曼,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柳俊点了三杯咖啡和几样小吃,问道。
“哼,还不是因为他……”张晓曼气哼哼盯了易寒一眼。
易寒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但很快又被坚毅之色取代。
“易寒,你现在哪个学校上班?”柳俊索性撇开张晓曼,直接问易寒。
“宁北县七岭冲中学。”易寒简单地答道。
柳俊顿时愣了一下。
宁北县是大宁市下辖五区三县中最偏远的一个县,与大宁市市区之间,相隔着整整一个大宁县。至于七岭冲,请恕柳衙内孤陋寡闻,确实是没有听说过。
但是单凭名字判断,也知道不是什么物产丰饶的好地方。
“七岭冲中学?”柳俊重复了一下。
“嗯,七岭冲是宁北县的一个乡。”易寒的话很少……他在学校的时候,并不是如此沉默寡言的。
张晓曼又忍不住了:“而且是最偏僻的一个乡,公路仅仅通到乡政府而已。还是土路。”柳俊震惊了。
他实在不曾想到,作为省会城市的大宁市,还有这么偏僻的乡镇存在。整个乡镇,只有乡政府所在地通了公路。
不过话又说回来,便是柳俊穿越之前,二十一世纪的南方沿海省份,富裕的城市是极其富裕,偏僻落后的乡村地区,也是实在偏僻落后。两相对比,说天壤之别一点不过分。
“那,你怎么会分配到那里去的?”柳俊很是不解。
易寒脸色一红,低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吭声。
柳俊就看了张晓曼一眼,微笑道:“晓曼,你说说吧。就事论事,别激动啊。”张晓曼脸上也是微微一红,觉得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同学,越来越有上位者的威严了,尽管轻言细语,却是不怒自威。
“唉,说来话长……”“没事,我们有时间。”柳俊看了看表,掏出烟来,递给易寒一支。在他的印象中,易寒是不吸烟的。不料易寒竟然接了过去,很熟练地叼在了嘴上。
“晓曼,说说吧。”张晓曼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始叙说。
却原来易寒三年前毕业之后,分配回大宁市。他家里也想方设法给他找了些关系,但是仍然没能留在大宁市区,给分配去了宁北县一中。
宁北县一中是当地的重点中学,一县的“最高学府”易寒一个新毕业的大学生,能分配去宁北一中,也算是很不错的了。至少工资等各项福利待遇都能够保证。
“宁北一中?那很好啊,不错的单位。”柳俊由衷地道。
他知道随着时间推移,每个县一中的好教师都只会越来越吃香,私立学校拼命争抢的香饽饽。
“能一直呆在一中是不错,我们也没什么太大的奢望。可是他……唉……”张晓曼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柳俊含笑道:“说下去说下去。”“还不是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为了不起,老是向校长提什么意见,要民主啊,要改进教学方式啊,一大堆,就显他能。结果呢,调到七岭冲去了。”张晓曼忿忿不已。
“那你呢?你现在又在哪里上班?”“我……他去了七岭冲,我还能去哪里?”“晓曼毕业之后,听说我去了七岭冲,也要求分配到七岭冲乡政府,做党委办的秘书。”易寒解释道。
“她学的,本就是文秘专业。”柳俊禁不住重新开始打量张晓曼。这个性格泼辣的宝州老乡,嘴巴上从不肯饶人,却原来骨子里头这么重情重义。看她尘土满面的样子,毕业才一年,就仿佛也老了好几岁,穿得也土气,与易寒一般,很有些沧桑的感觉了。
“晓曼,了不起!来,我敬你一杯!”人家是以茶当酒,柳衙内以咖啡代酒,很认真地对张晓曼说道。
张晓曼便红了脸,露出些女孩儿的忸怩之态。
“柳俊,你就别调侃我了。”“是真的,晓曼,确实了不起。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像你这样认真对待爱情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我真的很佩服!”柳俊神色凝重。
张晓曼的眼圈就有些泛红。
易寒伸出手臂,搂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那么你们今天来青基会,就是为了这个七岭冲中学的事情吗?”柳俊问道。
“是啊,柳俊,我们七岭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