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大习惯和别人住一个房子了。
当然,是不大习惯和别的男人住一个房子。
上辈子打工地时候。做了主管,住的也是单人间。
七舅虽然有点心疼钱,还是依言换了房间。结果服务员开门一看,他就啧啧赞叹起来,洁白的床单被面,14英寸电视机,外带卫生间。果然如同后世某个花生油广告似的,贵得有道理。
今天与孟跃进谈判破裂。林海仁本来急得什么似的,见我直接驱车来省城,虽不知找的是哪路大神,但瞧我神态自若,笃定如山,不自觉地增添了不少信心。
黑子哥当初决定跟俊少爷混,当真没错。
他随着黑子跑了几个月销售。也算见过些世面了,不过党校招待所这样高档的场所,却还是第一次进,心情有些激动,居然提议打几把牌玩一玩,赌点小钱消遣一下。
上辈子做打工一族,娱乐甚少,赌钱也算是我地爱好之一。穿越回来之后,忙着协助严玉成和老爸上位,忙着开工厂赚钱,倒把这个爱好丢到了爪哇国。听林海仁这么一提,来了兴趣。转眼一看周厚群疲惫不堪的模样,只得笑笑作罢。
“洗洗睡吧。”我对林海仁说了句后世网络上流行地语言。
胖大海眨巴眨巴眼睛。无可奈何。老大还在号子里受苦,自己就兴高采烈缠着要打牌,确实有些不妥。
其实七舅和周厚群睡了,我可不能睡,胖大海也不能睡——还有个材料要写呢。
既然来省城告状,材料还是要备下的,难不成要先生执笔?
当下林海仁又将昨天的情形说了一遍,我便听边写,修改了一下,再誊清。也搞到两点多。一份三四千字的材料才算有了模样。
若不是今天在车上眯了一觉,还真有点熬不住。
早晨六点起床。已经成为习惯,不管在哪里都一样,师父不在,自己可以练。招待所的几个服务员,望着这个独自练习的小屁孩,都抿着嘴笑,很是好奇。
等我晨练完毕,洗漱好了,七舅他们才一个个揉着惺忪的睡眼起床来。
前不久和先生通电话地时候,得知先生已经提了省委党校的副校长,行政级别调整为正厅,不过暂时没加“常务”呵呵,先生一平反,便即官运亨通。
这也是因为大革命破坏力太强,许多老干部虽然平反,身体大不如前。先生今年五十二岁,在省里这个层级,却正当年富力强,水平又高,官运亨通也属正常。
我在去先生家里的路上,突发奇想,若是先生能更进一步,上个副省部级或者外放地方搞个实权一把手,岂不是好?
嗯嗯,这个事情,貌似也并非全无可能呢。老爸不就由一个技师跃居到了一县之长的位置上么?因何跃居上来的?还不是因为有一个先知先觉的儿子,助力不少!
这一招,说不定用在先生身上也一样灵光。
我越想越是兴奋,甚至哼起了小曲。
“小俊?”是先生惊喜的声音。
抬眼一看,只见先生一身藏青色呢子中山装,夹着一个公事包,正站在家门口,笑容满脸望着我。
惭愧,只记挂着怎生运作先生的仕途,倒叫先生先瞅见我了。
“伯伯……”我欢快地叫道,一溜小跑。
实话说,穿越之后,唯独在外公外婆和先生师母面前,我才真正有小孩心性。无他,便算起上辈子四十年人生历程,他们也都比我年长许多,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名副其实地长辈。
比较起来,严玉成和老爸的心理年龄,只是与我大致相当罢了。因而更多的时候,我是抱着平辈的心态与他们打交道的。
“老婆子,快出来,小俊来了……”周先生不忙着与我叙话,先就扬声向屋子里叫喊。
真不知师母每日里要念叨我多少遍。
“啊,小俊来了,在哪里……”师母急匆匆推开房门,直冲出来。一见到我,眼睛便即湿润了。我却不便撩拨师母的悲情,就呆个一天半天地,老惹得师母挂牵,罪过得紧。
“师母,你年轻漂亮多了呢,比伯伯年轻好多……”我笑嘻嘻地打趣。
“这孩子……”师母就笑起来。
“好啊。小俊,你打击伯伯?”先生佯怒道。
“伯伯也年轻好多。赶明再进一步,要算是最年轻的省部级领导了。”我顺手又拍了一记马屁,顺带着将刚才所想的意思露了一点出来。
“别瞎说!”先生沉下脸,教训道。
这个省委党校,称得上大林子了,当真什么鸟都有,须防隔墙有耳。
这时候七舅走了过来。微微弯腰,很是谦恭地道:“周先生……周师母……”“啊呀,是成胜啊,你怎么也来了……哦,还有几位客人呢,来来来,快请进屋坐……”麻塘湾紧挨柳家山,七舅是柳家山大队的大队长。与先生也是素识。以前先生是“周癫子”如今成了红旗公社走出去的最大的官,七舅自然恭谨小心。周厚群就更加不必说了,细论起来,他虽是柳家山大队的人,其实与麻塘湾周家才是一个宗族。按族谱排行,他该叫先生叔公。
“伯伯,今天不用上班么?”进了屋尚未坐下,我便打趣先生。
“呵呵,班自然是要上地,不过你们来了,耽搁一会也无妨。”难得有家乡人来拜访,先生兴致极高。
“伯伯,你的秘书和司机呢,怎不来接你上班?”先生如今是正厅级干部。照规定是应该配备专职秘书和专职司机地。
“就在一个学校里上班。还要麻烦人家秘书和司机做什么?你当伯伯这么官僚?”先生笑骂道。
“这可不是麻烦不麻烦地问题,这是官威官体。伯伯如今地职位。若放在过去,那便是道台大人,就算走几步路,都是八抬大轿的。胡屠户说得好,凡事要立起个体统来!”我搬出《范进中举》里地段子,继续调侃。
“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讲究。以后要真做了官,那还得了?”先生指着我,故意板起脸来教训道。
“嘿嘿,伯伯,我要真做了官,就会做一个为民办事,主持公道的好官,不会纵容自己的儿子调戏妇女,颠倒黑白……”我顺着杆子,就将眼药掏了出来,准备给孟宇翰两父子点上。
“小俊,你什么意思?”先生何等睿智,马上听出我话里有话,当即收起笑容,正色问道。
我也不多说,掏出昨晚赶工出来地材料双手呈了过去。
先生接过来,慢慢细看。这是他的习惯,看什么东西,第一遍的时候总是非常仔细,如是好的,看过之后,闭目沉思一会,还要再看一遍。
料必做学问的大知识分子,都是这般认真的。
只看了不到一半,先生的眉头已经蹙了起来,越往后看,越皱成一个“川”字。不过先生涵养甚佳,不轻易发火。果然看过一遍之后,闭目沉思稍顷,又再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便是师母给大家倒茶水上瓜子糖果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不发出大地声响。
“小俊,情况属实?”先生看完第二遍,缓缓问道。
“属实,我们昨天刚从青安县来……”我又将昨天谈判的事情也告诉了先生,没有丝毫隐瞒。
“糊涂!”先生怫然不悦。
“这样的害群之马,社会渣滓,你怎么不立即向青安县委报告,还要和他私了?真正糊涂!”我不禁苦笑起来。
先生思想不是一般的正统,麻塘湾八年下放,也未曾让他勘破世情。先生对大局的把握极有心得,可是小到一县之地的细节问题,就不免有些理想主义化了。在他看来,这个事情只要报告给青安县委,自然能得到公正地处理。
“伯伯,报告青安县委不顶用的,公安局会搞出一份对孟跃进有利的材料,黑子……不,颜海军反倒会变成调戏妇女的流氓,孟跃进倒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了。”“胡说。GC党的县委会,岂能如此糊涂,颠倒黑白?”我搔了搔头,来之前倒未曾算到先生的“迂腐”这时候与他争论青安县委是否会秉公处理是不明智的,若按照他的意思将这份材料转到青安县委去,事情十有八九要糟糕。
且不论别的,人家给你拖上几个月,黑子在号子里这番苦头,可有得吃了。说不定抵受不住,来个屈打成招。纵算最终扳倒了孟宇翰孟跃进父子,放出来一个半死不活地黑子,也绝不是我之初衷。
在这一点上,我地目标很明确,第一是救黑子,第二才是整孟跃进。
这回整不倒他没关系,还有下一回再下一回,只要有耐心,机会总是能等到的。黑子却只有一个,若给人家整垮了,太不划算!
这个要紧处,决不可搞错。
或许青安县委能主持公道亦未可知,但我不想冒险。
“伯伯,现在最关键地是没有证据啊,那个……被调戏的女子石秀丽,是青安县人,我怕她不肯出来作证。”“是啊,周先生,对方是青安县的县委副书记,一般人哪敢和他作对啊?”七舅在一旁敲边鼓。
先生虽然“迂腐”但绝不笨,略略沉思一会,觉得我和七舅说的也有道理,便点头道:“那你们的意思想要怎么办?”“很简单,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秉公执法!”我毫不犹豫答道。
“这个话说得好!”先生赞许地连连点头。
师母就瞧着我,笑眯眯的,怎么也看不够。
先生与师母没有孩子,在向阳县的最后三年,我实在给了他们太多的欢乐和安慰。在师母心目中,我其实就和自己的孩子一般无二。
“不过,伯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靠青安县公安局去调查真相,怕是有点靠不大住。昨天他们都已经给颜海军定性了。”先生不觉有些怒意涌将上来,“哼”了一声。
“既然青安县公安局不能查出真相,那就让能查出真相的人去查。”听先生这么一说,我顿时喜上眉梢。
“伯伯,能找到这样的人?”貌似周先生只是省委党校的副校长,并不能直接指挥强力机关的人。
先生又“哼”了一声,这回却是对我不满。怎么,你敢小看我只是个教书匠?
先生也不打话,起身走到沙发前,抓起电话。
“喂,小戴吗,你去进修班找一个叫吕松的学员,到我家里来一下。”“伯伯,这个吕松是什么人啊?”等先生放下电话走过来,我问道。
“他是省报新闻部的副主任,我那个老同事赵亮忠的学生。”我一听大喜过望。
省报新闻部的副主任,虽说职务不高,可能是副处级吧,权力可是不小。须知当时的媒体,可不比后世遍地开花,记者满街走。尤其是省报,随便一个实习记者走出去,到了基层,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是真正的“无冕之王”哪会出现什么影视明星殴打记者的现象?更不可能出现县委书记派警察赴京城抓捕央视记者的事情,除非这个县委书记实在当得不耐烦了,自己找死!
这回有好戏看了。
第148章 省报记者
吕松来得很快,先生打过电话不到二十分钟,便和先生的秘书小戴一道,急匆匆赶到了先生的住所。
听先生说吕松是省报老编辑赵亮忠的学生,料必年龄不算大。见面之下,发现也已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了。在省报能上到副处,以当时到处充斥平反老干部的现实情况,吕松算得很有能耐的了。况且他参加的是省委党校的处级干部进修班,这与普通的培训班是完全不一样的。进修班是专门为准备提拔使用的干部准备的。副处进修班结业之后,一般会提一级。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吕松结业之后就是省报新闻部的主任了。虽说党校进修大都是走个过场,不过先生这个党校的副校长,如果给他一个不合格的评语,只怕吕松的仕途之路往后走起来就要坎坷一些。
正因为如此,先生打电话的时候,才底气十足。
吕松一进门,就很客气地鞠了一躬,问候道:“周老师好。”我一听这个称呼,心里便更有了底。
不叫周校长,也不称周教授,却叫“周老师”这中间透出的不是一般的亲近。联想到赵亮忠与先生是多年故交,也称得上世谊了。
“吕松啊,这个材料你看一看。”先生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将我写的材料递给了吕松。
吕松双手接过,看了一半。已双眉紧蹙,甫一看完,便气忿忿的说道:“这还了得,无法无天了……”我又笑了笑。
也是个聪明人啊!
听他地语气,其实做作的成分多于愤慨。想他堂堂省报新闻部副主任,什么社会阴暗面没见过,孟跃进这事。在他眼里,实在有些小儿科。再说三十二三马上要提正处的人。又是在省报这潭不见底的深水里,早该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性格。他这个义愤填膺,是做给先生看的。
当时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