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让博睿转学到我们县实验小学来上吧。”周文说。
刘晓静一撇嘴:“县里的学校再好,也比不过机关一小。”
周文说:“我是担心机关一小的氛围,把孩子搞得不像孩子了。”
刘晓静急了:“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机关一小的教学质量差了?难道从小要求进步不好?我看你是在党校上学上昏头了,你在北京上学,儿子在县里上学,你这是不想让我活了吧?儿子,听妈妈的,坚决不去县里上学1”
看到爸爸妈妈要吵架,抱着碗筷的周博睿忽然说道:“爸爸,去县里能当总队长么?能戴五道杠我就去。”
“戴十道杠也不许去!”刘晓静怒斥道,周博睿吓得嚎啕大哭,周文把筷子一丢,索性不吃饭了,刘晓静更加恼怒:“你摆脸色给谁看,整天不着家,回来就骂孩子,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刚回家的第一顿饭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周文明白妻子心里委屈,再加上在火车上那段经历,更让他觉得愧对家人,他没有和刘晓静吵架,而是默默的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刷了,然后拿起拖把打扫卫生,刘晓静见丈夫这样,也偃旗息鼓了,一边打毛衣一边看新闻联播,周博睿像模像样的也坐在沙发上托着小腮帮看着CCTV主播字正腔圆的播送着全国各地的大好局面。
“晓静,你什么时候看起新闻联播了?”周文停下拖把问道。
刘晓静打着毛衣,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单位里老张说的,新闻联播里包含的政治信息很多,就连人名排序,播音员的服装都有讲究,我跟着你当官太太,自然要看这个受熏陶。”
周文指着儿子说:“那他呢?”
刘晓静说:“让博睿受受这方面的教育也好,综合素质要从娃娃抓起嘛,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周文长叹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正好刘子光约他晚上出来坐坐,他也就借故出去了,在一家茶馆见到了刘子光和晨光厂的陆厂长,大家谈了谈关于南泰县工业园的问题。
周文说自己现在中央党校学习,不管具体事情,根据了解的情况反应,玄武集团得到了省里某些主要领导的支持,南泰县这个项目是志在必得的,只不过由于征地进程耽误了一些时间,但从长远来看,把厂子设在南泰县是很有好处的,并且他打了包票,如果晨光厂真的搬迁到南泰的话,自己一定尽最大能力给予全方位的帮助。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刘子光便说刚回家就把你拉出来喝茶,晓静一定不高兴了,要不你先回家,有空我们再聊吧。
周文说:“还是老同学了解我,出来前因为孩子教育问题和晓静吵了架的,我还真不能在外面呆太久,要不然这样吧,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事关咱们晨光厂的问题,我一定优先解决。”说完和刘子光、陆厂长握了手匆匆离去。
回到家时,客厅已经灭灯了,孩子也睡觉了,周文匆匆洗了个澡就钻进了被窝,刘晓静还没睡着,立刻拱了过来小声说:“博睿睡着了。”
虽说小别胜新婚,但周文却一点兴致都没有,摸着刘晓静腰腹上的赘肉,他怎么也硬不起来,刘晓静生气了,背转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你嫌弃我,肯定在外面有女人了。”
周文努力将脑海中的白娜形象赶走,扳过刘晓静勉强笑道:“怎么可能,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
刘晓静说:“你不是,但是她们是,就连我们商业局那个白癜风的副局长,都有下面单位的小女孩投怀送抱,你那么年轻又那么帅,县机关那帮小丫头不发疯追你才怪。”
周文正色道:“晓静,当年我只是一个落魄办事员的时候你毅然跟了我,这份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和孩子,最近实在是忙,你也知道,我被调离权力中心,心理压力很大,学习强度也很大,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都不如从前了,这个县长,不好当啊。”
刘晓静一阵感动,幽幽的说道:“你能不忘本最好了,不是我信不过你,机关里的事情我见的多了,就没有不吃腥的猫……算了,不说那个了,晓诤的廉租房批下来了,每月六十八块租金,他打算花点钱装修一下住进去,把市内的房子租出去,说起来也全靠你这个姐夫了,要不然根本排不到他的,早被那些关系户给抢完了。”
周文心中一动:“玄武集团承建的那批廉租房?”
刘晓静说:“你别瞎想,晓诤走的程序都是合法的,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再说了,他确实是困难户啊,在街道办了下岗证,特困证的,那还有假。”
周文苦笑道:“他不是又开公司,又在玄武集团上班,每月拿七八千薪水的么?”
刘晓静说:“那算什么,一顿饱一顿饥的,人家办事处李主任的小舅子,整天宝马车开着,还不照样申请廉租房,真要挑理,先找他去。”
周文不言语了,望着天花板出神,半晌翻了个身,轻轻拍着妻子说:“睡吧,不早了,明天还要回县里开元旦晚会。”
11…51县长庙
第二天一早,周文洗漱完毕,穿戴一新,对刘晓静说:“我要赶去县里开会,你们娘俩要不要跟我下去转转。”
刘晓静一撇嘴:“穷山恶水的破地方,谁稀罕去,我约了王大姐逛街。”
周博睿不乐意了:“我想去玩。”
刘晓静瞪起眼来:“小兔崽子你是想去实验小学看看吧,告诉你,别做转学的梦,老老实实在机关一小呆着。”
被妈妈戳破了心事的周博睿再次嚎啕大哭起来,周文哭笑不得,蹲下身子替儿子整理着胳膊上的二道杠标志,温言抚慰:“乖儿子不哭,少先队中队长一定要坚强,不随便掉泪。”
周博睿这才止住哭声,擦擦眼泪,眼巴巴的看着爸爸,周文知道儿子还在惦记着五道杠,便刮一刮他的小鼻子说:“好好学习,将来当比爸爸还要大的官,那才算真有出息。”
说完拎着皮包出门了,刘晓静送他到门口,叮嘱了句早去早回就关上了门,周文下了楼,南泰县政府的黑色桑塔纳2000已经静静的停在楼下了,车身锃亮无比,司机小李见周县长下来了,赶忙从旁边单元门里出来,接过周文手中的公文包说道:“周县长新年好啊。”
周文笑着说:“新年好,元旦辛苦了。”
小李说:“应该的,反正我也没老婆。”
周文呵呵笑起来,小李这个小伙子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退伍兵出身,军事素质驾驶技术都很过硬,在南泰县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下,必须使用嫡系人马。
路上的积雪已经化了,黑色桑塔纳一路疾驰向南泰县,一小时后抵达县城,却并未前往县政府,而是停在了县委招待所后墙边,一辆公安牌照的越野车已经停在路边,看到周县长的车到了,孙继海从车里出来,和周文简单握了握手,轻声道:“人在302,已经住了小半个月了。”
周文不动声色:“我知道了。”
孙继海把车钥匙递给周县长,点点头上了桑塔纳,小李迟疑道:“孙局,要不要等一下周县长。”
“没关系,开车吧。”孙继海轻轻拍了拍小李的肩膀。
桑塔纳悄然离去之后,周文从后门进了县委招待所,由于是元旦假日期间,招待所里空荡荡的,他直接上了三楼,敲响了302的房门。
房门打开了,白娜一脸愕然的站在门内,随即反应过来,猛扑进周文的怀抱,周文慌忙看看走廊两头,所幸没人看到。
“别这样,进去说话。”周文赶忙将白娜推进了房间。
招待所的暖气烧的很足,白娜只穿了件低胸的T恤,傲人的身材一览无遗,尤其是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和刘晓静的水桶腰比起来简直是天渊之别,房间里很热,周文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白娜很自然:“我就知道你会来。”
周文讪讪道:“为什么这么说。”
“哼,不告诉你。”白娜调皮的眨眨眼睛,看到周文一脸窘相,才幽幽的说:“我在南泰县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你。”
周文默默的看着白娜足有一分钟,忽然鼻孔里冒出血来,吓得白娜一边找纸巾一边问道:“要不要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周文仰面朝天,摆手道:“不用,不严重,谁让你穿的这么惹火。”
“还贫嘴,天干物燥,你这是上火了,我帮你擦擦。”白娜用纸巾帮周文擦着鼻子下的血迹,两个人的身体靠的很近,慢慢的,白娜的手停下了,时间也仿佛停滞了,两个人越靠越近,白娜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周文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突然,白娜推开了周文,奔到书桌旁拿出笔记本说:“我这段时间挖了不少新闻,其中有些是关于你的,都很有意思,时间还早,要不然咱们一起下去走走?”
周文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吧,正好我开车来了。”
两人出了招待所,上了越野车,向苦水井方向驶去,虽然城区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但乡下依然是白茫茫一片,道路上一片泥泞,幸亏这是一辆高底盘的四驱越野车,要不然指不定就趴窝了。
在白娜的引领下,越野车越走越偏僻,最后居然来到下马坡村外的,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雪地上,枯黄的草茎子迎风摆动,远处是一片土黄色的村庄,几缕炊烟稍显生机,前面有一道深沟,汽车开不过去,两人下了车,踩着到脚脖子的积雪走了过去,白娜穿着雪地靴和鲜红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如同欢快的小熊一样,穿着皮鞋西裤的周文可就遭了殃,裤子鞋子全湿了。
深一脚浅一脚终于追上了白娜,周文愕然发现,面前是一座夯土建成的神龛,而神龛里供奉的不是菩萨佛祖,也不是土地爷,而是自己的照片。
“这是怎么回事?”一向镇定自若的周文大为震惊,神龛里的自己身穿西装,表情肃穆,分明是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新闻照片,上面还蒙了一层透明塑料纸,前面摆着香炉,几根没燃完的香插在香炉里,看来香火还挺旺盛。
“嘻嘻,周文你成土地爷了。”白娜拿出了单反相机指挥道:“和你的神像合个影吧。”
“胡闹。”周文伸手去扯神龛里的照片,白娜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周文刚要把照片撕了,又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照片,悻悻的放下,痛心疾首:“这不是搞个人崇拜么,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就糟了。”
白娜说:“我看未必,这是老百姓对你的肯定和爱戴。”
周文苦笑道:“这哪里是爱戴啊,分明是害我,难道这就是你发现的大新闻?”
白娜说:“是啊,我准备写到内参里去呢。”
“千万别,我还想多活两年呢。”正说着呢,一个老人从村庄方向走过来,看到两个陌生人站在神龛前,狐疑的打量了两眼,忽然惊叫道:“周县长, 你是周县长!周青天!”
白娜吃吃的笑起来,周文无可奈何的答道:“老人家,我就是周文,这个相片是您贴在这里的?”
一番询问后得知,原来老人的儿子在阻挠玄武集团征地的冲突中打伤了人,被县公安局通缉,至今逃亡在外,眼瞅着就要过春节了,家里不能团圆,老人求告无门,只好供起了周青天的照片,初一十五前来上香祷告,指望周青天保佑,让儿子早日回家,让玄武集团的征地款能给的多一点,好让家里能吃上饭,不再受穷。
周文心里很不是滋味,和白娜一起陪着老人进了村子,如今的下马坡村比上次陪叶老来的时候更加萧条了,村子里没点生机,连村口的狗都蔫了,夹着尾巴藏在柴火垛后面,看到陌生人进村也不再叫唤了。
老人的家还是夯土的房子,又冷又暗,一张破木板床上躺着个奄奄一息的老头子,看不出原色的棉被烂的像渔网,屋里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机,全部家当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一百块钱。
“周县长你坐,我给你烧茶去。”老太太刚要往锅屋走,被周文劝住:“老人家,我们不喝水。”
“大冷的天,哪能不喝点热茶。”老人很执拗,坚持来到锅屋,用水舀子舀了半锅水,然后用火柴点燃稻草塞到灶坑里,拉动风箱引燃柴火,期间周文和白娜就陪着老人在锅屋里聊天,终于水烧开了,老人拿了一个粗瓷大碗,随手拿了个脏兮兮的手巾擦了擦,舀了两碗热水给两位客人喝。
白娜捧着碗,吹拂着就是不敢喝,周文倒是大大方方喝了两口,好言安慰了老人,打包票说老人的儿子绝不会有事,最后拿出三百块钱来硬塞给老人,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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