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做成的吸管,闻一闻,似乎有酸酸甜甜的味道,这应该就是非洲人酿的土酒吧。
“莫笑农家腊酒浑。”刘子光豪爽的笑笑,捧起酒坛子吸了一口,入口酸甜,果然甘洌。
“度数有些低,和黑啤酒差不多。”他还摇头晃脑的评点着。
正在观看歌舞的方霏扭头过来,一脸的惊讶:“你喝了?”
“我喝了?咋的。”
“没什么,你喜欢就好。”
见方霏一副吞吞吐吐的表情,刘子光赶紧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酿酒的方式一般人不能接受罢了……”
“怎么酿的?”
“他们先采摘来野果子,然后嚼碎了从吐到坛子里……自然发酵……你懂的,我们开始不知道的时候也喝了不少,后来偶然见到他们酿酒,就不再喝了,唉,你去哪里?别吐啊。”
这农家腊酒是不敢再喝了,好在营地里还有几箱啤酒,明天就走了,医疗队索性把存货全都拿了出来大家一起享用,似乎黑人们也更喜欢喝瓶装的啤酒,他们喝了酒之后愈加兴奋,开始上硬菜了。
所谓硬菜,就是烤蟒蛇,烤猴子,烤蜥蜴,油炸蚂蚱、毛毛虫,每一道菜都在挑战刘子光的承受能力,尤其是那道久负盛名的烤猴子,在一般人眼里和吃人没什么大区别,猴子的头被剁掉,脸上还保持着临死前的痛苦表情,就这样被丢到火堆上烤的外焦里嫩的,黑人们捧着狰狞的猴头大快朵颐,还把手指伸进猴脑壳里掏豆腐脑吃……
幸亏还有一些常规的食物,比如香蕉、烤马铃薯、野玉米、炸鱼,煮虾,卡洛斯湖水产丰富,黑人擅长游泳、捕鱼,淡水鱼也是他们的主要食物之一,但是相比之下,显然他们更喜欢吃猴子。
让刘子光奇怪的是,小阿瑟竟然也不敢吃烤猴子,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这小孩虽然是卡耶族人,但是在国际饭店里和白人一起长大的,饮食习惯自然也更偏文明一些。
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阅历颇广,能说很地道的葡萄牙语和英语,法语也能说一点,当然词汇量掌握的不多,只能应付一般交流,稍微深入的交流就力不从心了,所以一路之上他和刘子光的谈话并不太多,这会儿却和方霏聊的如火如荼,时不时发出一阵纯真的笑声。
黑人生性豪爽,这顿欢宴把所有的酒和存粮都吃光了,喝饱了果酒的黑人男子摇摇晃晃,搂着早就眉来眼去的黑小妞去野地里媾…和了,黑人的豪迈和爽朗可见一斑,而医疗队的同志们则老老实实回营地睡觉,哪怕是那些离家很久的青壮男人也不敢乱采非洲的黑牡丹,一方面是因为审美原因,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非洲大陆艾滋病肆虐,稍不留意就会中标。
“你知道么,这些人真的很友善,很可爱,和他们打交道多了,整个人都会变得特别单纯。”方霏一边走一边说,她故意走的很慢,拉在队伍后面。
“可以想象的到,居住在这种原始森林里的人就和白纸一般单纯,不过我想他们也有缺点吧?”刘子光问道。
“那当然,他们很懒很懒,大概是热带人种的共性吧,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去做工,最喜欢及时享乐,我们医疗队曾经雇佣了几个当地脚夫,每次发了工资他们就不见了,等钱花完了就自然出现,部落里的男人也一样,除了打猎就是睡觉,喝酒,从来不照顾孩子和女人,实际上部落一多半的工作是女人在维持。”
方霏说着又摸了摸小阿瑟的脑袋说:“这孩子倒是挺勤快的,跟在你屁股后面寸步不离,是你雇佣的小向导?”
“不是,是酒店经理安排的翻译兼向导。”
“哦,那就是了,我说呢,他的外语说的很好,刚才我和他聊了,这个孩子很可怜,他妈妈是个混血**,生下他就死了,他从小就不知道是父亲是谁,只知道自己是卡耶族人。”
小阿瑟知道他们在说自己,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刘子光也慈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阿瑟一本正经说:“先生, 谢谢你救了我,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然后他就从脖子上摘下一个雕工古朴的象牙坠子,作势要给刘子光挂上,刘子光看看方霏,方霏微笑着说:“这是卡耶族人的护身符,他送给你是代表把生命都交托给你,你要重视哦。”
于是刘子光便俯下身子,让小阿瑟把护身符挂在自己脖子上,认真的和他握了握手说:“谢谢。”
回到营地,已经是午夜时分,麦嘉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小方,明天男同志们要忙一天,你值班吧。”
方霏答应一声,麦嘉轩又斜眼看了一下刘子光说:“营地里没有多余的床铺。”
刘子光眉头一展:“没事,我陪我们家方霏值班。”
麦嘉轩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走开了。
“这小子对你有意思?”刘子光故意大声问道。
“他对医疗队所有女同志都有意思,除了谷队长之外。”方霏伸了神舌头,调皮的说。
一朵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漆黑的原始丛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一支武装到了牙齿的精锐部队在夜色掩护下渐渐接近了医疗队营地。
8…54卡洛斯湖屠戮
数十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医疗队营地,他们手中的自动步枪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帆布筒军靴小心翼翼的踩在积满树叶的腐殖土上,贝雷帽下是漆黑的一团,只有偶尔露出的白牙才显出这是一张人脸。
领队的是个肩膀上三颗花的军官,他注意到了营地上空飘拂的红十字旗,从挎包里拿出防水地图看了一下,指挥士兵绕过了营地,继续向前进发,斥候发现了部落聚居地,军官下令士兵们散开,将村落团团围住,然后派出了喷火兵。
两个高大的士兵背着燃料罐,手里拿着长长的喷火器,看起来就像是农药喷洒员,但他们所要灭杀的不是害虫,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噗的一声,长长的火苗喷了出来,桔红色的高温火焰瞬间吞噬了土著民的茅草棚,睡梦中的部落居民惨叫着从茅草棚里奔出来,身上还带着熊熊火焰,喷火兵狞笑着继续喷洒着烈火,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
部落的房子多采用泥巴和芦苇、树枝搭建,丝毫不具备防火能力,火借风势,一下就点燃了整个部落,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犬吠和哭叫声混成一团,不时有火人冲出来,然后倒在地上挣扎着,痛苦的死去。
但部落毕竟有上百座房屋,不是两个喷火兵就可以烧完的,悍勇的部落战士从睡梦中惊醒,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抓起床头的弓箭发起了反击,一支尾巴上黏着羽毛的箭矢射中了喷火兵,但是原始的骨制箭镞无法洞穿厚实的石棉防护服,英勇的战士反而被一股火龙烧成了焦炭。
这种苏式的火焰喷射器只能持续几次发射,所以喷火兵把大火点燃之后就停止了喷射,任由火势蔓延,那些侥幸逃出去的部民则被埋伏在外面的军人用步枪射杀或者用刺刀捅死。
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炼狱,文度族军人们露出了满足的表情,熊熊烈火映红了他们的黝黑而狰狞的面庞,一双双瞳孔里倒映的全是挣扎的火人。
枪声响起的时候,刘子光和方霏正在值班室里聊天,方霏每隔十分钟就会拿手电去雨棚下看那些正在发疟疾的病人,溜达一圈回来身上就多几个大包,非洲的蚊子可不是吃素的,比国内的同类体格大了好几圈,吸血也特别给力,望着方霏身上的大包,刘子光心疼的说:“这一年多真是辛苦你了。”
方霏说:“还好啦,我觉得挺充实的,这一年多所经历的事情,学到的东西,比在江北住十年学到的都多,我在考虑回去之后是不是听妈妈的话,去英国继续进修呢,臭坏蛋,你支持我么?”
“当然支持,学费我来出,你可能不知道吧,你当初借给我那五十万块钱,现在已经翻了好几倍了。”
“骗人,你就喜欢骗我,嘻嘻,不过我喜欢,对了,你妈妈催你没有,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结婚家里该急了。”
“没事,三十出头正当年,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哪能被家庭拖累呢。”
“真的?不许骗人哦,骗人的话鼻子要长长的。”方霏嘻嘻笑着来拧刘子光的鼻子,忽然瞥见窗外火光熊熊,半边天都映红了,她忽地站起,抓起手电筒说:“出事了!”
刘子光也站了起来,先将靠在墙角的霰弹枪提了起来,哗啦一声推上子弹,这才出来查看。
医疗队的医生们也从各自房间里出来,震惊的望着远处的火势,谷队长大喊一声:“别愣着了,快去救火!”
“等等!”刘子光大喊一声,众人都望着他。
“这是凝固汽油燃烧才有的火焰!”刘子光说,话音刚落,枪声就响了,大威力FN FAL自动步枪的枪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无数的宿鸟飞上了天空,黑压压的如同一团黑雾。
“不好,是政府军!”谷队长反应很快,马上做出部署:“老汪,马上叫醒所有人准备撤离,小方,你负责病人,小麦,你带几个男同志和保安一起守住大门。”
麦嘉轩却忽然愤怒的嚷起来:“都是他不好,要不是他杀了哨所的士兵,也不会把军队招来!”
“够了,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军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但要们也要防范于未然!”谷队长倒是个精明干练的人,立刻判断出军队的目的,令刘子光不由得怀疑起这个女人是不是有军方的背景。
医疗队有两个当地保安,是从圣胡安雇来的文度族人,穿着卡其制服,拿着双筒猎枪,吓唬吓唬动物还行,在军队面前就只能是挨打的份儿了,两个保安嗅到了空气中烤人肉的味道,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当麦嘉轩来到门卫室的时候,发现地上丢着两杆猎枪,保安已经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不好了,保安跑了!”麦嘉轩再次大惊小怪的咋呼起来,刘子光径直走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捡起两只猎枪,塞给两个看起来靠谱点的男医生:“拿着,扣扳机就能发射,明白么!”
两个男医生紧紧握住猎枪,如同握住手术刀一般,用力的点着头,但刘子光却看到他们的双腿在颤抖。
“放心,不会有事的。”刘子光说完就要往外走,却被谷队长喝住:“你干什么去!”
“我去救他们。”刘子光脚下不停,边走边说。
“不许去,我是营地的领导,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在这里就要服从我的管理,我决不许任何人的任何行动给我的人带来危害!”谷队长声色俱厉,竟然将刘子光镇住了。
方霏也冲了过来,紧紧拉住刘子光的胳膊,满眼都是紧张。
“难道放任那些士兵屠杀民众么!”刘子光怒吼起来,虽然只相处了一个晚上,但他也被这些善良淳朴的人民所打动。
“我说了,不许去!”谷队长依然严厉,但刘子光却看到她的眼中晶莹闪烁,是啊,在这里行医这么久,对部落的感情总是比刘子光要深厚的多得多,做出这种决定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看着满院子惊恐万分的中国籍医护人员,还有紧紧拉扯着自己的方霏,刘子光也陷入了僵局,他不清楚对方有多少兵力,也不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虽然有信心救出一部分人,但没有把握全歼这些军队,但他却不能同时又救人又保护营地,如果被激怒的军人袭击了医疗队,方霏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最终刘子光还是选择了自私,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像这样煎熬过,紧紧握住霰弹枪蹲在营地门口,耳畔全是烈火中的惨叫声,一只温柔的小手轻轻地拉着他的衣服,回头,是方霏的泪眼。
“你只是一个人,救不了那么多人……”
刘子光没有说话,此时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唯有揽过抽泣的方霏,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医疗队的家当本来就不多,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谁也顾不得收拾行李了,仓促把珍贵的医疗样本放进背包,把病人抬上汽车,所有的坛坛罐罐都不要了,司机发动着卡车,准备逃离这个炼狱。
忽然,一队军人向这边过来了,为首的士兵朝天放了一枪,营地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些人是政府军的精锐,从他们头上翠绿色的贝雷帽就能看出来,士兵们举着枪闲庭信步,根本没把营地里的人当回事,他们封锁了营地的大门,并不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医疗队员们发现这些士兵腰带上竟然悬挂着血淋淋的人头,锋利的丛林砍刀还往下滴着血,而这些杀人魔王竟然谈笑风生,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