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热闹,村旁的空地上就更热闹了,数十张长桌在空地边缘围成两排,组成了一个大圈子,只留出来两个缺口,一个通往村里,一个通往山壁上的石洞。
灌灌村地势较低,村后没有悬崖,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山壁,石洞就是灌灌族的祖祠,洞口用黑色的门封着,此时门已经打开,洞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很是阴森。
长桌上放满了瓜果、点心、酒饮,两个村的年幼一代已经坐在这里,尽情的吃喝着。
“任长老,这是……?”秦长老看到这排场,不解的问道。
任学明抚须微笑,得意的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中秋,正好苏牧小友要来取刀,我们就干脆办几日宴会,青丘三族一同聚聚,让苏牧吃饱喝足,高高兴兴的进入祖祠,说不定还能再出来。”
“呃……请问祖祠里到底有什么?很厉害的样子。”既然提到了自己,苏牧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这次任学明终于理他了,正色道:“数百年前,祖祠被一种怪虫入侵,如今已经数以百万计,怪虫不轻易攻击人,但靠近之后就会排出毒雾,我们现在也只有清明节才进洞祭祖,而且要提前半年、每日薰香才能将怪虫驱走几天,平日里只能在洞外祭拜,如今离清明还有大半年,尚未开始薰香,硬要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毒雾?有多厉害?”苏牧回忆起那天成怡兴奋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是为什么了。
任长老轻咳一声,开了个小玩笑:“普通人沾者立毙,皮、肉、脏、骨皆烂,一个时辰之内化为污水,别说碎石阶,就算你到了披荆阶,皮再硬也不行,毒雾吸进去先化了你的内脏,倒是少了些皮肉苦。”
“这么说和腐蚀有关?”苏牧为难的摸了摸下巴:“说不定我还真不怕,不过……呼吸确实是个大问题,我得调整一下。”
任长老看到了苏牧的表情,想努力掩饰自己的笑意,憋得脸都作成了一团,不过话还是得说得漂亮:“先入席先入席,吃上个两三天,吃多点才有力气。”
乱了一阵,所有人全部就座,两排长桌分成了三个阵营,灌灌在中,青丘在左,赤鱬在右。
妖狐在青丘地位最尊,坐在首位,而苏牧就坐在她旁边,再下面才是秦长老等人,别族人看着都觉得奇怪,只有青丘族人觉得正常,似乎只有这样坐才是最合适的。
看得出来,灌灌族为这次宴会是下了本钱的,桌上的糕点显然来自中州的京城,精致而美味,茶是兑州的上品新茶,酒是乾州的陈年花雕,置这么一桌的花费恐怕就要四五两银子,这么多桌,还要持续好几天,灌灌确实是发了大财了。
“多吃点,别帮他们省,酒也就罢了,这茶可不容易喝到。”苏牧替妖狐斟了杯茶,帮几位长老倒了酒,给自己一样来了一份。
端起崭新的白瓷酒杯,苏牧刚送到嘴边,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从左边撞来,一杯好酒全部泼在了他脸上。
左边坐着秦长老,但撞到他的不是秦长老,而是一只冲天而起的八尾狐影。
……
影魂无论被什么碰到,都不能离体,哪怕只是柔软的衣服,小孩子比较方便,要动用影魂时把衣服一脱就行了,大人——特别是女性可不能这么干,通常都是穿着特殊的露背衣服,再披上一件披风,既美观又保暖,披风特地垫起来一些,不会碰到刺青,需要的时候就可以随时唤出影魂了。
秦长老穿着件灰色的厚披风,天气渐凉,这件披风要陪老人家渡过一秋,到了冬天直接换毯子。
八级的魔影显现在身旁,足尖点地高高跃起,迎上一只尾部有六根长羽,正俯冲向苏牧的灌灌,狐影八条尾巴卷起,形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灌灌一头撞在上面,看上去力量极大,却无声无息。
秦长老身体一震,脸色在瞬间变得血红,接着又变成极度的苍白,轻轻咳了一声,不远处的树林里则响起了一声闷哼。
然而这还不算完。
九尾狐不会飞,但能跑善跳,八尾狐影高高跃起,与灌灌在空中撞击后并没有立即落下来,而是停顿了一下,瞬间展开身体,一口咬向灌灌的脖子。
“不可!”任学明任长老看着上方,猛的站起来。
影魂不受人力,只受影力,也就是说只有影魂才能攻击到影魂,当影魂受到攻击后,伤势会反应在影武身上,而影武受到攻击则不会影响影魂,除非昏迷或死亡。
如果秦长老的狐影咬中了那只灌灌,灌灌影魂的主人恐怕脖子就会直接断掉。
任长老刚想唤出他的灌灌去救,惊变再起。
第十一章 了结
任长老的影魂还没来得及召出来,又一只灌灌从树林里飞出来,尾部有七根长羽,箭一般射向苏牧。
苏牧察觉到了,却没办法闪避,幸好这只灌灌见同伴有危险,立即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向上方,撞在九尾狐和六羽灌灌之间,将两只影魂分开来。
秦长老的影魂落地,迅速返回身边,护在苏牧身前,青丘族全体成员,但凡能唤出影魂的全部唤了出来,将孩子们护在里面,苏牧的第一反应是蹲在地上开始挖坑,他要把特地带来的星石埋起来,对方人数占优,自己这边能多一只影魂也是好的。
灌灌族反应也不慢,立即唤出各自影魂,严阵以待,赤鱬族那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忙聚在一起往后退去,赤鱬影魂不适合正面战斗,唤出来作用也不大。
“误会!都是误会!不要打!”任长老快步走到空地中央,急切的挥手大叫。
本已剑拔弩张,静得可怕,他这么一吼,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任长老擦了擦额头的汗,叹道:“阮长老、弘安,今天可不是时候。”
话音刚落,两个人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人五十多岁,面容憔悴、衣服脏乱,另一人三十多岁,披头散发,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一听对方姓阮,苏牧立即就明白过来是什么事了,他在瀑底深潭呆了一个月,又在家里宅了一个月,想必这父子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由于苏牧混在青丘族人中,只能采取偷袭的方法。
“任长老,这里面恐怕没有什么误会吧?基于对灌灌族的信任,我提前了五天通知你们要来,结果你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欢迎’我的,干得漂亮,可惜失败了,还害年纪这么大的秦长老受了极重的内伤,说吧,打算怎么赔偿?还是大家拼个你死我活?”苏牧失望的摇着头,向任长老问道。
“这……”任长老目瞪口呆的看向了秦长老和妖狐等人。
青丘族人的动作很一致,几十根手指同时指向苏牧:“听他的。”
这个情景让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赤鱬族人不认识苏牧,只觉得要么是青丘族人太胡闹,要么是这少年果真不同凡响,灌灌族的大人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苏牧,倒是经常听小辈们提起,本不以为然,认为只是个爱耍小聪明的闹匠,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赔?我两个孩子损在你手上,你又怎么赔我?”阮家兄弟的父亲阮弘安歇斯底里的叫道。
“两个?”苏牧一楞,看向了任长老。
原来,阮小勉在那次事件后,就独自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到灌灌村。
“他们俩的事不能赖在我头上吧?”苏牧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兄弟俩自相残杀,我挨了一刀还没找你们报帐,现在又要背这么大口锅,也太冤了吧?任长老你怎么说?”
任学明叹了口气:“这件事说不清楚的,村里决定不管了,你们的恩怨你们自己解决。”
“意思是我被他们杀了也和灌灌村没关系喽?那我把他们杀了灌灌村应该也不会管吧?”苏牧笑眯眯的说道。
在场的人轰然大笑起来,一只六级的妖影,一只七级的仙影,他居然说要杀了,赤鱬族的梅长老冷哼一声,故意放声说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这心性,能活过十六就奇怪了。”
苏牧盯着她,微笑道:“您老长命百岁,别误会,就算有机会我也不会杀他们,不是恨我么?不是让我背锅么?不是要我死么?我就好好活着,多活一天就能让他们多痛苦一天,再活个十年说不定他们就郁闷死了,这么划算的买卖,我杀他们干嘛?”
他每说一句,梅长老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一分,最后恨恨的说道:“好恶毒的小子,不尽早除掉,以后定是个祸害。”
苏牧也冷笑一声:“招您惹您了?不是咒死就是要杀,您放心,考虑到您这精神病史,再加上那模样,就算有个萝莉孙女我也绝对不会去祸害。”
“放肆!”梅长老暴喝一声,满是皱纹的脸变得狰狞起来,一尾寸许长的鱼从她脚边窜出,以极快的速度贴地游向苏牧。
“雕虫小鱼……”青丘这边的刘静敏刘长老轻哼一声,放出了她的六尾狐影,轻轻一撞就将那只赤鱬弹出去老远。
梅长老狠狠的瞪了刘静敏一眼,收回了赤鱬。
苏牧朝梅长老竖了竖中指,转头向任学明问道:“扯远了,现在怎么说?是赔是战?”
“这……这不是我们安排的。”任长老的脸又作起来了,不过这次是愁的。
“我知道,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秦长老受重伤了,我们全体都受到惊吓了,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吧?唾面自干的事咱可干不出来。”
任长老叹了口气,犹犹豫豫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红色的锦袋:“听闻你一个月前刚晋升到粹体三阶,又从小晋那里赢了一颗青蝎石,我这里也有几颗不错的石头,天针石可以助你升到四阶,虎炎石可以助你升到五阶,还有一颗中上品的豺口石,可以助你升到七阶,本想用来抵春芽刀的,便赔给你们罢。”
说完他把锦袋抛给苏牧,没想到苏牧立即又掏了回来。
“搞错了,不是赔我,是我们。”苏牧想了想,说道:“这样好了,数数人头,小孩一人一颗四阶升五阶的焠体石,大人一人一颗四级升五级的锻影石,秦长老受了伤,多加十味中品灵草,什么时候凑齐了送来就行,不算过份吧?”
“便是如此。”任长老点了点头,连拉带拽的把阮家父子带回村里。
另外一边,成怡听到了苏牧的报价,吃吃的笑了起来:“那个傻子,要的全是中下品的灵石,加十味中品灵草又值得几个钱?真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他父亲成长老就坐在不远处,听到后阴恻恻的说道:“若他要二十颗上品灵石,我们拿不出来,此事如何了结?若是你遇到刺杀,你愿意作罢?这苏牧讨了便宜的赔偿,又是我们乐于支付的,面子里子都有了,还卖给我们一个人情,将事此就此揭过,不留后患,免去了两族可能就此展开的纷争……”
横了成怡一眼,成长老冷笑一声:“这么短的时间内,或许他想得没有那么透彻,但无论如何都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你除了想到那些东西不值钱外,还想到什么?你……现在还不配把苏牧看成敌人,学学青丘村的小孩吧,把他当成榜样来看,或许能有所长进。”
“是……”成怡低下头,牙齿却咬得咯咯直响,不能向自己父亲发火,那一腔怨念自然只能积累在苏牧身上了。
……
风波平息后,众人重新就座,任长老安顿好了阮家父子,回到席间,很快又把气氛搞得热闹起来。
苏牧终于喝上了第一口酒,嘬得吱溜直响,他的酒是原装货,虎子他们的都是兑了水的,不过个个都已经喝得小脸通红了。
“那祖祠,你真要进去?”一旁的妖狐看着漆黑的洞口问道。
“总得去试一下,拿得出来就拿,实在不行就算了,不留遗憾就好,一会天黑前我还没出来就回去吧,明天下午再来,给我……三天时间,明天后天把全村人都带来吃,三天后如果我还不出来就别再来了,我自己会回来。”苏牧拿起一块粟子酥塞进嘴里嚼着。
妖狐点了点头:“如果不行,一个时辰便足够了,如果行,三个月也不嫌多,你自己掂量好,千万不……”
话没说完,那边任长老突然用洪量的声音问道:“苏牧小友,听闻你一个月前晋升焠体三阶,真是可喜可贺,不知花了多长时间?”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现场又变得安静起来。
“呃……多谢长老,当初花了一个月的时候升到一阶,又花了四个月升到二阶,仔细算来,升三阶花了半年多的时间。”长者贺喜问话,苏牧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只是觉得很奇怪,三阶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值得这么郑重的恭喜?
任长老点了点头:“一年升三阶,倒也挺快了,来,大家举杯,敬苏牧。”
说着他率领众人,向苏牧举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