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县城不但有和自己同名同姓且想法都非常接近的同志存在,说出去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那么,是谁修改自己的文稿?
表面平静内心掀起千层浪的陈景天知道这篇锋利的文章不是他绞尽脑汁地在措辞慎之又慎的原稿,他更不可能在这样的文章后面署上自己的大名。
先不说措辞的锋利,仅后面的两条建议就让整篇文章性质完全不一样。市管县的体制在特殊时期前就试行过一段时间,特殊时期中这种制度被打断。省、市、地市级革委会、地委谁都是县里的婆婆,造成无序多头管理,但谁也不肯放权。现在再提出实行市管县的制度,那就是公然与那帮既得利益的当权者为敌。更厉害的是人民代表大会常设机构决定任命当地各工作部门的一把手的建议则完全颠覆了现行由上级行政机关或国务院任命的传统,这已是公然向国家制度挑战,给扣上反革命的帽子都算轻的了。
要知道,十年动乱里有多少人因提出不同的看法被批斗的家破人亡,在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和权威的口号下,又有多少因坚持自己信念的党员或被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或在无穷尽的折磨中丧生。
今年那位三起三落的传奇人物登上了领导的舞台让像陈景天和李胜利这样希望祖国早日繁荣富强的人看到了一丝曙光,所以怀着一腔赤诚的陈景天把自己对现状的看法和一些展经济的建议用温和的措辞写出来,署上假名后心里仍是忐忑不安,又有敢保证运动不会再来。
但他没想到这篇文章竟然是以他的名字表,事到如今,这篇文章是不是他写的已不成为他所关心的重点,说出去别人也不信。是谁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还能有那么大的能量把它刊登在一般只表党中央精神和国际国内重大新闻的《党史周刊》上呢?
陈景天心思急转间蓦然想起最近一段时间不在眼前晃动的身影,他经常出入自己的书房,这份稿件又是他带到省城,再联想到他走之前每天说什么时不待我,天欲降大任,必先劳其筋骨之类的胡言乱语,至此,陈景天可以肯定这件事与他儿子脱不了关系。可是这治国方案和如此大的能量貌似怎么也和他联系不到一起,就是地委书记顾红军有这个能量也得人家愿意冒这个风险,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政客不可能有犯如此低级的政治错误,否则他也做不到现在的位置。
这中间的猫腻任陈景天想破脑袋也解释不通。事到如今,他没有退路,只能咬牙顶上。
李长胜知道老伙计叫他的潜台词是让他提防隔壁有耳,更不愿他卷入这场毫无胜算的政治漩涡中。生性耿直的他也不是没有政治头脑,更懂得时势造英雄的道理。在来之前他就把这篇文章及评论研究的非常详尽,看似有几个人在表的评论中保持中立态度,但在这种旧势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政局中,中立其实就是一种表态,一种默许。他们的身份非常敏感,其中一位是中央政治局常委的五大巨头之一。这种旗标似地人物出现在文章的后面,政治嗅觉敏感的他知道其所代表的意义不仅仅是只为评论那么简单。更何况他也是位有原则性的老党员,所以明知此时的凶险,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踏进来。看到老友着急的神情,他随口呤道:“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陈景天知道此刻无论如何老李也不会走,正如他表达的心迹,只要大义所在,又何必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外面的院门被人打开,走进四个穿制服的公安,核定身份后带走了神情坦然的陈景天和李胜利。
李霞只想默默地看着丈夫被人带走,把他此刻的面貌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她生怕这辈子连见面的机会都没了。可丈夫的一句话让她心酸地好想找个地方嚎啕大哭一场。“带好儿子。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此刻的陈浩嘴里衔着根草棍在田埂上散步,浑不知家里正生的事情。这些天一直呆在村里的他心却一直没闲下来。从省城办完事后他回家挨了老妈一顿k,后来父母嫌家里客人太多就打他到陈家村来让他安心复习功课准备考试,可那件事至今仍无消息让他食不知味。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顾红军固然能达成他父亲的心愿,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原本他想着怎么让父亲写些他所知道的即将要生的事情,但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不会引起父母的疑心。没想到一次在书房里找书的时候现父亲写的稿件,上面的观点都与前世那个平行世界里的展相吻合,欣喜难耐的他稍微给加了点料后照原样放进信封里。当然稿件的署名也被改成他父亲的名字,还不放心的他索性在名字前再加上肃县。
谁知机缘凑巧,正义感膨胀反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他在医院里得知章晓慧的叔叔在省城的宣传部门上班,这还真是瞌睡遇到枕头,熟知父亲习惯的他借口去省城买书果然得到那份稿件。到省城后他直接找到章晓慧帮忙,其中自然少不了油嘴滑舌弄得她粉脸通红,在他死皮赖脸的纠缠下章晓慧就差说出这件事办不成他要她干什么都行的羞人誓言时他才心满意足地放过她,在身后传来数声“小无赖”的娇呼和跺脚声中扬长而去。
要知道他只是个五斗小民,无权无势的他必须保证这篇关系到他父亲前途的文章在最短的时间内表到报纸上,只能把出些手段,要是章晓慧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想必亦会后悔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说出她的叔叔。
但前世毫无官场经历的他和缺少社会经验的章晓慧还是把这件事想的过于简单,如此敏感的文章上报又岂是他俩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地认为只要有人就能办成。
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章晓慧拿着这份稿件去找她叔叔后才现这件事他叔叔不但不会帮忙,还斥责她胡闹并告诫她不要多管闲事。这篇明显会带来无穷尽政治麻烦的文章别说他这个宣传部门政工局的革委会副主任不敢擅专,就连省里的头头不愿也不肯担这干系。撅着小嘴回家的章晓慧大哭了一场,被她的父亲张翰生看出蹊跷。仔细地询问过这篇文章的来龙去脉后,面色严肃的张翰生告诉女儿千万不能向外面透漏半点消息,拿着稿件进了书房。
接连几个晚上,章晓慧现父亲书房的灯一直亮着,她还隐隐约约听到父亲打电话的声音。至此,她才知道这份小无赖带来的稿件不是普通意义的文章,连她父亲都得半夜打电话找人商量,这在她的记忆里可是很少几次见到的事。
第五章 分田到户
十几天后,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的章晓慧现她父亲连带着这份放在他书房抽屉里的稿件不知去向,到后来她才知道父亲带着稿件去了京城。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又岂是在乡下的陈浩所能了解到,暗忖章晓慧办事不力的他正寻思着还有什么途径能让父亲的文章表出来。时不待我,恢复高考通知的下让他知道历史的轨迹还是朝着原来的方向前进着,那篇文章中提到的许多观点在明年或八二年就会6续实施。
提前半步为智者,提前一步是疯子。脑海里有着大量前世信息的他知道饭是要一口口吃的,如果把二十一世纪的一些做法现在提出来,估计他父亲不是进疯人院就是挨枪子,智者与疯子只半步之遥。可推后半步呢?那纯粹就是马后炮。想到此,陈浩心里涌起一阵烦躁。
“小浩哥,妈妈让我来叫你和爸爸去吃饭。”脆生生得娇呼从不远处那个蹦蹦跳跳青春洋溢的小姑娘赵燕嘴里出,脸上带着喜悦的她一转眼就来到他跟前。
“这不是会引起歧义嘛。”陈浩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陈燕,被人叫了大半辈子的他这才现“浩”字如此令他牙酸,早已决定改变赵燕悲惨命运的他心里不无恶趣地想。“小号哥,等以后你就知道我是小号还是大号。”
几间低矮的土坯房门前挂着陈建村生产队的牌子,两人溜进其中一间稍大点的房间,里面烟雾缭绕夹杂着几天没洗脚的臭味让人简直透不过起来。此时参会的一群大老爷们耷拉着脑袋默默地抽着旱烟,赵建国坐在桌子的中央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站起来说话的那位中年妇女陈浩知道是专门管村里计划生育的干事。只听她说:“家里的粮食已吃完,大冬天外面连点野菜也没有,娃娃都饿的直哭,坚持不了多久。”随后有许多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可赵建国的一句话就让满屋子人哑口无言。“那大家说该咋办?”
“开仓放粮”,不知沉默了多久,一句略带着变声的话从屋子角落传出来,让在座的所有人都脸上失色。他们当然知道生产队哪里有粮食,但那是他们秋收后交给公家的粮食,谁敢打那些粮食的主意不是吃了豹子胆就是闲活的不耐烦,这念头开会的人也不是没人想到但谁敢说出来,扣上一顶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帽子能让你永远翻不过身。大家一起看向出声的角落,才现是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蹲在墙角的陈浩说的,也只有这混世魔王的小家伙才能说出这句话。
原来陈浩和赵燕来找赵建国回家吃饭,在屋里听了半天才知道陈家村今年粮食歉收,再加上收获时赶上大雨,每家每户除了上缴公粮外所剩无几,眼看这个冬天熬不下去没办法才找来陈家洼公社社长商量此事。
在前世常听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言论的他立刻想起《天下粮仓》的电影,眼见这帮都快要饿死得人守着粮食还冥顽不化,他情急之下说出这句话,急得身边的赵燕伸出小手捂住他的嘴巴。当然,这送上门的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在此之际他还捉狭地伸出舌头舔舔带着女孩香味的手心,弄得赵燕小脸通红。
“让他说下去。”在许多人说他不懂事,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时,一位近六十岁脸上刻满岁月痕迹的男人缓缓地出声音,他的话代表着威信。当下,会议室又恢复沉静。
这说话的男人是陈家村生产队的队长陈景玉,照以前的说法他也是陈家村陈氏家族的现任族长,陈浩这一辈人都叫他大伯。
陈浩慢慢地站起来,脑海里快地翻着以前的记忆,如果他说不出道道,胡言乱语事小,一村人饿死事大,更何况这村里人还包括他的爷爷奶奶和其他亲戚。要是胡扯一顿肯定没说服力,怎么样才能让他们相信并按照自己的话去做呢?
急思考间他想到了一件事,于是说道:“1972年冬,运城李家庄生粮荒,当时该村的生产大队队长开仓放粮,使李家庄度过荒年。李家庄的人感激队长,在第二年秋收的时候上交了出公粮两倍还多的粮食,这件事在座的各位伯伯、叔叔和婶婶们应该还有印象吧。”
陈浩的话一说完,大家都想起这件事,运城离他们这不算远,当时这件事闹出很大的动静,上面的人想严惩李家庄的大队长,被联合起来的村民们挡在村外,第二年秋收后,此事不了了之。既然有这件事做榜样,那眼前陈家村的困难就可渡过,屋里的许多人都泛起这种念头,有活路的时候谁还会再轻言去死,再说他们只不过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也没有那个为理想主义献身的觉悟,所有人得目光都望向陈景玉,此刻他才是大家的主心骨而不是坐在中间的公社社长。
“大哥,你看这件事……”还没等左右为难的赵建国把话说完,陈景玉就把大手一挥,果断地说道:“这事拖不得,会死人的,出什么事我负责。”话语一完,他背负着手走出乌烟瘴气的屋子,此刻他微偻的背影在众人的眼里显得如此高大挺拔。
当晚,在陈家村大队长的堂屋里,村里几个干部碰头后各带领一组村民去队里粮仓背粮食,只剩下一老一小,老的是陈景玉,小的自然是不甘寂寞的陈浩。
“大伯,您看陈家村有这么多的壮劳力,可为什么大家年年填不饱肚子?”陈浩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呦,小家伙,长本事了,还在跟我打哑谜,有什么话直接说。”陈景天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侄子,没想到在大人眼里没法解决的问题叫这小家伙三言两语就破开迷雾,看来还是七弟的家教渊源。
“我看大家是出工不出力。”陈浩的回答让他顿时来了兴趣,要知道集体大锅饭吃了二十几年,也没有人跟他一起讨论这样的话题。作为陈家村的当家人,他也正在为这件事愁,怎么才能打出更多的粮食,解决年年闹饥荒的困境。此刻的他不再把眼前的陈浩当成小孩子,而是当成平辈的人或是老师,不由地问道:“此话何解?你有什么办法解决?”
“干多干少一个样,谁还肯多出力。解决办法当然是有,就看你敢不敢冒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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