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还欠什么火候?”
那人微微笑了起来,“从中午开始,就有官员陆陆续续向城外运送家财,如果是我,我就会派人在城外官道上等候,来一个抓一人,来两个捉一双,然后再一次公开审案,让所有涉案官员向广州百姓讲清楚这些钱财的来源,讲不清楚就一律就地剥皮,皇上对广东不放心久矣,闹得越大他越高兴,等李千户查清楚赈灾粮案后,回去就会被皇上嘉奖,锦衣卫副指挥使之位还逃得过大人之手吗?”
李维正听他说得狠毒,便警惕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男子连忙起身拱手施礼道:“在下是河道使潘大人地随从,也刚从京城而来,在下姓纪名纲,一个小人物,不足挂齿。”
“纪纲!”李维正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男子,在别人看来,或许他无足轻重,是一个小人物,所以他才敢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真名,可是他李维正却知道这个纪纲是谁,朱棣最得力的鹰犬,永历年间最权势滔天地锦衣卫指挥使,杀人累累,那是后话,可是这个人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不就是说,燕王朱棣也派人来了吗?
李维正忽然像只老狐狸一样地笑了,他举杯向纪纲微微笑道:“原来是纪大人,我确实从未听说,不过纪大人想法独特,将来一定前途光明,我敬你一杯。”
纪纲呵呵一笑,与李维正喝了一杯酒,他只是想来和李维正认识一下罢了,他却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知晓他将来命运之人,否则他绝不会来和李维正喝这杯酒。
纪纲走了,盛宴还在继续,这时,一名罗府管家悄悄在李维正耳边说了几句,他立刻起身随管家来到内宅,贴身侍卫十三郎则紧紧跟随,李维正走进一处深宅,被带进了一间门窗紧闭地房间,房间里陈设简单,灯光柔和,在靠东墙的位置处放着一张桌子,几张黄花梨木雕花椅围成一圈,房间里已经有三人在等待,其中站着的一人赫然就是罗氏家族的家主罗南生,站在他旁边的则是他的兄弟罗北生,但李维正关心地是坐着之人,这是一个年逾古稀地老人,牙几乎掉光了,满脸皱纹显示着他人生的坎坷,唯独他的眼睛里闪烁一种狡黠的目光,和他衰老不堪地外形截然不配,这个老人便罗南生的父亲罗恒,四十年前赫赫有名海外贸易大商人,他在十五年前便不再过问罗家的具体事务,但今天当罗家再一次遭遇到生死存亡关头之时,他出面了,将由他来和锦衣卫达成最后地交易。
“请千户大人见谅,老朽年迈,已无法起身见礼了。”罗恒的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晰,并不像别的老人那样因掉牙而含糊不清,罗南生连忙上前施礼介绍道:“千户大人,这是家父,请大人过来是有大事相商。”
他拉开椅子,毕恭毕敬地请李维正入座,后面十三郎就仿佛一座石雕,让人感到他没有半点生机,李维正坐下便微微一笑道:“罗老员外今年高寿几何?”
“老朽今年七十五岁了,已经没几年活头,本想能最后能颐养天年,却没想到子孙不肖,闯下了大祸,让老朽难以安心入土,唉!”
恒一边缓缓述说,一边观察李维正的表情变化,以人生经验来化解这次罗家前所未遇的危机,他并不担心刺杀之案,既然李维正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抄灭罗家,那事情就有转机,他关心的是秦王走私案,这才是会将罗家拖入深渊的大案,事情很严重,罗家已不可能全身而退,现在关键是如何把罗家的损失降到最低。
李维正沉默了良久,便徐徐问道:“罗家还在进行海外贸易吗?”
“已经没有做了!”罗南生大惊失色,急忙否认。
父亲罗恒却一摆手止住了他,坦然地点了点道:“不瞒千户大人,我罗家确实还在暗自进行海外贸易,但贸易量已经远远不如禁海以前了。”
他知道现在已经进入与李维正的谈判阶段,但他们之间是一种不平等地谈判,锦衣卫千户看似单枪匹马,但他却高高在上,手握杀人大权,可随时毁灭罗家,而罗家则匍匐在他脚下,如婴儿仰视成人,所依凭的谈判资本也着实不多,甚至可以说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情报,他们知道秦王银船地具体情报,这也就是眼前这个锦衣卫千户不动罗家的根本原因,老家主罗恒目光深邃,一眼便看到了问题地关键处,顾而有些事情他也不用刻意回避,直接上了李维正的船。
“很好,老家主地坦诚令人佩服,不过坦诚并不能赎罪,我也不妨坦言,对于罗家,锦衣卫可随时上门查封,仅你们派人刺杀锦衣卫千户一案就足以令你们罗家家破人亡、家财荡尽。”
说到这里李维正停了一下,注视着老家主的眼睛,终于缓缓地说出了他的真实用意,“更何况罗家参与了朝廷重臣的白银走私案件,此案若被查实,罗家灭三族也不足赎其罪,眼前罗家形势之严重,我希望你们能有清醒的认识。”
他说得有点含糊,并没有明确点出秦王走私白银一案,但响鼓不用重锤,他相信罗家能明白他的意思。
罗老家主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谈判的事先预热已经结束了,下面就是双方的讨价还价了,这才是今天谈判的核心,但李维正没有耐心象商人一样一点点加码,实际上他能给出的让步也并不多,一旦罗家参与秦王走私银案坐实,肯定会受到牵连,只是牵连有多严重的问题。
李维正随即提高声音,肃然道:“我不能给你们任何承诺,也只能在我的职权范围内给予罗家最大程度的减罪,至于我想要地东西很简单,我要你们把所知道地一切都告诉我,并且最大程度地配合锦衣卫办案,没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你们可以不答应,但如果答应,我希望最迟明天天亮前得到你们明确的答复。”
说罢,李维正站起来便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了罗老家主苍老而坚决的声音:“我现在就答应,我们罗家将无条件地接受千户大人的一切要求。”
李维正霍然回头,注视着老家主地眼睛缓缓说道:“既然答应,那我希望一个时辰之内,罗家写一份完整的报告给我,我需要你们的书面资料,所有地情报和细节,一个也不能漏掉。”
李维正走了,罗家父子三人皆沉默了,半晌,次子罗北生才问道:“父亲,这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罗恒没有说话,他低下苍老的头颅似乎在考虑什么重大决定,罗南生叹了口气道:“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份报告我先写吧!”
说着,他便进了旁边的侧室,点亮灯,在书桌前提笔写了起来,他写得很详细,从三年前秦王怎么联系到罗家,开始着手第一船银子开始,一直写到秦王地今年的部署,三万两黄金从西安运来,写他们罗家在黄圃岛的秘密仓库,写三月时黄金装船出海。
报告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才结束,罗南生署上自己的名字,他叹口气将笔放下,这时,二弟扶着父亲走了进来。
“写完了吗?”罗恒轻声问道。
罗南生点了点头,“我没有半点隐瞒,都交代了。”
“这是对的,我们隐瞒不过,不过就算我们再配合,卷入了秦王走私案,罗家的灭顶之灾已不可避免,所以我们必须要做最坏地打算。”
说到这里,罗恒长长地叹了口气,苍老的眼睛里流腾出了对故乡地眷念,他徐徐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决定:“从今天晚上起,我们罗家就要分批将能带走地财产运到岛上去,一旦时间成熟,罗家老幼就乘船离开大明,去南洋寻找我们的生存之地。”
李维正从内宅出来,走到一座花园里,在略有些凉意地夜风中他轻轻伸了个懒腰,今晚的感觉很好,他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从罗家这里打开了秦王走私案的缺口,花园里很安静,约两百步外便是女宾们用餐的地方,隐隐有嘈杂的人声传来,他走到一处高大的灌木从前,忽然听见灌木丛中‘哗!’地一声响,随即从里面钻出两个人,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笑语亲密、还牵着手,他们似乎没有发现灌木丛外有人,待他们忽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那女子竟低低地惊叫起来。
“呵呵,你们原来在此约会啊!”李维正心中顿时变得轻快起来,他一摆手手笑道:“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就是锦衣卫的李剥皮!”那少年男子忽然认出了李维正,他满脸惊骇,拉着女子‘扑通’跪下,哭泣着求道:“求大人饶我们一命!”
李维正听他们称自己为李剥皮,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问道:“我真有那么可怕吗?”
年轻女子听李维正语气温和,忽然鼓足勇气道:“大人,我与表兄从小定亲,情投意合,但我父母却嫌表兄家境贫寒,便有悔婚之意,我们无可奈何,只能偷
商量对策,求大人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我们都活不
“那你们商量出什么对策了?”李维正笑道:“我这个人是热心肠,说定还能帮你们一把。”
当街杀人剥皮的锦衣卫头子竟然自称热心肠,少年男子仿佛听到一件荒谬绝伦之事,可是他却不敢不说,只得低声道:“小人父亲是清远县县令,为官清廉,着实家境贫寒,他也反对这门亲事,所以我们打算私奔,但手中盘缠不够,正在犯愁。”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阵轻笑,“私奔是个好办法,等你们有了孩子再回来,生米做成熟饭,你们的父母也无可奈何了。”
声音来得突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只见菊池风雅满脸笑容地从一处花丛后走了出来,她从袋子里摸出两颗明珠,塞给女孩子道:“这两颗明珠至少价值百金,去偏僻之地买一座房子,住上一两年,等有了孩子再回来,至于这位锦衣卫千户,你们可千万别求他,说不定他的帮忙就是把你们的父母都杀了。”
两人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向菊池风雅千恩万谢一番,不敢再和李维正说话,匆匆跑了。
李维正望着二人背影跑远,这才回头对菊池风雅淡淡一笑道:“你一直跟着我吗?”
菊池风雅瞥了一眼李维正背后象影子一样的十三郎,头一仰懒洋洋地笑道:“谁说我一直跟着你,我是酒喝多了,躺在这里小憩,这对情侣躲在灌木丛里又是亲嘴,又是抱头痛哭,把我吵醒,正好你走来了。”
说着她竟慢慢地向李维正靠近,背后的十三郎猛地‘哼!’一声,杀气沛然而起,菊池风雅知趣地停住了脚步笑道:“我这个人和自己喜欢的男人说话时,总希望能靠近一点,最好能依偎在他身上,这位老兄就把刀收了吧!如此良辰美景,你怎么能破坏情调。”
李维正对这个蛇蝎美人提防心极强,早上还差点把自己刺杀,晚上便来**,她的真实用意令人捉摸不透,而且她可没有什么顾忌,没准就真地不防来一下,让自己就像那日本北使一样,在**中死去,他退了一步笑道:“风雅小姐地情调恕李某愧不敢接受,我就怕受不了风雅小姐的诱惑,把持不住自己,做出放浪形骸之事,所以还是留一点距离为好。”
菊池风雅笑得花枝乱颤,她娇媚地瞟了李维正一眼,送出一个秋波道:“这么说李千户也对我有兴趣?”
李维正打了个哈哈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是君子,当然对风雅小姐有兴趣。”
菊池风雅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别的男人都想法设法讨好我,用天下最动听的话来迷惑我,偏李千户却说我不是淑女,不过我喜欢,来!我敬李千户一杯。”
她手上就像变戏法似出现一个酒杯,又从花丛里拎出一壶酒,满满地斟了一杯酒,浅浅地吮了一口,便递给了李维正,又娇又嗲地笑道:“如果李千户愿意喝我这一杯酒,那风雅地心里就只有李千户一个男人了。”
李维正却仰头哈哈一笑道:“我若喝了这杯酒,岂不是让其他男人伤心了么?风雅小姐又怎能为李某一棵树而放弃一片森林,这杯酒我可不喝,好了,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说完,他极有礼貌地行了一礼,便转身大步离去,菊池风雅的手僵在空中,脸阴冷到了极点,半晌,她阴沉的脸色慢慢地又和缓起来,她笑了一笑,将酒一饮而尽,眯着眼自言自语道:“李千户,你真让我很着迷啊!”
李维正转过一个门,他停住脚步,立即对十三郎冷冷道:“去将这个女人杀了,不留后患!”
十三郎一纵身消失在黑暗中,李维正随即向人工岛而去,盛宴已经到了尾声,官员们大半都已经告辞而去,罗广才正和二十几名锦衣卫弟兄坐在一张桌前等候李维正,见千户到来,罗广才便上前施一礼道:“大人,我们是否要离去?”
李维正摇了摇头道:“不急,我在等一封信,你们尽管喝酒吃肉,等我要地信来了以后,我们立刻就走。
”
又过了半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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