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一群群托着食盘的侍女轻盈如飞燕,在一张张桌前穿梭送菜,宾客们有的交头附耳、有的捋须微笑观赏舞蹈,李维正作为李景隆的代表是坐在前排第十位,他身旁便是赵无忌,俞平却坐在前排第一位,而叶天明则坐在后排第二位,第一位是武昌知府。
此时赵无忌和李维正却显得十分亲密,仿佛已忘了刚才的不快,赵无忌仔细端详手中的一只官窑名瓷,啧啧叹道:“李将军,这可是定窑名瓷啊!你说如果皇上知道楚王殿下如此奢华,会心生不快吗?”
李维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要看什么时候了,如果是洪武二十年以前,皇上必然会勃然大怒,痛斥楚王殿下浪费奢侈,而现在是洪武二十三年,国力渐渐恢复,偶然奢华一次我想皇上也不会太生气,况且是请荆楚名流,隆重一点也算是表示皇恩浩荡。”
“呵呵,李将军很会说话!”
“哪里!哪里!倒是赵先生见识广博,令我佩服。”
两人对望一眼,皆一齐仰头笑了起来,这时,一名黑胖的管事悄悄在李维正耳边低语几句,李维正眼中闪过一丝惊色,随即又不露声色对赵无忌笑道:“都指挥使派人找我,在王府外,我去去就来。”
“李将军快去快回,晚了我可要罚酒三杯。”
李维正站起身便迅速离去,就在李维正刚刚离开,一名侍卫飞奔而入,在程延年耳边说了几句,程延年顿时跳了起来,神色狂喜地向大殿外跑去,一直注视着他的赵无忌见李维正和程延年先后离去,他心中忽然意识到了不妙,也不露声色地站起身,悄悄向殿外走去。
............
殿外的一条花径里,李维正跟着管事疾步而走,管事边走边道:“李将军,杨侍卫就在前面的寒泉花园等你,他已经找到了你要找的人。”
李维正一言不发,匆匆而行,在他身后数十步外,却有一个黑影在悄悄的跟着他,动作十分敏捷。
寒泉花园因园中有一潭寒冬不结冰的泉水而得名,位于大殿西面,此时正是大殿内高潮渐起的时刻,所有的下人几乎都在殿内伺候,花园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李维正刚进寒泉花园,杨宁立刻闪身出来,激动地说道:“五哥,有结果了。”
李维正向他使了个眼色,杨宁会意,取出一锭金子打发走了管事,李维正见左右无人,这才问道:“什么结果?”
“那个人改名为曹田,就在码头上干活,我还见过他。”杨宁懊恼地说道。
‘曹田’,李维正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他忽然笑了,没错!就是他,曹田谐音草田,草田不就是苗吗?
“五哥,事情还有不妙,程延年不知怎么也得到了人在楚王府的线索,他昨天晚上就开始排查了,我知道的情报就是刚刚排查出的结果。”
李维正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会知道?尽管消息突然,但他已经无暇细想,情况十分紧急,他毫不迟疑道:“我们立刻去码头。”
就在这时,杨宁忽然拔出刀,指着不远处花丛低声喝道:“是谁,出来!”
李维正一回头,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一簇花丛后站起一人,“李大哥,是我。”
‘紫童!’李维正忽然听出了她的声音,来人正是叶紫童,她见李维正离座,便也偷偷地一路跟来,她慢慢走上前,咬了咬唇道:“李大哥,我有要紧事给你说。”
“紫童,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改天我再来找你,好吗?”
“李大哥!”
叶紫童抬起头,两行眼泪忽然从她的眼睛里流淌下来,目光异常凄楚,李维正暗暗叹了一口气,便对杨宁道:“你先走一步,把他控制住,然后带到郭新那里,我随后就到。”
“是!”杨宁一纵身,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李维正见他走远,一颗心落下,这才对叶紫童笑道:“怎么像孩子一样哭了。”
“李大哥,我娘已经替我定下了婚事。”叶紫童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颤抖着声音道。
李维正走上前,用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女大当嫁,你也总得嫁人吧!”
“可是我...”叶紫童紧咬着嘴唇,她呆呆地望着李维正,忽然想起这是她妹妹的未婚夫,眼中迸出了痛苦的神色,目光慢慢地黯淡了,她轻轻摇了摇头,悲伤地说道:“从小我就是妹妹的陪衬,就因为我长得高,又像男孩子一样野,家里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包括爹娘,给我们姐妹的东西都不会一样,好东西总要给妹妹,甚至包括给她定亲。”
叶紫童眼睛和鼻子变得通红,她扭过头望着夜空,心情激动地说道:“我记得很清楚,去年上门向妹妹求亲的人家踏破了门槛,娘对爹爹说,早知道把紫童许给李家就好了,爹爹却说,把紫童许给大郎有点委屈人家了,哼!委屈了,武昌所有人家提到叶家长女,语气都变成了调侃,没有人看得上我,今天那个罗夫人所做所为,就像市场里挑选鸡鸭一样,还有她那恶心的儿子,连羞辱也是一种恩赐,我都成什么人了?就因为我长得高,就因为我是天足,所有人就可以羞辱我,就可以尽情地耻笑我!或者连你也可怜我、同情我吗?”
叶紫童激动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不要!我也有尊严,我不要别人同情,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要人可怜!”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再也说不下去,李维正内心被她的激情震撼了,他双手扶住她的肩头,沉声对她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嫌你高、嫌你是天足,至少我就喜欢,更重要是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娶到你的人才是他福气。”
叶紫童痴痴地望着他,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凝视着李维正的眼睛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羡慕妹妹的贴身小丫鬟,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和她对换身份,我心甘情愿做妹妹的陪嫁小丫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维正心中也被感动了,为她深情的表白,为她痴情的目光,他低头想了一想,毅然道:“紫童,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你给我时间想一想,好吗?”
“可是我娘......”叶紫童忽然下定了决心,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大殿方向走去。
“紫童!”李维正忽然叫住了她,叶紫童蓦然转身,眼睛里闪烁着期盼。
李维正走到她面前,柔和地笑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很重要,可以吗?”
叶紫童重重地点了点头,李维正取出一支铅笔,迅速在一张纸上写了几句话,递给了叶紫童,“等会儿你有机会就把这个纸条交给你父亲,请他转交给一个叫俞平的人,就是太子的代表517Ζ,他就坐在你父亲前面,这张纸条很重要,如果不行就算了,除了你父亲外,千万不能给别人,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叶紫童小心地收好了纸条,转身便向大殿跑去,忽然她停住了脚步,弯着腰用尽全身力气地向李维正喊道:“你知道吗?就是小集市那天,我就喜欢上你了。”
喊完,她一阵风似地向大殿跑去。
李维正远远望着她的背影,杀机重重的关口,他心中竟泛起了一丝温柔的滋味。
............
卷一 卷进大案 第五十三章 最后争夺
形势之急迫,楚王府大门前已经乱成一团,程延年大声叫喊,率领着一百多人,骑上马风驰电掣般向码头冲去,赵无忌也不再有任何掩饰,他不顾楚王府家人阻拦,带着赵大飞奔跑出府门,也上马向程延年追去,不久,得到消息的俞平也带着十几名手下,向码头方向奔去。
李维正快马加鞭,一路疾奔赶到武昌货物码头,武昌的主要码头一共有两个,一个是货物码头,一个是客运码头,而楚王的私人码头则位于两个码头中间。
他和杨宁约好是在货物码头会面,在离码头尚有百步时,杨宁从黑暗中跑了出来,焦急地说道:“五哥,情况有变。”
“什么情况有变?”
“我去了楚王码头,李管事说那个曹田刚刚离开,向码头这边来了,但我追到这里仍然不见他的踪影。”
李维正抬头向远方望去,天空阴云密布,远方一片漆黑,黑沉沉的大江上偶然可见浮标的点点星光,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五哥,怎么办?”杨宁紧张地问道。
“别急!”李维正略一沉吟,脑海中灵光一闪,急问道:“李管事明确说是货物码头吗?”
“没有,他只说是码头。”
“快上马,我们一起去客运码头。”李维正猛抽了一鞭马,两人向另一面的客运码头疾速奔去。
曹田显然是听到了王府排查的风声,他现在只能有一个选择,离开武昌,要么走陆路、要么走水路,走陆路风险太大,只有走水路又快又便捷,李维正几乎已经可以判断,曹田一定是去了客运码头。
客运码头在五里之外,李维正飞奔经过楚王码头时,恰好程延年他们也赶到了,楚王码头上一片喧闹,他没有停留,而是再次加鞭,便将楚王码头远远地抛在身后。
客运码头上却很热闹,刚刚有一艘船到岸,黑暗中十几辆揽客的马车正停在路旁,一群群拎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正向这边走来。
“这位大哥,现在还有渡船吗?”李维正拦住一名马车夫问道。
“你快去吧!还有一班去汉口镇的渡船,马上就要开了。”
“多谢了!”李维正一策马,向渡口奔去。
果然,一艘大船正停在码头上,码头上已经没有一个乘客,几名码头杂役正在帮忙搬运上船踏板。
“等一等!”李维正和杨宁几乎是飞奔跳下马,他跌跌撞撞向前跑了几步,冲到踏板前,码头杂役见他身着军服,皆不敢再搬,站起身闪到一旁,两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上了大船,成为最后的两名乘客,刚上船,渡船便缓缓启动了。
码头上很冷清,但大船上却十分热闹,或许是今天楚王府大宴宾客的缘故,船上坐满了来武昌凑完热闹准备回家的乘客,至少有二三百人,但光线昏黑,看不清乘客们的模样。
这时,一名船员拎着灯笼上前陪笑道:“军爷,要坐船舱吗?”
李维正忽然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仔细辨认,原来此人竟是上次帮他打架的那位船员,那这艘船也就是上次他坐过的那艘船了。
“你还认识我吗?”李维正笑道。
船员一愣,他举起灯笼仔细看了一眼,一下认出了李维正,也难怪,两百贯钱对他这种小杂役简直是发了大财,他一直便念念不忘。
“原来是你”,船员欢喜地说道:“原是你是军爷,难怪上次楚王府的人不敢把你怎样呢!”
“你们船不是跑汉阳吗?怎么又走了汉口?”李维正又问道。
“汉阳、汉口不是一回事吗?我们是隔天跑,今天正好轮到汉口。”船员上次无功受禄,心中总觉得不安,又连忙道:“军爷,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呵呵!真是巧了,今天真还需要你帮忙。”李维正取出一叠宝钞低声道:“帮我在船上找一个人,若找到了,这三百贯钱就归你。”
船员喜出望外,在船上找人,对他简直是轻而易举,自己又要发财了,他连连点头,“军爷尽管吩咐,我一定找到。”
“好,你多叫几个船员,和我这个兄弟一起去找,记住!找到了不能打草惊蛇,要防止他跳江逃跑。”说到这,李维正回头给杨宁使了一个眼色,杨宁点了点头,便随船员快步去了。
这时船离码头已经有数百步了,李维正走到船舷,凝视着楚王码头那边的动静,岸上依然一片寂静,‘奇怪,他们就想不到曹田会从水路逃跑吗?难道他们还有别的发现?“
正想着,西面隐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有大群人马正向这边奔来,果然来了!李维正回头要走,忽然,他在江面上看见了一艘小船,正顺江而下,向这边疾驶而来,似乎有人在大喊。
“停船!快给老子停船!”这是程延年的吼声,已清晰可闻。
李维正转身便向船舱跑去,时间已异常紧迫。
大船停止了前行,并开始缓缓调头返航,这时,程延年带着十几个人爬上了大船,他的副将韩淡定紧跟在他的后面,赵十三郎因为晕船则留在小船上等候。
“你这混蛋!老子叫船你听不见吗?”
程延年十分凶恶地对船老大大声怒吼:“把所有的乘客都给老子统统赶到甲板上来,一个也不准遗漏!”
“是!是!”船老大吓得腿肚子抽筋,连滚带爬地跑去招呼船员,“快去把乘客们集中在甲板上,瘟神来了。”
在船员们的叫喊声中,一群一群的乘客们无奈地上了甲板,低低的抱怨声和小孩的哭声连成一片,程延年和随从们就站在舱口,目光死死地盯着每一个人的脸。
这时,李维正和杨宁以及两个船员已经搜到最后一个船舱,灯光太黑,根本看不清人的脸,汗水已经开始在他上沁出,忽然,杨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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