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怀中皆有一只沉甸甸的金元宝,胯下是高大神骏的马匹,这样回县衙当然不妥,李维正一提出回家,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索性大家回去多休息几天,过了十五后再来。”贾老六是个懒人,身上有了五十两黄金,便开始考虑休假了。
“大家随便吧!”李维正笑着和众衙役分了手,却给张二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来,待众人走远了,李维正取出公文交给张二虎道:“我可能不会再回县衙了。”
“五哥准备跟随太子吗?”张二虎并不傻,他也猜到了一二。
李维正默默点了点头,他从皮囊中取出一锭临行前太子给他的黄金,递给张二虎道:“这五十两黄金替我交给王三豹的妻儿,以后我也顾不上她们了,这就算是我对三豹的最后一点交代吧!。”
张二虎接过黄金,他感动地叹了一口气道:“五哥如此竟信得过我,我张二虎虽然品行不端,但这朋友之义还是要讲,你就放心吧!这金子我一定转交给她们。”
“二虎,自己保重!”李维正翻身上马,一拱手,便向城内疾驰而去,“五哥,保重!”张二虎向他招手告别,忽然又大声喊道:“五哥将来做了高官,可别忘记弟兄们。”
“我不会忘记你们。”李维正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
告别了衙役们,李维正换了一身衣服,绕过县衙,走小道来到了住处,他要把哑妹接回老家去,院门紧闭,还上了锁,李维正不由一怔,哑妹不在家,她会去哪里?
这时,他忽然发现门缝里插着一张纸条,李维正抽出纸条,迅速打开,是哑妹娟秀的小字:‘大哥,父亲接我先回老家了,见我不在勿急。’后面落款是哑妹,还画了一朵小花。
李维正轻轻松了一口气,他见时辰已经不早,便骑马向李家村而去。
到李家村时,天已经黑尽了,他刚进门,一名家丁便大声喊道:“少爷回来了,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大郎回来了吗?”李员外激动得跑了出来,后面跟着满脸笑容的杨缨。
“父亲,我回来了。”亲情温暖了李维正的心,濠塘镇的惊魂尽管才发生在昨天,他竟有了一种隔世之感,李维正握着父亲温暖厚实的手,又对杨缨笑着打招呼道:“继娘!”
“我以为你要先问你的妹子呢?”杨缨有些暧昧地笑道。
一句话提醒了李维正,他左右看了看,不见哑妹的踪影,他诧异地问道:“她人呢?难道没有回来吗?”
“回来了,昨天下午我特地去把她接回来了。”李员外叹了一口气,“昨天县里简直乱成一团。”
“县里出了什么事?”李维正隐隐感到了一种不安。
“你难道还不知道么?”李员外惊讶之极,“前天晚上,也就是你出去公干的当夜,张县令和李县丞二人便被锦衣卫抓起来了,听说已经被......”
他话没有说完,杨缨便拦住了他的话头,她对李维正笑道:“刚才哑妹正跟我学做针线,听说你回来了,便跑回屋去了,好像很生气哦,你快去哄哄她吧!”
“好吧!我先去看看她,回头再和爹爹叙话。”
李员外还想说什么,却被杨缨一把拖回屋去,老远还隐隐听见她的抱怨,“死老家伙,你蠢么!”
李维正摇了摇头,快步向自己的小院走去,刚一进门,只见黑暗中一个娇小的身躯飞奔而来,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欢喜得像只小麻雀,李维正笑着拍了拍她的脸,“怎么,才三天不见,便想我成这样了吗?”
哑妹的脸腾地红了,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推开了他,身子背了过去,羞得低下头不敢看他,李维正忽然想起了她胸前那两个小小的肉丘,心中一荡,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胸腹中悄悄升起,他从后面揽住了她削瘦的肩膀,有点粗暴地将她身子扳过来,又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哑妹满脸通红,眼睛紧紧闭着,身子微微颤抖,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
李维正盯着她红润的小嘴,眼中充满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他忽然丢下她,快步向房间里走去,哑妹一动也没有动,半晌,她紧闭的眼睛里慢慢流下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李维正坐在桌上,目光紧紧地盯着墙壁,沉默不语,这时,一张纸条从后面悄悄递在他面前,‘因为我是哑子吗?’
李维正惊异地回过头,只见哑妹正站在她的身后,脸色苍白,正呆呆地望着他,李维正笑着向她轻轻摇了摇头,揽着她的腰,把她搂在自己面前,叹了一口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嫌弃你是哑子。”
哑妹的头低下了,白玉般的脸上慢慢沁出了一抹动人的嫣红,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她忽然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她唯一依靠的男子,用铅笔在纸上飞快地写道:“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吗?”
“都不是。”李维正眼中闪过一丝惭愧之色,“是因为你太小了,还不能承受男欢女爱之重。”
哑妹刚刚染上朝霞般的脸蓦地胀得通红,一下子推开他跑进了里间,半晌,才见她丢出一个纸团,李维正打开纸团,不由啼笑皆非,只见上面写着:‘你怎么老想那种下流事。’
他的心一下子轻快下来,原来小妮子只想和他谈谈情而已,那种事情他想都别想。
“你出来吧!大哥向你认错,保证不再想那种事了。”
过了一会儿,哑妹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走到椅子前坐下,离他足有两丈多远,李维正笑了笑便道:“我已经决定辞去县衙的职务了。”
哑妹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任何惊讶,李维正忽然明白过来,她一定以为是张知县和李县丞之事,他立刻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我昨天遇到一个贵人,我要去京城做他的幕僚。”
哑妹的眼中忽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走到他面前,迅速在纸上写道:‘什么贵人?’
“你就别问了,等我去京城安顿下来,便来接你过去。”
‘不!你一定要告诉我,是什么贵人。’哑妹忽然间变得异常倔强。
“这.....”李维正犹豫了,见她态度严肃,他便轻描淡写道:“其实不是什么贵人,只是个王爷而已。”
哑妹的脸蓦地再次变得通红,但这种红不是刚才的羞涩,而是一种愤怒,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李维正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愤怒,也不由怔住了,“哑妹,你这是?”
哑妹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撕下纸条,放在李维正面前:‘朱家人都是恶魔,我不要你和他们打交道。’
“哑妹!”李维正看见哑妹的眼睛流露出极其痛苦之色,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哑妹浑身颤栗,四年前那悲惨的一幕如潮水般涌来,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哀痛,猛地扑进李维正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嘴里竟喊出了两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我...怕!”
..........
卷一 卷进大案 第二十二章 父子夜谈
夜已经很深了,哑妹已经睡着,像一只猫似的蜷缩着,她的脸上隐隐还挂着泪痕,李维正来到她床前,默默地凝视她娇美的脸庞,尽管她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世,但他也略略猜到了一点,她可能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在朱元璋的残酷屠杀中家破人亡。
让李维正感到欣慰的是她其实并不是哑子,在四年豆腐坊的孤独中,没有人和她说话,她的语言功能退化了,但这并不是绝症,李维正知道这是可以恢复,她需要鼓励和训练,一年或者两年,她就能和正常人无异。
而这,正是他的责任,李维正暗暗下定决心,要帮助她恢复健康,又想起这小妮子对自己的一份深情,李维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馨的笑意。
‘顺其自然吧!’李维正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的秀发,替她将帐帘放下,吹灭了油灯,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洒满了银辉,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西天,府中很安静,家人们都已经入睡了,李维正背着在小院里慢慢踱步,来明朝已经四个月了,可他却觉得似乎已经来了很多年,他觉得自己融入了这个时代,李维正找了块大石坐下,他慢慢抬起头,凝视着头顶上一轮清冷的月色。
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个小桥流水、粉墙黛瓦之地,至今还保持着明朝风格的山塘街,不知现在还能不能找到故乡的感觉。
“是谁?”李维正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是我。”李员外从一棵月桂树后走了出来,他关切地问道:“大郎怎么还没有睡?”
“我睡不着,父亲不是也一样吗?”
李员外走上前紧挨着他坐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县里这两天发生这么多事,高高在上的张知县,还有咱们的远房族人李县丞,还有杨主簿,平时那么威风,可说杀就杀了,我就是奇怪,那些锦衣卫仿佛什么都知道似的,几年来的一条条罪状都清清楚楚,许多隐密的老底都兜了出来,连去年交公粮未过秤之事他们也知道,我还被锦衣卫请去按了手印。”
李维正也觉得有些奇怪了,这种情况只有锦衣卫在临淮县衙中有卧底才行,否则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他脑海里忽然闪过秦典史高大魁梧的身材,难道会是他不成?
不管它了,反正和自己已没有了关系,李维正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对父亲道:“假如我也去做官,爹爹害怕吗?”
李员外摇了摇头,“我对你是放心的,你虽然读书不行,但宅心仁厚,不象他们那样贪心,再者,咱们家底殷实,你也没有必要去贪渎,你是不会有事的。”
说到这里,李员外有些醒过味来,他诧异地看着儿子,李维正点了点头,“孩儿这次出去公务,在定远县无意中救了一个王爷,他出于报恩便聘我做他的幕僚,或许这就是我入仕的开始。”
“原来如此。”李员外并不感到意外,凤阳的王爷多如牛毛,遇到一个也是正常,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一件趣事,便笑道:“说起来爹爹其实也有机会,十五年前当今皇上来凤阳祭祖,曾来过李家村,还和我谈过收成和赋税,那时他微服私访,我还当他是个巡访民意的小官,就批评朝廷赋税过重,后来才知道他竟是当今皇帝,早知道我也问他要个官来当当了。”
“他事后没有为难父亲么?”李维正有了兴趣,朱元璋的故事他从小听多了,但那大多是杜撰,而现在可是真真实实发生了。
“没有,他态度很和蔼,还夸奖我善待佃农,他是一个好皇帝。”李员外感叹了几声,话题一转,又回到儿子身上,“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李维正平静地回答道:“我准备把哑妹也一起带走。”
李员外浑身一颤,他的目光迅速黯淡下来,半晌才缓缓说道:“按理,你的亲事应该是由我来做主,可是我总觉得管不了你,从小给你定的亲你又不满意,寻死觅活要退亲,爹爹也想着那叶小姐身子单薄,不是旺子命,所以也就由你了,可是哑妹.....哎!大郎,你若真想娶哑妹,爹也不拦你,但你不能立她为正房,这会影响到咱们李家的子嗣兴旺,爹也没有兄弟姐妹,又只有你这一个独子,所以你的正妻一定要是那种能生孩子的女人,知道吗?”
李维正虽然对父亲的多子思想不以为然,但他见父亲说得郑重,也不忍拂了他的意,便含糊地说道:“这件事再说吧!我也不一定要娶哑妹,她还小,说不定我将来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孩儿现在暂时还不想成家。”
李员外知道不能勉强儿子,只得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和你继娘谈过了,她最后同意你和叶家小姐解除婚约,你走的时候她会把退婚书给你,爹爹年纪大了,也跑不动了,你有机会就自己去吧!记住,叶家和咱们家是世交,你一定要亲手把退婚书交给叶伯父,否则我们李家就无法做人了。”
李维正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道:“叶伯父在哪里为官?”
“他一直在四川为官,听说去年被调到湖广,做了汉阳知府。”
‘汉阳’,李维正默默念了两遍,便对父亲道:“爹爹,我记住了。”
父子俩都一时沉默了,想到儿子终于要离家远走了,李员外既高兴、又舍不得,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儿子从小就懵懵懂懂,在他记忆中就八岁和十岁时去过两次苏州,没出过远方这还是其次,关键是儿子性子偏激,又不懂人情世故,出去闯荡怎么是别人的对手,不知要吃多少亏,也没个人替自己照应他,可他也知道,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也该去经经风浪,早一点成熟,接手自己的家业,好在他在临淮县衙混了几个月,应该不像从前那般一根筋走到黑了,李员外心中乱成一团,不知该说什么好。
“爹爹,我后天便要出发了,你还有什么要嘱咐孩儿吗?”
李员外叹了一口气,便徐徐说道:“大郎,爹爹只是个普通乡农,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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