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床头,似睡非睡,莫明其妙,我觉得很闷很慌,心里堵得厉害。
苏静美———走了吗?应该走了吧。也许,我应该去送一送她?还是———算了吧。
我想。
琳子也起来了,而且破天荒地没有做早餐。她坐在沙发上,不声不响地看着我。
还是沉默,令人窒息。
“一休哥。”很久以后,琳子终于说话了。“你不出去吗?今天?”
“不了。”我说。“没有事要办,没有人等我。”
“哦。”她说。
依然是沉默,依然令人窒息。
然后,有敲门的声音。
门开了。苏静美来了,就站在门口。淡妆不施,娥眉不扫,素面朝天,纤尘不染。她的神情很平静。
“一会儿。”她说。“我只要———一小会,好吗?”她在请求琳子。
我一跃而起。
“好的,一小会儿。”我一边狂穿衣服一边喃喃自语。
“一休哥。”琳子看着我跟在苏静美的后边出去,喊了一声。
“就一小会。”我回头跟她说。“你放心,明天,我们结婚,不会变的。”
第三卷 江湖唱游;真爱不死 97 七日(七)
“怎么还没回?你来做什么?”上了苏静美的车,我急匆匆地问。我的心情很矛盾,好象盼望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我又说。
“每次你回的时候,我都跟着你。只是不让你知道而已。”苏静美施施然地说。“你很笨,不是吗?”
我很恼火。
“然后———我会在这里看着你进去,关灯,睡觉。我在想———”她看着我,眼神之乱让我也差点跟着崩溃,“我的爱人,我的爱,就在这里。我在想,这样,你就还在我的身边,没有离开过。”
“你疯了吗静美?”我受不了她了,“现实一点,理智一点,好吗?”我冲她喊。“我明天就要结婚了,我们都———放手吧!”我很沮丧,想哭。
“谁不现实?!沈宜修,你真能在这里过一辈子?”苏静美也冲我喊,她的声音比我更大。“我爱你,我知道你,我懂你———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永远守在这里,你不应该平凡不应该沉沦你知道吗?”
我火了。“你怎么知道我会沉沦会堕落?”我大声说。“选择平凡,不代表死亡。”不行,声音太大,象在吵架。我定了定神,降低了音量,又说:“政府那边的工作我会辞了,那不是我的。我会继续去写东西,养活我们自己———”
“养我呢?可以吗?”苏静美突然打断我,“如果我需要你养活,怎么办?”
她的话让我瞠目结舌,我觉得她真的疯了。
“对不起,静美。太重了,我承受不了。”我字斟句酌,希望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清晰完整,“我是一个平凡人,普普通通。而你是一位市长,年轻美丽,前程远大,上天赋予你不平凡。我们的生活理想存在意义完全不同。在游戏里,我们可以结婚能够相爱,但是现实中没有秋叶,没有横刀———”
“现实就是你爱我,你爱秋叶,你爱苏静美!”她打断了我的话,“我也爱你,我爱沈宜修!这就是现实———”
“够了静美,你醒一醒。”我再次打断她。“就算爱了,又能怎么样?结婚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爱也不能。你知道吗?如果我们的爱情需要让你付出让你牺牲,我宁可放弃,宁可———”
“不要———”苏静美捂着耳朵尖叫起来,歇斯底里,吓了我一跳,“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她看着我,眼光疲惫,玉容惨淡,“沈宜修,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什么?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她的样子太累了,看上去很紧张很辛苦,让我很心疼。
我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放下来。是的,爱让她疯狂,让她幼稚,苏静美已经乱了。但是我不能乱———我感觉爱让我平静,让我成熟。“静美,不要这样———让我的记忆里永远是你的完美。”我捧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稍稍安静。
我平心静气地告诉她:“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你离开,我哭了,很伤心。请你相信我———我爱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就象你爱着我一样。但是相爱不能相守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不只是我们两个。”我的声音如此平和,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放手,带着我们的爱离开,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我不由分说,再不同她争辩。我把苏静美从驾驶位上抱了出来,放到车后座。我坐在前面想了两分钟,然后发起车来,虽然手有点颤抖,但是驾驶依然稳定。
在银城酒店外边,我们的车被一辆挂着警牌的白色本田CR-V拦下了。
是刘子卫。他下了车,急匆匆地站到我的车窗边。
“兄弟下来,到边上跟你聊几句———等你好久了,电话也不开机。”他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探头往车里瞧,看到了苏静美,刘子卫讨好地笑了笑。
苏静美把脸别到一边上,也不理他。我向她打了声招呼,开门下车,跟着刘子卫上了他前边的本田。刘子卫今天的造型很怪,戴着副特大太阳镜,把脸遮了一半多,还东张西望地,样子鬼鬼祟祟不象个好人。
坐定下来,我以为他要开始说话了。谁知这家伙发起车来狂奔过两条街才又停下。
“干什么啊你?搞这么复杂?”我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飞机。“想说什么你就快点,转圈干嘛?”我想到苏静美还在她的车上等,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有点不放心。
“可不敢跟她那车停一块儿,目标太大。”刘子卫喃喃地说,好象有点心惊胆战的样子。
我感到莫明其妙。刘子卫是谁啊?碧海市委常委,主管政法口的市委副书记,碧海公检法口全归他统辖着,这块地儿,他怕谁啊?
“你有麻烦了兄弟!胆也忒大了点吧?还知道要命不?”他喘匀了口气,开始忽悠我了。
我审视着他,不知道他想忽悠点什么,不过看他表情,装得还挺象。“刘哥你说什么哪?听不懂。”我说。
“我知道你不懂,懂的话你就不敢啦!”刘子卫又往周围瞟,好象在做贼,又象是怕人跟踪窃听一样,他把声音压得很低。“知道你跟谁在一块吗?”
“知道。”我说。而且我也应该知道他想说点什么了。
“你知道个屁!”刘子卫骂我,“我说呢———人家好好的一个书记千金不去泡,非得跟苏---呃,跟她在一起,找死啊你!”
原来他认识苏静美,这我倒没想到。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听他往下说。
“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吗?”刘子卫的神情很恐怖,“省委周书记———”
“行了!”我打断了他,这样的传言我听过很多,不想再听。因为我也害怕———我不怕什么书记,我怕的是自己的感觉,还有苏静美的感觉,我害怕真相。“流言蜚语,不足为奇。”我痛苦地说。
“相信我兄弟,我是来救你的。”刘子卫的神情很真诚,让我小小地感动了一把,“我这算什么啊?芝麻绿豆,屁大点的官,我可不想掺合到这种事里去,一点好处没有———”他说,“可我不能看着你死啊。”
“我知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死就死吧。”我尽量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事实上,我也确实不怕。我都想好了,跟琳子结过婚就回去把职给辞了,从此天不收地不管,我有什么可怕的?
刘子卫一怔,仔细地看了我几眼,好象想弄清楚我是不是在口是心非地扯谎。不过观察结果应该让他很失望。
“行!不爱江山爱美人,你有种!情圣!”他伸出了个大拇指。“可是———她的命你也不要了?她完蛋了你也不管?我告诉你兄弟,你别以为我在传什么谣———亲眼所见,我在省里干训班的时候———如果有假,你杀了我———”
我的心很痛,针扎一样的痛。
“就算你不要命,可你害了人家啊———”刘子卫完全不顾及我的感觉,继续摧残我的心脏。“那时候我就听人说,这苏---要上调了———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可是现在没消息啊,一年多了,你说说看———”
我感到头晕,我伏下身子,无力地冲他摇摇手说:“行了够了,刘哥。”
是的,我的判断没有错。我的离开没有错。我为她心痛,没有错。我们的爱,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被侮辱受伤害,注定的。
第三卷 江湖唱游;真爱不死 98 七日(八)
刘子卫还想往下说,我按住了他。
“谢谢你刘哥,我知道你的好意。”我说。“这些我都知道,不过你放心。我和她没什么问题,清清白白。”我说。“我要结婚了,她是来祝贺我的。”
“哦?这样啊?”刘子卫有点狐疑地看着我。
“是啊刘哥,骗你的话———我不得好死!你可以杀了我!”我突然暴怒起来。“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永远!”
“好了好了没有就好别生气———”刘子卫松了口气,赶紧安慰我。“那———我们可以过去?”他征询我的意见。
“过去吧,没事,你放心。”我头痛欲裂。不过还是放心不下那边的苏静美。
刘子卫发起了车,转回到我们开始的位置。他钻进奥迪车的前座,回头跟苏静美打招呼:“怎么样苏市长?碧海还行吧?您这么不声不响地过来玩,也不通知我们一个,也得给我们个机会搞搞接待工作嘛,太见外了吧您?”
苏静美显然并不认识他,也不想跟他聊天。她看着我,声音很冷淡,“我没打算来碧海旅游,我是来找他的———”
我的心抽紧了,刘子卫看了我一眼,神色也有点紧张。
苏静美看了我半天才说,“你这位朋友要结婚,你不知道吗?”这话是冲刘子卫说的。
刘子卫赶紧点头,“知道知道,听说了听说了。”
“我是来祝福他的,我要看着他---”苏静美突然抬手指着我的脸,吓我一跳,“沈宜修———成为别人的丈夫!是的,就是这样!”她很大声地说,声音凄苦无奈。
“明白明白。”刘子卫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他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来回瞟了好几眼,不过应该是放下了心,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哦。这样啊。”他说,好象想起来什么,又问我:“兄弟结婚定在哪天啊?也不告诉哥哥一声,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明天。”我面无表情。“不过刘哥你千万不要管,谁管我跟谁急。”我的话很坚决,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苏静美冷冷一笑,把视线从我脸上转开了,看着车外不作声。
刘子卫看看我,又看看苏静美,脸上倒是现出一股假门假道的同情味道来。“兄弟,我了解。”他说。“那———今天呢?怎么安排?苏市长指示一个?”他把征询的目光转到了苏静美那儿。
苏静美手环着胸,靠在后座上,冷眼看着窗外,不理他。
刘子卫有点尴尬地搔了搔头发。“呃———那就不用组织出面安排了,我个人陪同你们,好好玩一天,行不?”
还是没人接他的话,我也在想心事。车里的气氛很压抑。
不过刘子卫绝对是个活跃气氛的高手,他一点也不在意我们的沉默,一个劲地出点子,“咱这碧海的风景都是唬外行土老冒的,苏市长那是大场面上的领导,什么没见过。这块菜地也没什么入得了您法眼的,不过有个地方倒可以去得,平常游客见不到的———”他好象想卖个关子,勾引我们的好奇,但是见我们丝毫没有好奇的意思,只得又自顾自地往下说,“有个普济寺,里边有个老和尚,好象挺有点道行,相人说事什么都准,呃不对,是神,挺神的。一般人可见不上,也就我陪你们去———这个可以瞧瞧不?”
苏静美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她瞟了一眼刘子卫,好象有了点兴趣,“可以。”她说。“相人说事———去看看。”
刘子卫见她终于有了反应,乐了,“行,马上走。我来开车带路,全程导游陪同。”
我们都上了刘子卫的本田,他坚持说到那寺里路不好走,越野车方便,其实他那点心思我知道,就是不想跟苏静美这009的奥迪一道走,怕有麻烦。
一路上,刘子卫一边开车,一边吹大牛,把那和尚夸得跟神仙似的。“碧海这地,静修师父可不会帮别人看什么,就算咱们魏书记来了,一样不理会。也就是我老刘他得卖面子。”他说得洋洋得意。
我觉得他在吹牛,凭什么啊?人家不给一把手面子要给你面子?
“凭什么?凭我老刘放过他一马。”刘子卫好象知道我在想什么。
后来听他一说,才知道前两年刘子卫还在政法委书记任上时,有人把静修给抓了起来,说他造谣生事,危言耸听,乱搞封建迷信,材料报到刘子卫的桌上,他把人给放了。
“宗教自由嘛,没事整人家干什么?”刘子卫说,“不过我也是凑巧,那段时间心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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