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面,荆教授倒是没有任何的架子,而且说话也是开门见山,“小江,今天叫你来,第一个目的就是要当面谢谢你。这个研究题目,你是免费给我们作贡献,花了不少的心思和时间。”
江之寒诚惶诚恐的说:“荆教授,您同意让我参与这个项目,我才是感激不尽呢。有这么好的机会,在别处哪里找得到呀。”
荆教授说:“你做这一部分,是比较基本和繁琐的数据和文献准备部分。老实说,我对你的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尤其是研究的态度,值得肯定。当初明矾向我推荐一个高中学生的时候,我还是有些顾虑的。但因为我们人手严重不足,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但现在看,他的眼力不错。我也比较好奇,想看看这个高中生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今天就把你叫来了。”
江之寒感觉荆教授虽然年高名重,但说话直接,不拖泥带水,很有点大名士自风liu的做派,坐在那里,只是恭敬的微笑和点头。
荆教授哈哈笑道:“小家伙不要这么拘谨嘛。当初明矾向我推荐你加入的时候,他说过一句话让我下决心让你试试,他说你很自信的讲中国的资本市场一定是会开始的,不是是和否的问题,而是时间的问题。好大的豪气哟!”
江之寒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在荆教授大学者的气场下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脸略略有些红。
笑过之后,荆教授严肃了神色,说道:“有几点我是要提出来当面表扬你的。第一,在这个年纪,就愿意努力的认真的来思考这些问题,是件不简单的事情。第二,这一次你在你做的工作中,我们要求你做的是主要是一些数据收集,文献查核,和数据整理的工作。对于份内的工作,你做的是很到位的。我个人很欣赏关于文献援引方面表现出来的严谨态度,现在国内的学术界对这个不是很重视。第三呢,在份内的工作以外,你主动做了一些别的工作,包括提出了一个新的数据分类的构架,包括一些定性的分析解读。先不论这部分具体的得失,这份努力是值得肯定的。”转头对明矾说:“这方面也值得你学习。除了认真完成分配的任务,要有激情有冲动去主动多做一些工作,甚至是多想出一些工作来做。”
明矾恭敬的点头,说是,我记住了,神态倒像一个小学生一样。
在这个年代,中国的师长,包括父母,是不太经常当面夸奖下一代的,因为传统观念认为这会让他们骄傲,而骄傲会导致失败。即使上个学期的期中考试一鸣惊人,江之寒的班主任和物理老师也不过是简单的说一句,进步很大,后面还要马上跟上一句,不要骄傲,不要松懈,比你强的同学还很多。
听到荆教授的肯定,江之寒还是有些心潮澎湃的感觉的,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说:“荆教授,您是用中学生的标准要求我,所以还有几分不错的地方。要是拿您要求明矾和您的研究生的标准,这些都是很普通的事了。”
荆教授一摆手,说:“好,有志气。以后我对你就要更高标准的要求。”把老光眼镜取下来,对江之寒说:“从某种角度来讲,你算是局外人。我是指对于我们搞学术研究的来讲,因为你还没有真正踏进这个门槛。有时候,听听局外人的观点,也会有很大的启发。你和我说说,如果真的启动了,你关于中国资本市场启动时乐观的预测,是具体基于什么样的判断?”
江之寒稍许有些紧张,毕竟这不是平时和明矾的闲聊胡侃。他咬着嘴唇,低头略微思考了一阵,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荆教授和明矾坐在旁边,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一分钟左右,江之寒抬起头,说:“老实说,我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主要是从实际角度出发的,因为我看到的分析文章和切入角度都不是从理论分析的角度。首先,我相信的一个观点很简单,但也是核心所在。那就是,历史可以从一定程度上预计未来,或者说,未来是某种形式的历史的重复。当然,这不会是简单的重复,或者完全一样的重复。对于我们整个的历史来说,我们都能看到这样的轨迹。对于资本市场来说,这个轨迹也许更加突出。英国的休斯教授在他有名的一本书里面讲到,从20世纪初到20世纪80年代,我们能看到整个工业经济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生产的组织有颠覆性的革新,领导经济的产业更是沧海桑田,完全不一样了。但为什么从资本市场的角度,我们并没看到太多的不一样呢?虽然市场管理的机制,社会的参与度,和融资的渠道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就是因为,市场基本上来说,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休斯教授和著名的基金管理者德尔维奇奥先生共同提出了心理分析的理论。传统的市场分析理论只有基于经济环境和公司营运情况的基本面分析,和基于过往价格图形的技术分析。他们提出了心理分析的概念,就是基于这个资本市场,参与的永远都是人。而人心和人性,是很难改变的。”
江之寒停了停,继续说:“所以基于这个判断,我们来看中国未来的资本市场。我们并没有真正的开始,所以也就没有所谓历史可以借鉴。但是不是可以借鉴其它国家的历史呢?看看这十来年改革开放的进程,从某种程度上我们能看到其它一些国家曾经走过的路。资本市场应该也不是一个例外。我还没有很深入的去研究很多的例子,但从大的方向来看,一个国家的资本市场的初始,通常会有三个特点。一是政府会有一定程度的扶持,不能让它刚刚开始,就面临崩溃。而且在初始阶段,政府的扶持会更有效,因为参与的资金和人数有限,对于新事物人们总是有一种敬畏的心理。所以,相对的更好控制。第二,就是通常市场会比较动荡,因为相关的管理法规不健全,容易被投机者所利用。而且参与资金和人数不多,也是个双刃剑,市场被少数人操纵的可能性会更高,也更容易。这第三;相对来说普通民众的接受度比较低,怀疑度比较高,而且信息的不平等性也比较厉害,所以从价值角度和心理角度以后往上升的空间会比较大。”
荆教授点点头,“有这样的见解很不容易,继续说。”
江之寒说:“所以,我个人的看法是,我们国家在中央调控上的力量应该更强,毕竟我们是社会主义的嘛。如果国家决心要走这条路,那么资本市场的开始应该不用太担心,至少不用担心它会在孕育或者婴儿阶段就夭折掉。”江之寒的所有出发点,到目前为止不过是怎么利用这个机会能在市场上赚一笔,其实和研究是不太相关的。
荆教授问道:“说说资本市场的利弊?”
江之寒说:“太具体太深入的我也说不太上来。我还是选择相信数据和历史的。就拿资本市场最发达的美国来说吧。他们把市场交易费用定的低,也大力支持外国的有实力的企业在美国上市,总体来说是资金流通量最大,市场交易最活跃的资本市场。如果我们来看资本市场中参与人数最多,最被普通民众所熟知的股票市场,从20世纪初到现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的每年平均回报率达到4%以上,这还是包括了大萧条危机时期,那段时间股票市场损失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市值,经过了二十几年才回到原来的高点。如果我们排除大萧条这个非常时期,平均每年的回报率可以接近百分之七,这个数字是远远高于美国银行的存储利率。所以从长期来看,资本市场是可以给出较高的稳定的投资回报率。当然,短期的剧烈震荡总是可能出现的,而且往往每一次市场的崩溃会被大力的报道,而让资本市场在某些时候会被妖魔化。我个人是不同意这样的观点的。这是从投资者的角度来看。从融资者的角度来看,我基本上认为,资本市场还是一个有效的把资金引向有潜力的企业的一个渠道,应该说美国企业和所有的跨国大企业,都从这方面获利不少。”
荆教授点点头,说:“我来替你总结一下,基本上就是这么三点,总体来说资本市场是利大于弊,中国资本市场的未来可以参考他国资本市场的过去,市场的开端会得到政府的扶持,所以相对的控制了风险。”
江之寒连连点头,“您说的言简意赅,就是这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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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流星江之寒 74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下)
荆教授喝了口茶,脸上带着点笑,对江之寒说:“讲的很有些意思。我也来说几点,算是我的一点见解。”
江之寒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生恐听漏了一个字。
荆教授说:“我不是搞这方面研究的。最近我的研究重点是在国有企业的改制上面,这个项目是受人所托,顺便做一点贡献。即使是搞这方面研究的学者,据我所知,没有几个是在股市里挣的大钱的,诺贝尔奖得主也不例外。所以我的观点是个参考,耽误了挣钱一律不负责任!”
明矾和江之寒都笑了起来,没想到荆教授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
荆教授继续说:“第一点我想说的,资本市场必须要放在整个大的经济环境底下来观察来研究,它只是这个宏观经济体系的一环。关于我们国家的经济改革进程,即使在学术界和领导层的内部,也是有争议的。是不是步子太快了一点?是不是在某些方面要踩一踩刹车?这样的争论以前有,现在有,将来也不会少。在很多外国的学者或者经济研究机构的眼里,这个问题尤其重要。我们总可以看到这样那样的猜测和评论,中国的经济改革会不会踩刹车,甚至会不会掉头?在每一次的经济危机,甚至是小的经济波动时,这样的论调就会甚嚣尘上。所谓的中国经济崩溃论,也定期的会浮出水面。但是,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理解我们国家经济改革的进程,包括我们国家自己的一些人也没有理解。现在已经不是经济改革的第一年或者是第二年,也不是只局限于农村的承包责任制的改革,经济改革的广度和深度决定了什么?决定了它已经不以一两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甚至不以执政者的意志为转移。小的调整会不会有?肯定会的。大的方向会不会变?已经没有办法变了。当这个改变历史的车轮被推动,然后被深化,到了某一个度,就不再有真正可以逆转回头的路了。你说到了一个大背景,看问题有时候要抛开一些小的细节,局部的噪音,和短期的干扰来看全局。我们国家经济发展的全局是比你讲的资本市场本身更大的全局。这一点,需要好好的体会。”
江之寒听的频频点头,荆教授又说道:“第二点我想说的,就是我们不能低估政府意志在资本市场运作当中的作用。你说到了,他国的过去可能会某种程度的被我们国家在将来所复制。但是,如果你忽视了我们国家从历史,文化到体制上的特殊性,而一味照搬其他国家以前的轨迹,是可能会吃大亏的。我们一再说,我们国家有自己的特色,自己的特殊性,你不要以为这都是空话套话。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国家的民众对于风险的规避性在某些方面很强,这可以体现在我们的存款比例很高。虽然部分原因是缺乏其他的投资渠道,但是民众对于存款以备以后不时之需的愿望比,譬如说你提到的美国,要强很多。但另一方面,很多民众在某些方面又有很强的赌博性,反映在民间的赌博游戏,譬如麻将,譬如刚刚出现的彩券市场,都有很高的参与性。这些看似矛盾的现象,都值得去研究,都深刻的体现了我们国家的特殊性。你不吃透这样的特殊性,你就没有办法预测到一些可能发生的变化。”
荆教授停了一下,最后说:“看到全局的大方向固然很重要,但细节的研究,严谨的方法同样不可或缺。如果你对从历史预知未来这个大方向比较感兴趣,如果你选择相信从概率角度上讲经常出现的更容易再次出现,你就需要在统计学,概率论,还有模式识别这些方面多下些功夫,才能有一个成体系的东西出来。当然,你现在还要准备高考,以后还有更多的时间来研究这些东西。我讲的不过是一个大方向。”
荆教授看了一下表,说:“今天谈的很高兴,不过我过几分钟还有一个人要见。这样吧,明矾你带着他在附近吃个晚饭,有时间到校园里转一转,以后有机会,也欢迎你到我们中大来。”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报纸,递过来说:“这是国内一份刚刚试刊的专业财经报纸,虽然还没有股市方面的报道,但各种经济新闻都有比较详尽的文章,我还看到有提到现在开放的国库券交易。你有兴趣拿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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