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裳翘起嘴角,“你的人不知道么?”
江之寒很认真的说:“有些事……我想和你说说,就是不知道今天你有没有时
间。”
倪裳凝视了他几秒钟,“嗯……那就沿着江边走走吧。”
两人沿着几公里长的江边大道漫步,话题从伍思宜开始。倪裳很仔细的问,江之寒便耐心的给她讲他接到电话后发生的事情,如何联系朋友,如何到达灾区,如何遇到淘淘,如何救出思宜。
倪裳问:“思宜见到你的时候,是清醒的吗?”
江之寒点点头,“她身子一小半被压着,但神志很清醒。万幸的是,她能部分活动的空间里有水。后来她开玩笑说,要是手边有个电话能找大家煲电话粥,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倪裳看着他,“思宜见到你……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江之寒怔了怔,“嗯……她说……你来了?”
倪裳停住脚步,有几分失神,“你来了?”她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忽然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轻轻笑了一声。
抬起眼,她说:“前不久,吴茵给我打电话了,她说,要来沪宁工作了……想找个时候和我好好谈谈。”
江之寒道:“我接你电话的时候,正在她老家。聪聪结婚了,嘿……”
倪裳抿着嘴,“她真不容易……”
江之寒轻轻的叹了声,“是啊,她是挺不容易的。”
倪裳说:“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总以为自己是最命苦的人,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可笑。”她看着江之寒,“是不是很可笑?”
江之寒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
倪裳和他对视了半晌,半转身,走到一个看远景的望远镜旁边,似乎远眺起对岸的景色。江之寒站在她侧后一步的地方,能看到她风衣领口露出的雪白的颈和乌黑的头发。
倪裳似乎在自言自语,“有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是被命运诅咒的。后来我才发觉,我其实也是被命运眷顾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那么好的一个爸爸,那么好的一个妈妈,还有那么好的一群朋友,和那么好的几个老师。那首歌是怎么唱的?亲爱的我的朋友,请你珍惜你的所有……大概是最近这一年吧,我觉得我才慢慢想通了一些事情,想要学会珍惜赐予我的东西。”
江之寒在她身后轻轻的唱起来,
你的生日让我想起
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他流浪在街头
我以为他要乞求什么
他却总是摇摇头
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握着我的手
跟我一起唱这首生日快乐歌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
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这首歌,他十年前曾经在另一个女孩儿的生日唱过。那时候,她把对面这个女孩儿当作最大的敌人,现在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那时候,他和她亲密无间,现在他们已经愈行愈远。
十年的时光,改变了太多,但似乎并没有改变她的笑容。
她微笑,“谢谢你。”
那笑容一如既往的青春,阳光,真诚,美好,无论在阳光里还是乌云下都那么炫丽夺目,动人心扉。
(最近确实更新太少,不好意思的说。今天下午难得有空,赶紧写了两章发上来。多谢支持)
第六卷 被改变的历史 723 浦江河畔话流年(二)
723 浦江河畔话流年(二)
明珠灯塔顶上的旋转餐厅。
江之寒和倪裳对坐着,在靠窗的位置。从几百米的高空俯瞰,灯火里的沪宁又是另一般模样。
两人难得的点了西餐,因为倪裳说起自打离开美国后很少吃西餐(其实在那里时吃的也不多),听说这里做的还算地道。江之寒点了山羊肉,倪裳要的是鳕鱼,味道还不错,份量也够少。江之寒叫了瓶加州出产的红酒,价格足足比在那边时贵了十倍。
头顶上的吊灯,光晕柔和但并不昏暗。邻座的食客,各个都斯文有礼,没有大声的喧哗。窗外的沪宁,灯火辉煌,却安静的似乎隔着一个世界… 老实说,真是个不错的晚餐的氛围。
谈话也是安静而舒适的,有些停顿,但并没有冷场。十年过去了,经过那么些波折,愈行愈远的疏离,偶尔一两次的争吵以后,江之寒发现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并没有消散。他们不会急着用谈话去塞满整个空间,偶一个对视,一次微笑,或者是几分钟的沉默,也是舒缓有致。
倪裳谈起些故人… 芳芳的婚礼和小薇的南美蜜月之旅。对于两个人的老公,倪裳的观感截然相反。但以她的个性,自然不会在好友背后妄加评论,只是淡淡的一句带过。倒是萧亦武送的刺绣,似乎让她印象颇深。她谈起萧亦武和芳芳那段朦朦胧胧的初恋,江之寒给她补充了很多她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和芳芳很好,这些事她也从来不知道。
倪裳从来都是那种很尊重朋友“隐私”的人,去美国呆了几年后更是如此。但今天她很不寻常的刨根问底的问起萧亦武的近况,江之寒就自己知道的细细和她说了一番,看过去,她垂着眼睑,带着一点微笑,却掩不住有几分落寞。
正餐完了,倪裳要了杯饭后的咖啡。江之寒喝不惯咖啡,便要了份甜点,和她分食。
他历经世情,哪会看不出倪裳对芳芳的老公观感不佳,却只能暗自感叹一番。
他说:“芳芳的老公我只在美国见过一次。那次感觉还行吧,稍微有些傲,不过高官家里出来的这也难免……”
倪裳抬了抬眼,“他家是高官?”
江之寒怔了怔,原来芳芳连这也隐瞒不报,于是咧嘴笑了笑。
座位对面,柔和的灯光下女孩儿似乎若有所思。今天她二十七了,职场几年后气质愈发成熟稳重,和他梦中的影像已颇有差别。但江之寒看过去,灯下的她,似乎和当年晚自修时埋头写作业的她还是那么相似… 那坐姿,那神情,那淡淡的笑,那柔柔的眼波,那独特的属于“倪裳”的气场。
忽然想起,分手以后两人单独一起吃饭的时候寥寥无几… 一下子能想起的只有两次,还是在大洋彼岸的Vansas和大峡谷。大峡谷那次偶遇,仿佛天意注定。现在回想起来,还仿佛发生在另一个时空,亦真亦幻。那一次,倪裳拿定了主意来做一次告别,和当年的恋情和后来的牵挂。但他却有些不知所措。
但十年前刻骨铭心的初恋,那以后的缠绕牵挂,白冰燕的死,倪建国的恨,这一切的一切,终究需要一个了结的时候。他今天来找她,自然不是为了谈芳芳或者是萧亦武,是来给他们的过去作一个了结。
抬起眼,他开口道:“我……来以前,都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倪裳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十年前,那个生日何等隆重,他们相约来世也要在一起。但时光流过,生日也会被慢慢淡忘。
江之寒说:“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真的是一团乱麻。但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却没法回头了。今天是……想和你说些事情,却……真的害怕……坏了你过生日的心情。”
倪裳抿抿嘴,“说来听听。”
江之寒吐出一口气,“你现在这个公司,明年就准备在新加坡挂牌上市了,你知道吧?”
倪裳点头,“才知道。”
江之寒看着她,“我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是我让小薇推荐你去那里的,也是我让她不要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怪她。”
倪裳的眼亮晶晶的,脸上似乎无喜也无忧。
江之寒沉声道:“我……确实觉得那个工作挺适合你的。但不管怎样,瞒着你做这些……是一种不尊重,是……不对的。”
倪裳展颜一笑,“所以说,我们辛辛苦苦开发产品,钱最后都到你和小墨的腰包里去咯。”
江之寒扬了扬眉毛,连小薇都不太清楚林墨是开曼投资的另一个大股东。
他有几分惊讶,“你早知道了?”
倪裳点点头,“去年有一次和凝萃吃饭,她一定要喝酒,自己却喝趴下了。”
江之寒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还是笑道:“你现在这么厉害,连她也给喝趴下了?”
倪裳说:“小顾不是找了个未婚妻么?她一心想醉一场,换了是谁她也会醉的。”那么多年过后,当年的情愫本以为早就淡去,却依然还在心中。
她喝了点红酒,眼似乎更亮了,“凝萃醉了,说了好多,其中也说到你……和我。她说了一句话,说我对你是召之即来,呼之即去。”
她美目凝视,“是这样的吗,之寒?”
江之寒伸手摸了摸下颚,“她心情不好,你还和她较真啊”
倪裳轻声道:“不是我较真,是我那晚才知道,原来……原来很多我们的朋友都为你鸣不平呢……”
她略略低头,“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妈妈去世的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哪怕是吴茵在那里,我也任性的去找你了,不是吗?”牵了一下嘴角,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汤姆那件事,回头看我还是不同意你的做法。但……我那时候说的太过头了,我并不是……”
她似乎有些困难来组织词句,“回头看来,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成熟到知道怎么和恋人相处。二十二三岁的时候,原以为自己长大了,结果也许连怎么和朋友相处都没有学会。在美国的时候,大家通常说每个人都要时刻有一颗感恩的心,不要以为谁对你好是理所应当的。也许,你帮过我太多,让我不自觉的把它当成应该的。所以,之寒,如果我的话曾经伤害过你,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江之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今晚是鼓足勇气来面对自己的过去和错误,得到的却是这么一番话。
倪裳温润的微笑,“我今天以后就二十七了,再一晃眼就奔三十去了。我想,我在慢慢学会怎么珍惜朋友的情谊,和他们相处。”
明珠灯塔的下面,街道很宽。但在两排摩天大厦的笼罩下,似乎还是有几分压迫感。
春日晚上的沪宁,已有几分寒意,但并不是彻骨的那一种。两个人并肩漫步。一抬头,刚才晚餐的餐厅仿佛悬在天际,灯和月交相辉映。
倪裳并没有追问江之寒为什么要安排人来保护她,当然也没有反对。她只是淡淡的提到一句,让他自己一定要小心为上。商场倾轧,其间的风险有时不亚于战争。
江之寒走在她侧后方半步,看着她轻轻扬起又落下的发梢,有几分出神。
走过一个街口,迎面有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在这里算得上是罕见的矮小。街口处停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看见他们过来,已经下来站在旁边迎候。
江之寒对倪裳说:“这家瑞士的银行,是才进入内地的。它们有两百年的信誉,一向是我最信任的银行。”
倪裳偏过头,带着几分疑惑看着他。
江之寒从兜里掏出一张磁卡,递给她。
倪裳接过来,看了一眼,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之寒肃然道:“这些日子,我决心要给过去一个了结,一个交待。有些一直想要逃避的事情和错误,也努力去勇敢面对。比如说,我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小茵,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但我这回去了。”
他吞了口口水,“但……我比自己想象的要怯懦,倪裳……你曾经说过,我有一个大秘密瞒着你。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有个秘密,而且和你的父母有关系。我今天来,本以为可以亲口对你说起,但终究还是没有这个勇气。这个银行里有个保险柜,关于这件事情的所有东西我都存放在那里。”
倪裳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了。
江之寒说:“白阿姨的去世……是个不幸的意外。但她离开中州前两天,我见过她,和她说过话。她说她曾经希望你能有一个富足的成功的人生,但后来才觉得一个快乐的人生远远更为重要。我一直想和你说,我也知道不能永远瞒着你……但我终究没有勇气……我总是找各种借口,不愿重提那些不快乐的往事,或者是等到你有可以依靠的肩膀时再告诉你。但回头看来,心底深处也许还是因为自私。”
他有些言不达意,“总之……它们都在那里。至于密码,十年前我就告诉了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倪裳胸口起伏了一下,下意识的使劲捏了捏那张卡。
江之寒柔声道:“倪裳,很多时候我真的是想要帮你,想要赎回一些罪过,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