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你推下悬崖的那些东西中,也许五分是天意,四分是你丈夫的不忠,但我也罪责难逃。我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也没什么可以补偿你,这是我能做到的一点点傻事。还有,我会尽我之能,照顾好她,来赎一些罪过。你若在天之灵有知,也请保佑她一辈子平安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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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凤珊的致词已经到了尾声。她看着台下百来号人。动情的说:“冰燕,我想对你说,我会记住你的,我想很多人都会记住你的,记住你的美丽,你的善良,你对家庭的奉献,你的青春,当然还有你的舞姿。不久前,你还打电话给我,好久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了。有好几年了吧……你说,你终于去看了一场俄罗斯国家芭蕾舞团的表演,你说你还见到了我们当年心目中的偶像,可惜已变成了一个秃头的老大爷,你说你的女儿是多么的优秀和美丽,远胜你当年十倍百倍,我今天也看到了。……我今天带来了一个别林夫斯基送的花圈他说,希望你在天堂里也能舞出精彩和美丽。这……也是我的祝福。”
她鞠躬,走下台。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今天要致辞的人,倪裳(她父亲婉拒了致辞的建议)。
倪裳戴着白花,走上台。在她人生中数十次的演讲中,没有比这更困难的一次。她抿抿嘴,告诉自己要坚强。
倪裳说:“我……和我父亲,还有我们一家人谢谢所有的,今天来送妈妈最后一程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和兄弟姐妹。我没什么更多要说的,”她转头深情的看了一眼棺木,回过头来,认认真真的说:“我只想说,你是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妻子。我只想说,我会照顾好爸爸,也照顾好自己,我会像你教我的那样去做人去做事。希望……你能为我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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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办过红白喜事的人就知道,一切繁复的程序和应酬很容易让人筋疲力尽到麻木。也许,这也是逃避悲伤的一个办法。有句老话说,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真正能感受到至亲之人悲哀的又有几个。大多数来参加仪式的人,或许有些淡淡的同情,但你不能指望他们能体会你的哀愁。反过来,礼节上你必须感谢他们的到场,和他们说着场面话,聊一些你不想聊的事情。
每场热闹的背后,不过都是些空虚。
不过如果这真的是白冰燕想要的。无论是倪裳,还是江之寒,当然不会介意这其中一些小小的烦扰。
中午招呼众人吃过饭,下午就是去火化的时候了。江之寒和吴茵伍思宜几人都留在了外面,这是家里亲属去的场合。林墨和张小薇害怕倪裳太过于悲伤,倒是一左一右陪着她,和他们一家舅舅舅妈表哥表姐一起进到里面去。
江之寒站在外面,心里有些担心,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慢。比他更受煎熬的,也许就是倪建国了。整整三天以来,他都被两种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情绪压迫着:悔恨,还有恐惧。
悔恨自不待言,他恐惧的是忽然间那个白冰燕的朋友会跳出来,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公之于众。你,才是她车祸身亡的罪魁祸首!倪建国一直在幻想那一刻的到来,仪式开始的时候,倪裳致辞的时候,餐厅吃饭的时候……他总觉得那人算好了时机,会在某一刻跳出来,但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许是被这两种情绪折磨的快疯了,这几天倪建国对倪裳决定的所有事没说一个不字,江之寒在他附近时常出没,他也只是漠然的看着,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
江之寒等人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里面忽然乱哄哄的涌出人来,原来在火化的时候倪建国当场晕了过去。一帮人忙碌了一番,终于把他掐醒过来,出来看见天气如此炎热,身体又很虚弱,便都说赶快弄回家去静养。
江之寒偷偷瞥了一眼倪裳,她神情略有些呆滞,但眼神坚定,一手扶着父亲,已经俨然是家里天塌下来我顶着的那一位。
于是,众人在火葬场前分道扬镳。林墨和张小薇还是陪着倪裳父女回家,江之寒和吴茵等人自己回家,舅舅一家还有另外三五个亲戚江之寒也准备了足够的小车。
倪裳父女站在台阶上和亲戚们告别。江之寒悄悄把林墨拉到一旁,吩咐了两句,说:“你自己也别太累着了,有什么事打我的手机。”
远远的又看了倪裳一眼,女孩儿马上感受到了,迎上他的目光,疲惫的微微点了点头。江之寒握起左拳,给她做了个加油挺住的手势,转身上了车,对司机说回家。这几天下来,他也已经精疲力尽,从身体到精神都似乎接近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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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两面人生 490 赎罪与惩罚
490 赎罪与惩罚
对普通人来说,一个人走了。能留下一串足迹,在少数几个亲近的人心里刻上印记。然后一阵喧嚣,尘埃落定时,影像慢慢的就暗淡,然后被你认识的人慢慢遗忘。这个世界,从不会因为少了某个人而停止转动。
葬礼过去了两天,倪建国的身体好像越来越糟。倪裳把他送到医院检查,说不过是精神极度压抑,并没什么别的病灶。但根据医生的建议,还是给他开了个病房,输输盐水,调理一番。
回到家,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客厅。母亲挂着黑纱的遗像还挂在墙上,林墨已经被她命令着回家休息去了。倪裳环顾四周,只觉得无比悲凉,却似乎哭不出来,心里好像有一块石化了的东西,堵在那里,让呼吸都有些困难。
是啊,母亲走了,父亲需要照顾。从此以后。自己再不是被宠溺被关心的那个人了,而是去照顾别人,顶起家里重担的那个人。倪裳这样想着,努力给自己多一些的斗志。
她知道自己已经好几夜睡不到三个小时,但脑袋却清醒的紧,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她强迫自己去想一些具体的事情,还有什么善后要办的,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好。因为只有让脑子里充满了这些事务性的东西,才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去难过去胡思乱想。
将来会怎么样呢?她甚至都拒绝去想。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母亲身后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然后照顾父亲,让他度过最艰难的这段时间,慢慢振作起来,以后就只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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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第五人民医院的住院部。
倪建国躺在床上,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睁开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局里成了香饽饽。妻子告别仪式的时候,孔局长亲自驾临,连带着来了好几个局里的大领导,更不用说自己科里的手下和其它科室打过交道的同事。在五院住院以后,来看望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倪裳听从医生的建议,要让倪建国住院观察,倪建国并没有反对。他接受的主要原因,是现在害怕去面对女儿悲伤,疲惫,而又坚强的眼睛。妻子的车祸虽然是天灾,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妻子为什么会去隆中,他心里是不难猜出七八分的,是伤心之余要找个地方舒解心情,或者因为还没想好怎样和女儿谈这件事情。
在悲伤悔恨之余,倪建国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倪裳显然不知道这一切的因果。她看着自己,不用说话,也能读懂她的眼神:爸爸,现在只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当面对女儿那忧伤中满含关心的眼睛,倪建国觉得心里堵着,像要喘不过气来。有几个瞬间,他控制不住的想要告诉她真相,告诉她白冰燕走之前的那一番对话。但他勉力克制住了,虽然越是克制,心里越是愧疚,越是恐惧,越是不知道如何去直视她的眼睛。
终于,在太平间里,他感觉自己呼吸似乎是停止了。眼前一黑,便歪歪的倒了下去。
倪建国睁开眼,愣了一下。他使劲摇摇头,看清楚了站在面前那个男子… 江之寒。
江之寒脸色肃穆,他把一包像是营养滋补品的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不待招呼,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倪建国看着他,实际上他已经观察他好几天了。他坐在那里,五官神态比起高二高三时又成熟了好多,但我行我素的姿态却一如既往。
两人漠然对视,良久。
江之寒移开目光,淡淡的开口说:“和生死相比,我们以前的那点事儿太微不足道了……”
三四年前,倪建国最痛恨江之寒的一点,就是他总摆出个和他平等谈判的架子,全没有一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的自觉。但今日面对他,那种想法奇怪的已烟消云散。他难道没有和自己平等对话的资格?笑话!
倪建国抿了抿嘴,“孔局长他们……是你招呼来的?”
江之寒看着她,“我以为,白阿姨喜欢一个热热闹闹的仪式。”这和倪建国对妻子的了解非常一致。
倪建国盯着他,“你认识孙凤珊?”
江之寒说:“白阿姨偶然提起过……”
倪建国大概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嘴,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出口,大概多半是自尊心在作祟。他看着江之寒,“你……和倪裳妈妈经常见面?”
江之寒说:“不是很经常,一年不过两三次而已。”
倪建国沉默。
江之寒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看着倪建国,他淡淡的说:“白阿姨生日前一个星期,有朋友给了我两张在偃城演出的俄罗斯国家芭蕾舞团的票,我就转送给了白阿姨。结果她说,你工作太忙。倪裳又不在家,而我恰好有事要去偃城,所以就顺路一起去了。那天,她很高兴,尤其是见到几个功勋老演员,都是她们以前很仰慕,拿来当学习榜样的。从偃城回来以后,白阿姨和我提起,她们以前有些小尺寸的练舞的黑白照,年代已久,害怕以后保存不下来。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恰好有个朋友下面有家专业的影楼,可以做照片翻拍,质量很好。白阿姨出事前两天,我们约了见面,她把那批照片都给了我,说好两天后我就把翻拍好的照片给她拿去……”
江之寒停了停,接着说:“也就是说,出事前两天,她似乎并没有去隆中的打算,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了主意呢?”
倪建国审视的看了他好一阵,“我……也不清楚。这对你很重要?”
江之寒点头,“我见她那天下午。白阿姨说马上要去见一个朋友,说了几句就匆匆走了。她说那个朋友有日子没见了,忽然打来电话,好像有特别要紧的事儿。我问过文化局的人,她去隆中和工作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和倪裳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要去隆中的话,我琢磨着,她忽然改变行程,和她那个朋友有关。”
倪建国盯着江之寒,“人都走了,这个很重要么?”
江之寒点头,“虽然白阿姨遇到车祸是天灾。没办法的事情。但让她去隆中的,毕竟有个原因在那里。这次倪裳把她妈妈几十年的老朋友老同学几乎都请来了,我一直等着那个人出来说,真是不幸,我让她去隆中,哪曾想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可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倪建国看着江之寒,没有说话。
江之寒叹了口气,“也许,总有一天我会知道原因的。昨天还在那里,今天就没了……我很不甘心啊……”他站起身,温和的说:“你好好保重身体吧,我先走了。”
倪建国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之寒走出房间,小心的带上门。
他疾步的往外走,心里诅咒说,我要惩罚你,我会在你头上悬一把剑,让你终日猜测那个莫须有的朋友到底是谁,让你一直生活在被揭穿的惶恐和忧惧之中……
如果我需要赎罪,你比我有十倍百倍的理由需要被惩罚,如果你还有一丝良心的话……
你要瞒着倪裳?好吧,为了她,我暂且只能做你的帮凶。但在她不知道的世界里,你不应该逃掉你应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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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过去了一周,倪建国已经回家,但身体状态还是不好,终日卧床不起,教育局准了他两周的假,让他在家里休息调养恢复。
这一天,倪裳的几个朋友不约而同的聚到她家里。和白冰燕相关的善后事宜都基本完成,张小薇去帮倪裳存了葬礼收到的礼金,拿了存折来给她。林墨是跑来看姐姐的,薛静静和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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