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的“读者”当下客气了几句。
方克城不愧是世家子弟,礼数周到,骨子里头那股骄傲绝不在面上带出来,对范鸿宇这个小字辈,也一样的客客气气握手,说道:“范县长,你好!久仰大名!”
范鸿宇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盖因方克城这句久仰大名,看上去确实发自内心,不像是信口开河。
“方局长谬赞了,范鸿宇真的不胜惶恐。”
方克城正色说道:“范县长谦虚了,这段时间,有关云湖县的新闻,我在首长办公室都经常看到的。县长抗洪,坚持到最后一个撤离,不慎被洪水卷走,范县长这种大无畏的勇敢精神,当真令人佩服。”
“云湖县大堤决堤,我要负很重要的责任,惭愧惭愧……”
方克城微笑说道:“范县长,任何工作都很难做到尽善尽美。只要自己真的尽到全力就问心无愧了,范县长对自己的要求,不必那么高。”
范鸿宇恭谨地答道:“方局长说得太正确了,我完全赞同。”
方克城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立时便透出一股亲切,将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方克城世家出身,又在洪副总理办公室供职,这些与人相处的小手法,自然是纯熟无比。
当下一行人簇拥着尤利民,邱明山,方克城等领导,向候机室外走去。
萧郎略略落后几步,和范鸿宇并肩走在一起,低声说道:“鸿宇,省里抗洪抢险总结表彰大会的情况见报之后,这边的风声又变了。”
萧郎和范鸿宇之间,一直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算得是极其要好的哥们了。
范鸿宇双眉微微扬起,诧异地问道:“又变了?变成什么样子?”
自从邱明山发表了声援范鸿宇和云湖县的文章之后,那边立即组织了更大的反击,或者说,发动了更加猛烈的进攻。不但批判范鸿宇,连邱明山也一起批判,上纲上线益发的厉害。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这不过是陆月和张冰针对范鸿宇个人搞的小手段,邱明山一参与进来,立即就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邱明山职务虽然不是太高,名声却是十分响亮,在某些御用文人眼里,邱明山是一个远远比范鸿宇更加值得关注的重要“目标”批判邱明山的“错误观点”真的有可能再次掀起新一轮的大辩论**。
范鸿宇毕竟还是年纪太轻,职务太低,批判起来没有多少“快感”也得不到多少实际的好处。
偏偏这个时候,邱明山和范鸿宇都忙于具体的工作,分身乏术,对这些批判文章,无暇理会。
御用大腕们便更加得意,批得酣畅淋漓,毫无顾忌。
萧郎说道:“荣书记在表彰大会的讲话,等于从侧面上对香港专家的肯定。荣书记表了态,很多人就比较小心了,不敢乱来。”
荣启高在全国政治格局之中,都算得是大人物,他表了这样的态,立马就让不少人感到了压力。胡乱批驳荣启高这样资历极老的封疆大吏,政治上要冒的风险可不小。
“这是好事啊……”
范鸿宇微微一笑。
萧郎苦笑一下,说道:“就公事而论,当然是好事。不过对你个人,那就未必了。”
“萧哥,这话怎么说?”
范鸿宇心里,立即升腾起一股警惕之意。
萧郎略带忧虑地说道:“有人见大棒政策行不通,就打算要捧杀了。现在他们已经将荣书记这个表态,理解为统一战线的需要,并且认定你和云湖县为统一战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范鸿宇的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这个还真是个新情况,他以前从未想到过。
“对统一战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嗯……我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有可能会调你去统战单位工作,说是要全面发挥你的统战才能,进一步为统战工作做贡献!”
饶是范鸿宇一贯镇定,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吃惊。
纯粹就事论事,范鸿宇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厉害的招数。
棒杀不了,那就捧杀!
范鸿宇的根基,是在青山省,得到了尤利民的格外看重。要自上而下的“修理”范鸿宇,只要范鸿宇待在青山省一天,尤利民就永远都是范鸿宇的对手们绕不过去的一道巨大的“防护墙”坚固无比。一省之内,省长铁了心要保一位县处级干部,而且这位县处级干部还是省长的前任大秘书,纵算是荣启高,都不能不给这个面子的。
要“逼迫”尤利民牺牲范鸿宇,理论上说,也不是完全办不到。关键所需要花费的代价太大,需要搬动非同一般的大人物亲自对尤利民施压。问题在于,搬动一位连尤利民都无可与抗的大人物,就为了对付一个范鸿宇,不要说陆月没这个本事,就算张冰背靠老张家这棵参天大树,也很难做到。
政治博弈,所付出的代价和预计的收获,一定要成正比。杀人一万,自损八千的事情,绝不会有人做。更何况是杀人一千,自损一万的蠢事。
陆月要敢提出来,那才叫有鬼了!
有鉴于此,“釜底抽薪”就是非常实用的招数了。
要收拾范鸿宇,最好的方式,就是先“调虎离山”将范鸿宇弄出青山省,离开尤利民的“羽翼”之下。到那时,再找借口收拾他,就容易得多了。
在统战部门工作,要么不犯错误,一旦犯错误,那问题就小不了。
尤其是范鸿宇这种性格,似乎更加容易犯错误。
“这么说,他们打算把我直接弄到首都来?”
萧郎轻声说道:“现在还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要看接下来几天,是个什么风向了。如果他们忽然改口,那这种可能性就很大。鸿宇,你也知道,你没犯真正的具体错误,要直接处分你,难度太大,省长绝不会答应的。如果只是给你换个工作,只要他们肯下功夫,肯花这个代价,也不是完全办不到。”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如意算盘人人会打,是不是能够如愿,却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当然,只要他们开出来的条件足够吸引人,我倒也不介意交换。”
萧郎也笑了,轻轻摇头。
他看重的,就是范鸿宇这种处大事不乱的气魄。
这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强势异常性格的外在表现。
两人的交谈,就此打住。一行人已经来到候机室外,分别登上等候的汽车。方克城陪同尤利民上了第一台车,办事处主任陪邱明山上第二台车,范鸿宇就上了萧郎的车。
“萧哥,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上了车,范鸿宇转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笑哈哈的。
萧郎笑道:“快了吧,我们暂时计划是在今年十一。也没打算操办,就是摆几桌,请双方的亲人和最要好的朋友来聚一聚。当然,你和高洁是肯定要请的,就怕范县长和高市长公务繁忙,到时候没时间啊。”
范鸿宇哈哈一笑,说道:“萧书记,不愧是首都的领导干部啊,这批评人的技巧,越来越娴熟了。有你这样打脸的吗?”
萧郎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其实照梓熙的意思,她连酒宴都不愿意办,直接去旅游度蜜月。不过后来想想,怕是行不通。别人不说,春雨和秋雨是一定会闹的。这两位要闹起来,还真有点吃不消。”
“是啊是啊,这个是真厉害,吃不消……”
范鸿宇顿时深有同感,连声说道。
第677章 觐见
对洪副总理此番召见,尤利民,邱明山,范鸿宇俱皆十分慎重。吃过中饭,略事午休,大刘便前来邀请邱明山和范鸿宇到尤利民的房间议事。
洪副总理这一回召见比较特别,邱明山和范鸿宇不是作为尤利民的随员陪同觐见,而是分别得到了洪副总理的邀请。从某种意义上说,至少在觐见这件事情上,他们三位的身份地位是平等的。当然,同时召见,还是有个主次之分,以尤利民为主,邱明山补充,范鸿宇敬陪末席。
然而,范鸿宇此番的敬陪末席,和上回最高首长亲自召见的“敬陪末席”有着质的区别。最高首长召见,范鸿宇是真正的陪同,以最高首长的身份地位,他不可能关注到一个县乃至一个地区的具体施政措施,甚至一个省的具体施政措施,最高首长都不会太在意。老人家眼里,俱皆是大政方针,看重的是方向性的大问题。范鸿宇能够在他面前阐述自己的观点,虽然是以一城一地为依据,在老人家脑海里会自然而然地进行转化,变成指导全国经济建设的方略。
老人家不可能给他布置什么具体任务,更加不可能“事后验收”洪副总理不一样。
他来就是管具体工作的领导。不但管全国经济建设大局,也管一城一地的具体工作。也就是说,洪副总理有可能直接给范鸿宇下达某个指示,布置某个任务,事后要验收的。
范鸿宇得做好这个方面的准备。
从洪副总理这回点名召见的三位地方干部身份,也能看出一点端倪。省长,地委书记,代县长。省地市三级地方政权的主要领导干部,俱皆齐全。如果洪副总理要就某个具体的工作进行试点的话,很是方便。
三人商议了一个多小时。
晚餐之后,方克城再次出现在青山省驻京办事处,他是专程来接人的。
不一会,尤利民,邱明山,范鸿宇登上方克城亲自驾驶的一台小车,驶出了办事处。直赴首都城里某处四合院。这是洪副总理的居所,也是他的办公地点,离大内不远。
很古老的四合院,进门就是一棵有合抱粗细的古树,枝干遒劲。颇显岁月沧桑之意。时近黄昏,四合院亮起了灯光。
方克城领着三位客人,直奔一处厢房而去。
除了胡同口有岗哨之外,整座四合院,十分安静,并不显得戒备森严,和范鸿宇曾经去过的几个四合院。没有太大的区别。当然,洪副总理该享受的安保级别,肯定不含糊。范鸿宇相信,从他们进门开始。就有警惕的眼神在暗处打量他们,只是并未将这种肃杀之意表现出来。
“三位,请稍候,我进去通报一下。”
来到厢房之前。方克城停住脚步,客气地说道。
三人俱皆微笑颔首。驻足等候。
不一会,方克城便返身而出,微笑相邀:“尤省长,邱书记,范县长,首长有请。”
范鸿宇随在两位领导身后,走进厢房。房间的面积并不太大,较之范县长在云湖县的办公室,似乎不相上下,但装修的档次,那就全然不能相提并论了。范县长办公室的家具,算得是上等货色,很新潮时髦。这间厢房里,却基都是老式办公用品,米黄色布制的沙发和同样颜色的茶几,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相当陈旧,茶几的腿上,还有几处油漆斑驳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端坐在老式办公桌之后,办公桌上是堆积如山的件。
“哈哈,尤利民同志,邱明山同志,小范同志,都来了……”
客人一进门,洪副总理便即起身,笑哈哈地说道,从办公桌后转出来,和尤利民握手。
“洪副总理好。”
尤利民连忙和洪直正同志握手,中规中矩地说道。
“邱明山同志,你好。”
洪副总理随后和邱明山握手,目光炯炯,不住打量邱明山。洪副总理身材高大,比邱明山还要高上几公分,打量邱明山的时候,并不掩饰自己略带好奇的眼神。
邱明山应对很恭谨。
“明山同志,我对你可是久仰大名啊。你的很多章,我都拜读过。”
没想到上午在机场时方克城对邱明山说的那番话,洪副总理也说了一遍。也不知是方克城先拜读了邱明山的章,然后推荐给洪副总理,还是洪副总理先看了邱明山的章,办公室的其他同志才跟上的。
不过这无关紧要。
洪副总理足足比邱明山大了十几岁,又是如此身份地位,他能当着大伙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可以肯定的是,他真的看过邱明山写的章。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洪副总理才专程召见邱明山的。
邱明山忙即说道:“首长此言,愧不敢当。我也是有感而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家之言,谬误颇多,请首长多多批评指点。”
看得出来,邱明山这话乃是发自内心,不是纯粹的客气。
洪副总理开府明珠,雷厉风行,在体制内颇有声望。现在又是最高首长“钦点”主持全国经济建设工作,水平之高,自不待言。能够得到洪副总理如此肯定,不能不说是一种绝大的荣誉。
洪副总理和邱明山握手的时间,明显长过和尤利民握手的时间。
接下来,就轮到范鸿宇了。
洪副总理并不急着和范鸿宇握手,反倒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他,笑着说道:“这位就是范鸿宇同志?”
范鸿宇忙即微微鞠躬,恭敬地说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