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进的腿伤其实还不能走,只能说是勉强可以移动几步,他应该还得静养至少半个月以上。刚才清晨在洞里听到自己人说话的声音,激动人心,不顾一切从洞里出来,而又被押着走了好几十步远,已经牵动了伤口。那两颗子弹都伤到了骨头,越军给他挖子弹时又割开了两条很大口子,现在好像伤口裂开了,他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那个兵开始时是架着他,没走几步,紧接着是拖着他,再后来,人往下滑,拖不动了,一看,人已经晕过去了。两人急忙把他拖进就近的一个灌木丛,藏起来,然后就一个转身抢占岭上边的制高点位置,一个迅速爬上了旁边一棵树去,居高临下警戒护卫。
那边的战斗很快结束了。遭遇的是一个班的越军反侦察特工,有两个打前哨的侦察兵在第一时间给狙击枪打了,一个两边脸部被子弹射穿,牙齿也打掉了好几颗,顿时就晕过去了。一个右手臂被子弹射穿,枪不能拿了。现在两个重伤员不能走,一个轻伤员失去了战斗力,离着撤离点还有三十里地。在丛林中三十里地可不那么容易行进,翻山越岭,相当困难。
四个比其他人更壮实的兵抬着不能走的伤员,麻包雄则搀扶着那个右手臂被打穿的同志,大家默默往北方走。丛林中很不安全,只能走一阵,歇一阵,要等前哨人员给出安全信号。
天黑以后,月亮出来了,照进林中,寂静得很。斑驳的月光,清凉的夜色,林缝隙中湛蓝的天幕,闪亮的星星,不断的出现,平行着移动过头上去。向前进跟那个重伤兵静静的躺在简易担架上,任大家抬着走。那个重伤兵很惨,白天醒过来一次,现在一直处在昏迷中。
星月光下,向前进感觉周围的莽莽丛林显得有些阴森。不过星空很美丽。在山谷或丛林中空旷的地方看丛林里的夜空的确很美。这里的丛林似乎因为没有太多污染的关系,天幕蓝得与众不同,那种蓝色好像一直拉到了丛林的树梢,快要将丛林里边夜的黑色消融了。
而几乎没有一点真正安静的空间,虫鸣声此起彼伏。就在附近不远的某个地方,还有食肉兽吼。但让人感觉到害怕的,却又是觉得丛林里真是太寂静了。
一行队伍出了一个山谷以后,很快停了下来。前面是一个丛林中比较大的坝子。坝子中有缓坡,缓坡上长满了草,灌木丛四处散落着。向前进躺着从缓坡上草尖看过去,发现坝子左前方有一个圆柱形山包,星月光下很模糊,其状如谷仓,顶部应较为平整。
有人学了一声猫头鹰的夜晚带着点凄凉的叫,很快那边也有了两声回应,跟隐伏看守直升机的人员取得了联系。
周围都已经搜查过了,应该没有越军反侦察的特工。但还是不能大意,现在连长带着一个班的人打迂回包抄,悄悄往到那边坝子的出口方向去警戒。其他人则继续往前过去,大家都很小心,一级临战状态戒备。
到了那个圆柱形山包下以后,大家开始登山。
风吹起来,从林中树枝摇曳,哗啦啦响。响动中,有了某种细微别样的声音,不过大家都没有注意,或者说听不到。
周围有一百多越南军在悄悄的向撤离点包围过来。这些人很小心,借着风吹草动和树叶摇动的声音,在林中向着他们缩小包围圈,两下相距得已经越来越近。
还没等上山,山上灌木草丛中已有十多个战士冲出来接应,低声喝喊着:“快快快!”只听见山包上哗啦啦树枝叶被掀开,露出来一架运输直升机。有人跳进了飞机驾驶舱,直升机轰鸣声响起来了,螺旋桨越转越快,摇动得整个山顶上的草丛灌木都晃动不已。
山下侦察排的后卫兵们弓着腰,侧身边跑边回头举枪警戒,向半山上靠拢。一连长则带着那个班,绕到了山包那边,在另一边机舱门外的山边上警戒,十多个战士分散在草丛里。
直升机守卫兵员们已经跑过去打开了机舱门,有两个先跳上去了,盘踞在舱门边,其他人在机舱门的两边倒散开来,担任警戒。三个伤病员被飞快的抬过去,送上了飞机。直升机守卫员们动作飞快,逐一登机,还没关上舱门,突然砰一发照明弹升上了天空。枪声从四面响起来。
向前进身边一个兵大吼:“吴老歪,快走,起飞!”
此时“轰”的一声,一发火箭弹从山下飞上来,从机尾翼上飞过去了。
机舱内另一个兵大吼着:“吴老歪!还不快走!快快快!快起飞!你他妈的,还等什么?”
向前进大喊:“侦察兵们一个都还没有上来!”
先前吼叫的那个兵再吼着:“他们还有任务,不能回去,不要管他们了,我们自己走就得了。吴老歪,还不起飞?好了,起飞了!三小组的,拿火箭筒来,老子亲自回敬他们一下!你们扶助我。”
飞机摇摆着上升,有两个兵扶住他们的班长,这名班长半跪着,向着山包下面吹了一火。轰一声,山包下面腾起来一团火光。
战斗激烈的在四周进行着。没有听到我们的枪声,越军这一下吃不消了,人稀里糊涂倒下去了一大片,不知道哪里有解放军,子弹是从哪里射来的,于是只顾着盲目的射击这,向着直升机来。有不要命的冲上半山来一个就给草丛中的战士射杀一个。
越军们被侦察兵们阻击在山下上不来,很快变得狡猾了,退了开去,站在远处一点的地方瞄准,AK…47的子弹当当的直打在机身上。
一个兵喊道:“不好了班长,下面那里好像抬来了高机,日他妈的这飞机飞得那么慢!吴老歪,赶快掉头啊!飞过那边山去。”
直升机轰鸣着掉头向南边飞去。轰的又一下,一发火箭弹追着来。
直升机突然左转,差点将那个班长甩出了舱外去。两个兵死死的抓住了他,拉了回来。那一发弹药从舱门边飞过去了,好险!“拉住我,老子再揍他一炮!”班长红眼了,不顾危险,又回敬了一炮过去,竟然给他打着了。看到了的几个兵都为他大喊助威。
脱离了战区后,直升机再向南边飞了两座山头,才调转身子,往北飞行。
枪声早已经听不到了。
巨大的轰鸣声在林梢上空响彻着,向着北方飞回。
国境线上的哨防兵们都远远的看到了如流萤、如火把、如手电筒似的光照,向着这边来了。
直升机上飞行员不停的向大家吼叫着报告:“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我飞,我飞,我往上飞,我再往下飞!”
突然直升机剧烈的摇摆起来,将众人颠簸的不行。
“日他妈的,这次惨了,我不好飞了。”
直升机急剧的下降。
“吴老歪,稳住,稳住,赶快稳住!”兵们都吼叫起来。
“怎么了?没有中弹啊!”待稍微一稳住后,班长爬过去喉道。
“螺旋桨坏了,出故障了,必须得迫降!不要慌张,前面那边有片开阔地,我看看能不能停到那里去。”
“他妈的,这里还没有到国境线啊!到处都是敌人的散兵游勇。”兵们又都吼叫着咒骂起来。
直升机摇摆不定,将众人颠来倒去,向着前面的一片开阔地滑下去。还没到那片开阔地,直升机就挂在了一棵树梢上,摇晃着不肯走动了。
“他妈的惨!大家干赶快开仓门跳机啊!文革时候造的东西,真是好货!再不跳越军特工来了就死定了。”飞行员转回头来吼叫。
“班长,打不开门了。可能两边树枝都别住了。”
树梢在摇撼。
兵们乱成了一团。
向前进靠在一边舱门上,吼道:“不要慌,用枪打,看看怎么样。”班长用冲锋枪射了几枪,有几颗子弹反弹回来,打伤了几人,好在都是轻伤,不严重。班长叫几个战士连推带拉,舱门动了一下。
“再来!”
哐一下,门拉动了。
“二小组警戒!一小组,先下去!三小组准备接送伤员。”
安全下到了地上后,大家迅速集中撤离。向前进不肯走了:“我动不了,趁现在敌人还没来,你们走吧,留下我的枪就好了。”那个班长说:“不行,我们死也要把你救回去。”不容分说,叫人架起三人就走。
这里已经偏离老山战线,敌人防守力量相对薄弱。现在要看运气如何了,如果有敌军发现了失事飞机,追赶过来,那可就大事不妙。这要看相隔距离和敌人的追赶的方向判断。越军们不笨,一定会向着国境线上追过来。
走了一阵,向前进对那个班长说:“我们不能直接向着国境线上去,速度不够快,敌人一定发现了这里的飞机失事。我们得要顺着国境线走,向着老山方向走去。那地方较为紧张,敌人的特工也不会太冒险。”
“好吧。听起来有点道理。全体往老山方向去!大家小心点。”
大家转而顺着国境线走,在山里高一脚低一脚的,渐渐的走出了丛林,树木稀少些了。
突然啪的一响,前面走在岭上探路的一个兵倒下了。
“卧倒!”
所有人都卧倒在一个山谷地里。这时候已是后半夜了,月亮很圆很亮,照得林木疏影横斜,大家都静静地藏身在草丛中不敢乱动。岭上那个兵已经忍受不住了,在那里痛苦的低声喊叫起来。
“得把他救下来。我过去探敌情,你们看好这三个伤兵。”那个班长说。
很快敌情下来了。原来是一个越军的狙击手,在那边岭上,用狙击枪封锁了这里。
大家都有点没辙了。狙击枪啊,一千米外杀人。虽然现在晚间不一定是一千米,但大家发现不了他,他却随时可以向大家开枪。
这样耗下去非常不利!“我去干掉他!”向前进说。走动不行,但爬还是可以的。大家看着他慢慢的爬上左边岭,由上面的林子边沿继续爬过去。班长还在岭上,躲在一株树后面的草丛里。
“什么情况?”
“狙击手在对面斜坡的那棵大楠木树上,看到没有,高高的那棵树,楠木树。现在我们有两个人被压在了岭上,动弹不了。”
“有两个人被压制?”听到是狙击手,向前进吓了一跳,顺着这个班长的手指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了月夜下对面山坡上的那棵树,在丛林中高高耸立。可是他看不到人。
“没有人啊,看不到。”
“子弹是从那里射出来的,前面的兵告诉我了,可惜距离太远了,我们奈何不了他。”
“让我来,你忘了我有把狙击枪,我摸过去,干掉他。”
“不行,没有用,他的附近一定还有其他的人,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月亮正照在这边岭,不好办。现在你再爬过去,很危险。”
向前进问:“只是特工,不是特种部队吧 ?”
他知道越军的特种部队比特工又不止厉害多少倍。
“说不准,也可能是特种部队的。”那个班长说。
“只能干掉那个狙击手,才能把人抢救回来!我过去了。必要时你开火掩护一下。”向前进说着就紧挨着岭上树林,往前面爬过去了。
3。
狙击镜里看上去很模糊。向前进赶紧伸手去调整了一下旋钮,反复试了好几次,好了,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他躲在岭上树林子的边沿。他刚才爬行时速度很慢,他知道那个狙击手一定还在那里等着进一步狙杀,越南人虽然不笨,但是在这一点上真的很自信,在一个藏身点上不连续开上好几枪,多杀伤几个人,心里就不满意。这些人一向少遇对手,骄横惯了。
现在离着天亮还有好几个钟头,伤员得不到救治,也许会失血过多而死。
虽然可以较为清楚的看到那棵树,可是发现不了人。那棵树高高的突出来一大截,像一把巨伞,又向一朵巨大的蘑菇,生长在丛林山上。
有了上两次的经验,现在向前进感觉不到这种偷袭的紧张了,他慢慢的扫瞄着,围绕着那棵树,反复的观测了好几遍。不知道这里附近有没有越军的夜战特工,要是转悠到了这里,听到枪声赶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他有点担心了起来。
他前面的岭上伤兵现在蜷伏在一棵小树后面,抱着肚子呻吟。还有一个在他左前方一点距离,趴在一块岩石下,以之作掩护,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定要引诱他开火,暴露出自己位置。
“你能不能做点事情?把你的头盔用枪挑起来。”向前进爬过去,隔着草丛,对那个趴着的不敢动的兵轻声说。
“不行,对方是狙击手,看得见我,我一动他就会开火。我才18岁,高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