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口中吐出一道金光,落在周迅面前。
光芒敛去,里面传来声音:
“·····着迎亲之事,安置女方亲友·······”
一字一顿、抑扬顿挫,大约有一百多字,大概意思,就是让周迅赶紧领了女方亲属去筹备婚嫁之事,不要耽搁时间。
“宫琉璃与光誉公·······这事太突然了!”
之前接到的任务不过是接待人间新朝咒禁司来人,根本没有提过要赢取宫琉璃一事,那么事情出在····
“想必宫小姐拿到承影剑不是偶然呐,那可是光誉公当年佩剑,早晚随身,意义非凡,怎么也不会轻易择主才是。”
古月也是听明白周迅的意思,一切并非偶然,承影剑带着宫琉璃来到这里,说明宫琉璃的身份与众不同。
想明白这一点,古月面色愁苦,手上猛地用力,串着的紫色念珠洒了一地。
“请吧,古兄,你是宫小姐的唯一长辈,这事还得你来发愁。”
“原来这就是主母家人,真是失敬了,小黑我把这个作为贺礼好了。”
石巨人咚咚咚跑出去,从石窟之中翻找出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灰色石头。
“冥界石母,好东西,这可是冥界的特产,长期佩戴最能滋养元神,打造法宝也是上选。有心了·······”
古月道声谢,只是坚决不肯收下。
“此事尚未明朗,兴许成婚者另有其人。”
古月是不太乐意这桩婚事的。
琉璃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她的性子跳脱、顽皮,不适合嫁入世家豪门,更不用说这等神道公候之家。
他一直单身未婚,漂泊无依,一手带大的女孩,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自然不愿意见到她落入火坑。
自古豪门是非多,光誉公这么大的基业,本人又是一方实力诸侯,成为他的妻子必定要承受很多很多··········可这不是为人父者乐意见到的。
平心而论,对于很多人而言,这都算是上上的婚事了。
男方品行不错、有事业、有前途,而且当年据说就是人称“才貌仙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俗话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嫁女儿的自然要抬头看,挑剔一下,免得女儿嫁得不好··········
可女儿嫁的太好,也不是件好事吧?
一时间,古月百感交集,终于是体会到人间父母嫁女时的心思。
“光誉公亲口提亲,可不能轻易推拒呀!”
周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顺口提点了一句。
至于对方怎么行事,与他无关。
在这念葵鬼城,也不怕他一个人间修士作妖。
这事已成定局,不容反抗。
“那位姐姐是被君侯看上了,要做媳妇了嘛?”
纪雪落有些好奇,又有些羡慕。
她又瞧瞧自己,还是那般青涩的样子,想出嫁怎么也得过上三两年。
小丫头的一头长发柔顺地飘至腰间,却是今晨懒得再梳理发髻,反正“可恶”的哥哥总是要揉散它。
虽然暂时还不显,可等到身段完全长开,现在的小丫头想来也会出落成窈窕少女。
“是啊,那位小姐姐,今年十五岁哦,光誉公瞧上她,她就要嫁过去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嫁人?”
“等你满十四岁,及笄礼完成以后,就可以了。”
小丫头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能穿上漂亮的大红嫁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请假条
荀家。
书房里,荀或拆开信封上的火漆,取出信纸,阅览过后,皱着眉头,拈着胡须,想了想,对外面唤了一声。
“去偏院唤周迅来,就说老夫有事问他。”
仆人领命而去,到周迅常住的僻静小院里,见到周迅。
自花朝节过后,周迅便一直住在这里,读书,练字,做题。
县试过后就是府试,题目难度还要更上一层。
县试大多考的是记忆,只需熟背经典、基础扎实,便十拿九稳。
到了府试,则会增加作文,即根据经典之中摘出的一句或者一段话,作为题目,应考者以此题目立意,破题,阐述,作文。
这就极其考验功底了,不是对于经典内容涵义熟悉之人,多半都会落榜。
科考经典,有十三本必考之经,二十六种常考典籍,三百多本前人参考著作……
要想过得县试,府试,院试,成为生员,取得秀才功名,这其中十三本本书必定都是要背诵下来的,而且都要能理解其中涵义……非如是,则不成生员,不得功名。
秀才虽说只是科举的最低功名,也不是那么轻忽的,必定都有非凡的记忆力。
周迅自老师手上获得了往年府试试题与前十考生答题集锦。
这可不比外面的书店之中所售版本,每一篇都附有老师亲笔点评,这是只有亲传弟子才能有的待遇。
周迅每天固定做一张试卷,破题十来次,反复琢磨,而今也有两个月了。
“练笔如练剑,都要锻炼腕力,眼力,都讲究精准稳,难怪王子能成剑客。”
此世读书人中有个流传的趣闻,前朝太师有个小儿子王明之,平时酷爱书法,在庭院中练字,用池塘洗墨,久而久之,那池塘尽为墨池,塘边梅花也被染成墨梅。
其后,前朝国灭,天下蛇蟒四起,王明之并家人几死于乱军之中,遂提剑杀人,虽不通剑术,但运书法,深得快准稳三味,一时如同狂草,杀穿乱军,竟逃出旧京都。
后来潜心练剑,三年大成,居然成为一代名剑客。
这王明之本来是一书法大家,练字久了,腕力眼力都有了,拿着剑就当成笔,铁画银勾,三年就练成一身好剑术。
虽然是趣谈,也足以说明练字与练剑的相通之处。
“考官阅卷,首看有无涂改、脏污,有明显污染者落榜;其次看字迹,字迹不工整者不入。官场明文规定,必须是馆阁体答题。”
馆阁体,四四方方,美观雅致,各地书店都有字帖销售,周迅此时就是在练习馆阁体。
“每题都有劣,良,优三等分,劣等分超过两题则不录。”
“文章立意不准,破题不深,都会失分,失分过多者也会落榜。”
“县试还能录一半,府试过者不过十之一二。”
“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实在是难,难,难!”
一口白气呼出,绵绵不绝,竟喷出三尺远,如同剑气。
周身骨骼鸣响,筋膜震动,隐隐有呼啸声,如同狂风。
周迅地脸上,手背上,快速冒出一层虚汗,出了一层油污,身上都有些嗖味。
持续了好一会儿,周迅一下掷出手中毛笔,正入笔架上,分毫不差。
“九岁之龄,武道筑基,打熬筋骨,入圣之阶。”
“我观想山君之意,震动骨骼,筋膜,肌肉,发出这雷鸣虎啸之音,可以排除杂志,调整身壳。久而久之,甚至能提高武道天赋,能走得更远。”
“可惜不能常用,每月也就能洗炼一次,多而无功,徒伤元气。”
这时闻到身上的味道,周迅也不吃惊,只是自顾自唤来下人,打满一水缸清水,跳进去,就在院中洗澡。
洗去这一层污垢,整个人都感觉到轻松,身心清净,仿佛脱去了束缚,自在多了。
周迅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袍,头发用干毛巾擦干,披散在背后,远远看去,到有些雌雄莫辨。
下人在院子门口等候着,见周迅出来,就上前见礼,道。
“公子,老爷说请您到书房去,有事要问。”
周迅随口应声,就去了荀或的书房。
“老师。”
荀或见了他,头发还未干透,笑问着。
“又去洗澡了?”
“是,今日练武,出了一身油污,弟子不耐其味。”
荀或点点头。
“你这时就是要扎稳基础,不宜急于求成,趁现在骨骼经络都未定型,还有许多余裕发挥,这时多挖掘几分潜力,日后功力进境可以快上两成。”
荀或虽然不精通武道,但是眼力还是有的,周迅自然不会驳逆。
接着,荀或又道。
“林家人回金陵去了,听闻林如海不久将升迁,巡盐政布道使,是以林家女儿也去了金陵祖宅。”
荀或顿了顿,望望周迅,有些遗憾,
“老夫本是有意结亲,可林如海婉拒了!”
“说什么不忍父女分离,愿承欢膝下……才八岁的丫头谁会现在要她过门不成?”
“这是看不上你小子!也是我荀某面子不够大!”
“还不都是因为你小子是个白身!”
“哼!这次考试你小子要给我争口气,这府试院试都要过!还要拿个好名次!”
“府学之中,以南山书院为最,非前三名不得入学。那山长杜如懿,是老夫当年同窗……”
周迅闻弦歌而知雅意,回道。
“弟子必定考入南山书院,不给老师丢人。”
“嗯……”
荀或点点头。
“老夫知晓那林家女儿是个美人坯子,少年人慕少艾,喜好颜色,看上了她也属常事……”
周迅有些脸上发烧。
当时见了那三光真水,竟失去了往日定力,做出种种失态之举。
这时听见老师提起,自然觉得种种不妥。
“幸好我此身年幼,童言无忌,尚可缓颊……不至于给当成登徒子,毁了名声。”
周迅暗暗反省着。
“……只是日后不可如此,女子颜色再好,不如品德,无盐丑女,正是王业之基。成大事者,不可为美色所动……”
这是借着古楚王娶丑女无盐氏,不爱美色爱品德的旧事,来劝告自己了。
大意就是,莫愁前路无良妻,勤向窗前读诗书……
还有就是隐隐地不满,你是我弟子,怎么就见了个小丫头就被迷得举止失措?很丢人的。
周迅当即躬身拜下。
“弟子谨记教诲。”
第七十九章投胎
“你知道吗?当年我拥有的神力比现在还要强几分。”
“那时候我时不时就会待在转生池边,数着经过这里转世的魂。”
转生池畔,三生石前,一男一女。
男的一身锦袍,负手而立。
三生石是一块通体浑圆一体,形如黑玉的石头,有小山般大小,高约上百丈,没有什么棱角,就像是一枚放大的鹅卵石躺在地上。
三生石畔,就是一汪清水潭。
水潭一片漆黑如墨,一眼望不到地。
潭水却是清澈纯净,男人伸手捧起一些,其中隐约有豪光闪烁,走马灯般放出某个人的一生经历。
“此处是阴司重地,也是阴司立身之本。据说地府大变,十殿冥王内乱,转生界、三生石破碎,流落在外。这里的转生池,就是由转生界的碎片打造成的底座,三生石也是其中一块碎片改造而成。当然,时过境迁,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
“连君侯您也不清楚吗?”
女子开口问。
“不能,那一纪元其中牵涉到的厉害人物太多,给真相笼罩上了重重迷雾,我也只能自天地自然之中得知一些不隐秘的事情,从旁推断一二。”
“毕竟我得道太晚,只是最近几年刚刚跨过门槛,步入天神之道,想较于那些得道数十个纪元的古神大圣,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婴儿。”
“天神之道,又叫做天仙大道,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得道只是开始,太乙之境不过中流,大罗天神才能号称帝君,开一方仙界。混元则是穷究大道,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超脱了。”
“以仙道而论,天仙,太乙天仙,大罗天仙,都是天仙阶段的不同层次,可以简单划分道行深浅。
在佛门,初地菩萨,二地菩萨……八地菩萨,等觉菩萨,妙觉菩萨……之后究竟涅槃。
在而今神道,地祗往往以爵位划分,男,子,伯,侯,公,王,帝君。不过神道混乱,历代人王乱封神爵,导致各种称号贬格。在过往几个纪元帝君只能尊给太乙之境的天神,而今区区一人间王朝太祖就敢以某某帝君自居了……”
“君侯已修成正果,位列天神,何不自领王号,去旧朝名位?莫非还是念着公主的情分?”
女子沉吟着,半晌忽地冒出这些话。
“其实当年,以您的本事,完全可以不管姜国,独自逍遥自在的,还是因为放不下公主吗?”
“公主未必愿意见到您为她蹉跎岁月……”
男子转过头来,不再折腾那潭水。
“小玉,你还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