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翻译成这样,已经十分难得了,你打算如何用这个王徵?”
陈新说道:“办个工坊,让他指导那些年轻工匠。。。”
“不,不,这么用不对。不能光做工匠的活,你看书里面。”刘民有翻开一页,“你看滑车解这几款解读,‘单滑轮用力力半可起重全’,五十七到六十款。则讲的是不同的轮半径和轴径比例下的用力,与咱们的工匠只知制器全然不同,这个滑轮咱们水师和屯堡也在用,知道能省力,但没有谁去研究到底能省多少力,更没人能写出来。这个就是差别。”
陈新其实根本没有细看,眨眨眼道:“那你说怎么用?”
刘民有没有直接答他,而是继续翻到前面,指着图画,“这页是解释的月食,虽然仍然是采用地心说,但把太阳、地球、月亮的位置标识得很清楚,‘地海合为一球,日过地则有影,影遇月则为月食’,已经有天体运动的认识,卷一里面的第二十七款所说‘每重垂线引长必到地心,所以每垂线之末必与地心相合’,虽然没有明确说明重力的来源,但已经有了地心引力的概念。此外还有勾股定律、拼音、水平面、水压、杆杆原理、齿轮、物体密度、起重、求三角形重心、求多面体重心。这个完全可以作为科学普及的教材。”
陈新试探道:“那,你打算。。。”
刘民有搓搓手,有点兴奋,“办个学校,就叫科技学校,我把有资质的学生和识字工匠选一批去学,不能局限于做机械,我再和这个王徵讨论一下,加一些初中的知识进去。”
他说完又去拿其他的书,其中一本《泰西人身说概》介绍了西方的人体解剖学,也是邓玉函所著,另外还有几本《新制诸器图说》、《测天约说》、《大测》、《西洋音诀》,刘民有都留了下来,其他的《西儒书》、《七克》之类的也扔到了一边。
里面最有用的还是《远西奇器图说录最》,总共分为三卷,前面两卷偏重于科学原理,第三卷则是西方的机械,光取水的工具就有虹吸、鹤饮、龙尾车、风车提水等,各类水力、风力、畜力机械都有,齿轮传动广泛运用,全书图文并茂,解说分明。
里面很多内容让刘民有对这个时代的科学水平有了重新认识,同时也为欧洲的进步感到惊讶,一名来华的传教士已经有如此丰富的知识,可以知道就科学理论而言,欧洲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明。
陈新对刘民有道:“那就办个班就是,不过先告诉你,这个王徵能呆多久很难说,你得快些把人调来,最好能培养一批老师出来,以后好教其他的学生。”
刘民有问明了王徵的身份,原来还是个上官,还不能随意安排他,有点迟疑道:“他还是上官,那怎么让他给人上课?”
陈新嘿嘿笑道:“他就对这些机械之类的感兴趣,咱们把条件和经费都做足,他必定乐不思蜀,不过我还要安插两个训导官进去,这个王徵一有机会就要传教,让训导官掺掺沙子,别把这些学生都带成耶稣会众了……王徵到威海转眼已经五天,他暂时住在朱国斌的宅院中。所有的军官中,也只有他还没有成亲,所以陈新连丫鬟婆子一起征用了。
这几日刘民有陪着王徵到处参观了一番,威海整洁的街道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百姓身上散发出的希望也让他觉得全然不同于它处,随处可见的砖瓦房更显示了这里的富庶,王徵刚刚从扬州过来。以前一直听说文登是地瘠民贫、交通不便,现在看过之后虽然没觉得威海繁华,但也让他刮目相看。
他专门去看了一次文登营的水营。水师一袭深蓝色军装,条例开始执行后,船上比原来整洁了许多。战备也做得很好,王徵对水营很满意。此外他还去了麻子墩的民用铁器作坊,那里没有搬迁,目前主要生产农具,刘民有希望农具有一天也能向外地销售赚钱,所以留在了靠海的麻子墩,王徵对于铁模法也颇有研究,现场就与那些工匠讨论起来,还亲自示范了一次。
陪同王徵非常轻松,他对自身道德要求颇高。既不去青楼妓院,也不好大吃大喝,这让刘民有对王徵印象大好,虽然王徵的官架子还是有一些,但只要一说到机械和天主教。就啥都忘了。
第六天一早,陈新就亲自来请他去了他的官署,这个官署就在原来的铠甲铁匠作坊,用作坊的公事房改造的,也十分宽敞,里面的家具全部是新买来的。只是没有花园,陈新表示会尽快为王徵修建一所大宅院,但王徵表示并不在意。
刘民有投其所好,在工坊办起一个科技学校,所有工具和原料都十分充足,这些学生都是识字班和工坊抽调的最有资质的年轻人,有识字和算数基础,也很有动手能力,王徵在这里果然乐不思蜀,带着一群学生每日讲习理论,并且一起动手制作各种机械,虽然远西奇器图说其中有很大部分过于复杂,并不实用,但陈新和刘民有都没有干涉,制作复杂机械能开阔他们的眼界,培养他们对机械的敏感。
有了王徵对理论的说明,这批工匠中开始有一批学生对科学理论和方法发生兴趣,刘民有对这个班寄予厚望,也时常抽时间讲习,这些学生的动手能力很强,他主要给学生灌输实验、逻辑推导、数学方法、分析等近代科学方法,以及培养他们讲课的能力,希望这个班的学生能成为文登营科技的种子,配以合适的组织和激励,带动起整个文登营的技术和制造体系,从而在文登营这个相对平等的土壤中,衍生出理性推导和感性经验的结合,尽管目前他们还缺少哲学的指导,但刘民有相信只要有了这个种子,它总有一天能发芽。
崇祯四年的三月,形势相对平静,开春后各个屯堡开始热闹的春耕,更多的灌井被打出,其中有一部分是深井,采用王徵改进的风车提水,文登三面临海,风力充足,使得干旱的影响被大大降低。
北地照例的大旱,黄河流域周边去年更出现了蝗灾,连年的旱灾,干燥的土地让蝗虫的产卵量大增,加上黄河河道的变迁、水灾,形成了水旱灾害的交替发生,使在沿湖、滨海、河泛、内涝地区出现许多大面积的荒滩或抛荒地,形成了黄河中下游的东亚飞蝗蝗虫区,九边则主要遭受草原蝗灾,今年连京师附近也是大旱,逼得崇祯只能亲自求雨,并且要求各部官员同样在衙门斋戒一日。虽然如此,陕西、山西、河南等地旱情丝毫不见好转,杨鹤的招抚政策再次进入了死胡同。
二月底,辽东沿海各岛开冻,到了三月初的时候,有少量皮岛的岛兵逃来,情报局从他们口中得知,岛上的局势并不平静。
刘兴治去年接受招抚后,仍然留在皮岛,东江镇原来的将领也有部分回到皮岛,利用他们原来的影响力和家丁分化了岛上的势力,刘兴治原本就是外来户,与这些东江的老将领混不到一起,加上他又干过造反的事情,杀掉了东江镇最有威望的陈继盛,也时时担心旧兵报复,双方平日就互相防备,时常出现剑拔弩张的情形,皮岛人心更加涣散,陈新对刘兴治最后的结局并不清楚,得知消息后便让情报局关注皮岛局势,情报局发展了几个从皮岛逃出的人当外围情报员,让他们登上了去皮岛贸易的商船,同时部分战兵营开始进行海上运输练习。
到了三月中旬,陈新收到京师来的情报,朝廷中开始出现继续修筑宁锦防线的呼声,因为去年的建奴入寇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有人便把目光放在了恢复广宁,广宁控扼辽东和蒙古交界,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后金当年攻克后没有足够兵力占领,仍然是按他们马匪的风格,把人口和财富抢掠后回了辽阳,走之前拆除了广宁的城墙。
孙承宗第一次督师辽东的时候就派兵巡视广宁旧城,向蒙古各部展示大明仍然对这里有影响力,便可见此地之重要。
如果能恢复广宁,就截断了后金和蒙古各部联系的主要通道,大明的势力就能重新影响附近的蒙古各部,后金不但进军路线极容易受到袭扰,而且对蒙古将完全失去宗主权,自然无法再从长城入口。
但这个战略目标大大超出了明军的战术能力,单纯修筑一个广宁城也无法守住,大伙和建奴打了十年,多少有些自知之明,也知道得慢慢来,于是有两种声音,一是往西恢复义县,通过陆路堡垒修到广宁,第二种是往东,修筑广宁右屯卫,孙承宗便赞同第二种往东发展,沿海岸线接近辽中平原,紧急时可以通过海路救援和运粮,巩固之后再向北恢复西平、镇武等重要堡垒,到时形成要塞群后再占据广宁,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他虽然同意向东的方案,但认为不能直接修建广宁右屯卫,右屯卫离锦州七十里,中间还有大凌河的河道阻隔,直接筑城的话,一旦遭受后金攻击便难以救援,所以他建议先修筑原来的广宁中左千户所,既可以屏护锦州,也可以为修建右屯做准备。看起来这个方案最接近明军目前的情况,得到了兵部尚书梁廷栋的支持,于是朝廷开始讨论修筑广宁中左千户所的方案。
广宁中左千户所位于锦州以东三十余里,在右屯和锦州中间,同时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大凌河城。rs
第四十五章 皮岛
一艘商船在微微的海浪中正要靠岸,船头站着几个商人打扮的人,其中一人还戴着毡帽,帽檐下一双眼睛正在冷漠的打量着岛上连绵的群山。
这是一个港口,规模还比较大,商船的周围是各色各样的船只,既有普通的鸟船、海沧船,也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单桅帆船,最多的是渔船,在港口内外进出打渔。数量虽多,大部分的船身和船帆却显得粗糙破旧,船上的船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港口上有许多家丁模样的人拿着兵器巡逻,不过他们的眼光主要是防着岸上。
“账房,这里就是皮岛了。”
皮岛在朝鲜称为椴岛,距离朝鲜海岸不到十里,对面就是朝鲜的宣川,自从毛文龙开镇以来,就是东江镇的核心,朝鲜的宣川和铁山等地汉人很多,占到当地人口七成,这也是东江镇选择这里立镇的原因之一,毛文龙就在宣川铁山附近屯田,并指挥着整个东江镇。
戴着毡帽的人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他满脸苍白,但仍然是那副冷冷的模样,他就是文登营情报局的侦缉队长张东,去年进入文登营后,在新兵营完成了基础训练,陈新的目的只是培养他的服从意识和纪律,所以第一个月训练后就调到了情报局,处理文登县那个吏员之时,他表现十分出色,正式成为了侦缉队长,侦缉队主要负责清查内奸,很快又查到了剩下几名奸细。很得周世发的器重,现在实际上是周世发的副手,在情报局内的代号就是账房,周世发代号掌柜,称呼情报局则是铺子。
这次周世发自己去关宁部署情报站,便安排张东随商船来到皮岛,探听皮岛的形势。如果条件合适,便在东江镇发展情报络,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个外围情报员。这几人都是从皮岛逃出去的原东江兵,他们还有一些亲友在岛上,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张东很少坐船。开始几天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后面几天情况稍好,终于撑到了皮岛,所以脸色很差,此时盯着岸上那些家丁,对两个情报员问道,“他们是不是防有人偷船的?”
“是,这些年不时有人逃走,岛上大概还有两百条船,大多都想着偷一条船。岛上有船的地方不多,这里是最大的港口,主要是防着有人偷船逃走,而且此处出海打渔所获也最多,原来都是毛帅或陈副将的家丁守着。现在的黄龙没有毛帅的威望,各位将官各占了一截。”
“上岸后先不要离开,港口这里太引人注目了些,到了地方,等商社的人先和他们把商货之事谈好。按惯例他们还要安排酒宴接待,待喝过酒之后你们再去联络你们的熟识。”
那两个情报员应了。两人都有些紧张,他们只经过短暂的训练就被派了出来,而且他们是皮岛的逃兵,万一被以前的上官抓到,被砍头也是有可能的。
张东见他两人样子,冷冷道:“只要脸上的妆不要弄掉了,别人不细看是认不出来的,自己行事小心些,尽量稳妥可靠的人打探消息,万一,被人抓了,不得说受文登营派遣,也不能稍一受刑就说话,必须抗一些时间,让其他人有时间撤离。然后才说是受登州商人所托,准备来直接找岛兵买便宜人参,都是你们自己的私货,与文登营商社无关,这样更容易让人相信。这次的事情要是干得好,就让你们正式进铺子,咱们铺子的月钱可比战兵还高,奖金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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