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美美伸指点她的额头:“少弄鬼!是不方便说罢?不说就不说,娘只要你平安。”
冬儿嘿嘿乱笑,一颗头在她身上直蹭,感动不已。她在千年后呆的时间可不短,前后有过若干养父母,彼时当母亲的能这般体谅孩子的也不多见。
这跟冬儿的来历有些关系,她本是街头偷儿,鬼怪精灵,有回朝杜美美下手,居然投了缘,跟在她后头跑。杜美美就满天开价,不许她叫“姐”得叫“娘”。冬儿叫得那个爽快,把杜美美喜得找不着北,遂根据小丫头字字血声声泪的控诉,冲去把两个控制街头偷儿的阴毒窝主手筋挑断了,喝令他们当地行乞。自此两人结伴走江湖,是极好的伴当。冬儿有啥不便说的事,她从不刨根问底。
说起来,世人常恨至爱亲朋骗自己,其实很多时候若不多问,根本就听不到谎话。杜美美深明此理,只揽着冬儿,把帮着柳晓青求紫姑解蛊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赵、柳在侧,她省掉了紫姑要自己注意这两个家伙动静之事。但两人久做搭档,冬儿一听就知道个中还有隐情,当下也不多问,伸手指指了高焕生:“那小子的来历也不易说清楚,他虽是汉人,却不在咱大宋长大。”
杜美美点头道:“他得了你的真传,自然是你这小鬼头信得过的人,不用多说。”
冬儿哼哼数声,悻悻道:“分明是我小狐狸一手一脚教出来的徒弟,见了娘却想不认师傅,整一个色迷心窍!嘿,孩儿瞧那柄魔刀对娘蛮有意思,只怕也不能容他。只是姓赵的丑了些,孩儿瞧不上。”
杜美美失笑:“不得了,这点大就重色,长成怎生了得,小心嫁不出去。”
冬儿头一扬,“大宋的姑娘有几个是自己找的夫君?不都是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我有本事这等大的娘亲,不愁嫁不掉。”
杜美美横了她一眼:“你能耐,把事儿推给为娘!”
冬儿挥挥手:“娘不替冬儿做主也不打紧,你看那山大王的压寨夫人,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不都是捉了来霸王硬上弓,孩儿不会有样学样?”
杜美美笑得花枝乱颤,刮着她的脸蛋道:“好个不知羞的丫头,娘服了!高小子是你替自个捉来的?”
冬儿撇嘴:“那又蠢又迂的笨东西,孩儿才瞧不上!嗯,柳晓青倒还凑合。”
杜美美笑到肚子疼,都说母女同心,果然同心,两个都看上了人家柳七少,不知是不是要跟五毒帮火拼一场。
那头鸟雀已经烤出诱人的肉香,赵成又从袋里取出干粮放火边烤,一边跟鬼秀才算开了明细账:“凤威镖局一单,您老少说搂了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湖州三家店铺亦有这个数,您老打算如何回应?”
第十六章 鬼秀才施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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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母女在一边闲聊,声音再低,忙碌的主儿们也听得见。
高焕生气得脸通红,立马在心中将柳晓青划归万恶情敌——杜姑娘看臭小子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柳晓青却没将他划归敌人,颇为同情地打量再三:好小子一个,一表人才目光纯净,天庭饱满手脚利落,竟给师傅说成是“又蠢又迂的笨东西”!果然如此,那丫头干嘛收人家做徒弟?
赵成也心生不满,他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做杜美美众多“相好”中的一个,就给那对母女评头论足,八辈子没受这种气!他从不认为自己生得丑,也从来没人说过他长得丑,果然长成柳晓青那样,身后永远追着大堆莺莺燕燕,还要不要干正事?
善良的穿越青年生气只气自己,万恶魔刀却借题发挥,派头十足地拿鬼秀才来撒气。
鬼秀才一直在琢磨如何混过眼前难关,闻赵成追究凤威镖局和湖州店铺案,忙摆出哭丧脸:“赵大侠您可想岔了。小老儿只不过是替人出个主意,哪能得着上万两白银?不满诸位,多少年来小老儿提着脑袋用血汗挣得一点子酬劳,总是随赚随用,硬是了无积存啊。要不然,这把年纪小老儿不会家里享享清福?何苦还冒着凭大的风险趟江湖玩命?直弄到身中巨毒啊!不得不来七星伴月求告,又给发配进死亡谷。赵大侠想想,但凡有钱,谁肯入死亡谷?小老儿实在是日子过得艰辛啊……”
柳晓青“咦”了一声:“果然名不虚传,您老这张嘴不单会弄鬼弄神,哭起穷来也一等一。不过呢,你有千般说辞,咱们有一定之规。”
“七少爷,千祈饶了小老儿,高抬贵手呀!”他眨巴着两眼转向赵成:“呃,这个‘一定之规’怎么个说法?”
赵成淡淡道:“好说。阁下吞进去的自然是要吐出来。再则人有脸树有皮,赵某是等闲之辈,柳家庄的面子丢不起。银子这东西嘛,并不能解决一切,您老还得缀上些什么,比如胳膊、腿呀,或者您老自废武功吧。”
鬼秀才面色如土,悲呼道:“你们、你们莫要这么狠啊!好歹放小老儿一条生路,这厢给各位叩头了!”当下便爬地上咚咚咚叩响头,直叩得泪水血水满面流,高焕生大为不忍地转过身去不敢看。
杜美美施施然踱了过来:“天可怜见,怎生弄得这般惨?本狐斗胆僭越说个情。”
鬼秀才哭脸顿转笑脸:“杜仙姑,小老儿就知您是大慈大悲的活观音,救人于水火。往后去,小老儿家中一准供您的长生牌。”
“好说好说。”杜美美一脸慈祥,若不是瘦了些还真有两分观音相,“阁下与小赵、七少爷并无血仇,银子的事,不如就吞进去多少吐多少;面子呢,翻一斤头,总共五万两。本狐吐血、徒孙生生给人斩了两刀皆拜君所赐,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跟您细算了,也是五万两。大家清了帐,晌午再开谷时,您老走您的阳关道。”
鬼秀才僵在那儿半晌没反应,看光景宛如中了邪。
好一阵,他才像给人生割了七八十刀,呼天抢地干嚎道:“吃人也不是这等吃法!小老儿全身零刀碎剁了亦凑不上这个数!小老儿走遍天下,恶魔凶鬼见得多了,尚没见过你们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杀掉我好了!”
赵成面露不屑:“省了省了。区区一点银子,咱们还不看在眼里。杜姑娘方才说咱们跟阁下没血仇,不全对,赵某吐了一大口血痰呢!这么着,血债血偿,总共十万两银子,一万两割一斤肉,晓青你看咋样?”
一斤肉不多,可一斤人肉就要命了,再则这十斤肉也没定下从哪个地方割,包不定半斤就送了命。
柳晓青咧开嘴直乐,冬儿却在一边大呼小叫:“姓赵的,你大方过头了罢?什么肉值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龙肉也没这等贵法!”
鬼秀才则浑身哆嗦,双手握拳,像在啃自己肉般嘶叫:“罢、罢、罢!老夫技不如人认栽!今儿出了谷,老夫拼死拼活,赴汤蹈火,也一定挣够十万两,届时双手奉上。”
杜美美抿嘴一笑:“亏您老说得出口,出了谷由您老去挣银子,我等那辈子才见得着您老的鬼影儿?”
马虎眼打不过去了,鬼秀才哭丧着脸道:“那您说怎么着?莫说老夫没钱,就算有大把的银子,亦不可能带着进死亡谷吧?”
杜美美连连点头:“说的是。但这事也没啥难,本狐以独门手法封了阁下几个||穴位,您要不想废了就得在三个时辰里解||穴,这附近能解本狐所点之||穴的只有紫姑。咱在您老背上留几个字,紫姑自然替我等收帐。”
“算你们狠,啥都算计得滴水不漏!”汗水和着泪水,顺着鬼秀才的腮邦子淌落,那情形要多惨有多惨,就见他牙一咬:“老夫实实在在没有十万两银子,找紫姑解||穴又要大把真金白银,小老儿哪有?只能再入死亡谷!不如这么着,老夫提出一个交换的条件……”
冬儿扬起脸:“又是交换,你有啥宝贝?算命之术,还是你的三脚猫机关阵法?”
鬼秀才却是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水。”他声音压得极低,“这谷中滴水贵过金,老夫机运凑巧,发现了一处泉眼,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一直没出声的高焕生豁地站起身,痛苦不堪道:“你这个人,都落到这地步了还想骗?在这谷中快半年也没听你提过有什么泉眼,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鬼秀才忙低声下气:“是这么回事,自您师徒两位来了谷中,这不是没缺过吃喝嘛,再则你们也没问老夫水的事儿。”
冬儿快给气炸,为了水,她跟高焕生不知冒了多少凶险,现如今鬼秀才一句话便轻轻带过了。
气极反笑,她吊起两只眼珠子:“徒儿莫急,谅他老小子跑不了。鬼话连篇怕啥子?前账后账一块儿算。”
鬼秀才哈哈腰:“若有泉,那十万两便免了罢?”
赵成跟杜、柳交换了一个眼色,慢条斯理道:“果然有,一切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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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木瓜动情也生心计
一行六人匆匆往泉眼去。阳光洒满大地,谷中嶙峋的怪石看去千姿百态,有的墨绿,有的粉白,有的反射着阳光,泛起一层灿灿的金色。
柳晓青东张西望,觉得这儿跟仙境差不离,半点不恐怖。冬儿和高焕生却没半点心思观景,半年下来他们太清楚谷中有多凶险。不过这一路去,倒是半个人影没碰上,个个避他们如避鬼魅。
很快地头到,此处距他们升火的石||穴约一里。鬼秀才指着一个石洞比划,示意泉眼就在里头。
几个人一看,那洞高两尺余,深不过丈,以前大概栖息过小野兽,现今给谷里的人吃了,空了下来。这么小的洞,入内得会缩骨功,对人实无啥用,难怪没人注意它。
泉眼压在一块厚厚的石头下,若不移开,伏上面也听不到水声。
这块石头自然是鬼秀才去移开。石一动,隐隐的水气便透出,赵成一把将他拖出来,杜美美飞快地钻了进去。
泉眼仅有两只拳头大,清冽,喝一口甘甜。她解下腰间长索,系了块小石头伸进泉中探深浅。乖乖,三丈长的索带放完了还够不到底。
赵成和柳晓青站在洞外警戒,冬儿、焕生又离得更远些,打主意谁进入视线干掉谁:为了水,谷中人极可能联起手来跟他们血拼,不如先下手为强。
冬儿打量着石洞,低声道:“你仔细看看,这石洞不像天生的,倒似一个机关。”
“是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难说得紧,有时候一块石头跟雕像差不远。”高焕生随口回应,这会儿他的心思放在琢磨另一件事上,决心早已下了,就在话怎么说。
咬了咬牙,他破釜沉舟道:“我求你一件事。”
“说。”冬儿仍在打量石洞,等了阵没听到他开口,奇道:“哑巴啦?”
高焕生便清清嗓子,把打了许久腹稿的话一古脑儿往外倒:“要不是你,我没在北江边死掉,也会在死亡谷里送命。你又教了我许多武功,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更不想离开你。咱们两个都有许多秘密,要是没个人说说,心里多闷……”
冬儿不耐道:“你到底想说啥?向为师求婚来着?”
“不不不,”高焕生吓一跳,心道鄙人又没有恋童癖,讷讷曰:“嗯,这个,我并没有正式拜你做师傅,对不对?”
冬儿磔磔怪笑:“明白了,看上我娘啦。不成!骨头痒痒了?你也不想想你哪来的,说不定下一秒你就滚回去了,想害我娘呀?”
“或许我要在宋代呆一世,这话也是你说的嘛!”高焕生长叹:“百年以后千年以后的事咱们知道,可下一刻的事谁知道?也许地震,也许火山爆发,大伙全完蛋。求你莫阻我,你长大了就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
冬儿挠了下头,用看烈士的目光瞅着他:“为师只怕是太知道啦!看见我娘眼睛就发直的你又不是头一个。喂,你知道我娘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高焕生半点迟疑都没有:“一个有本事的女子,美丽风流。追她的男人一定很多,但像我跟你这样投缘的未必很多吧?”
冬儿刮目相看:“情的力量真大,连个木瓜都变得这等有心计。罢了,看样子阻也阻不住,但我也不会帮你,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高焕生忙道:“行!你不阻我就行。”又以传音入密道:“我实际上是您的徒弟,对不?不管追不追的上杜姑娘,你都是我在这边惟一的最亲近的人……”
冬儿扬声打断:“乖徒儿,半年了,咋没听你说过半句好听的?这会用得上了就来临阵磨枪,不嫌寒碜人?给我听好,我娘要是喜欢你,不会在乎你是徒孙,又没血缘关系。她要不喜欢你,你得看开些,师傅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少玩死啊活的。”
高焕生只觉得眼眶发热,仰面朝天道:“我不是懂得感恩的人,对父母不知感恩,对朋友不知感恩,女孩对我好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