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兄,我给你做个媒如何?我家老妹今年20岁,还没许配人家。不是夸口,我这老妹长得顶标致。你别看我,我俩不是一个娘生的,别看我老妹庶出,却比我有教养。她娘早先是韶关的女学生,后来被我老爹搞到了手,可惜生下我妹子不久就死了。我妹子是我娘奶大的,我们三个当哥的把她当眼珠一样宝贝,所以左挑右剔,一时没选定妹郎。明日我把我老妹叫过来,你要是中意,就交换一下喜帖,来个火线成亲!我没有别的条件,你匀我二十支枪就行了!”
周春强唇边浮上一层不明的笑意,心想,这世界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也不拿自己的亲妹妹当回事?也许在枪与妹妹之间,很多男人都会选择枪。枪意味着主宰,意味着强势,而妹妹代表的亲情在枪的诱惑下,是可以放弃的,起码他周春强会作这样的选择。
赖团长哪知他的心思?见他一副拈花微笑的表情,自然以为他同意,于是立即吩咐手下去操办。周春强原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觉得赖家家世不错,如果真能联姻,对自己今后肯定会有帮助,最重要的是这两天他便能将他的妹子睡了,说不定一炮命中,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还有一滴血脉在人世,对惨死的爹和可怜可恨的娘好歹也是个告慰。不过他又想,这时千万不能太心急,这一切还得等到见赖家老妹之后才做出决定。他对女人其实蛮挑剔的。
老天似乎知晓他的心思,第二日便下起了雨,炮火横飞的山间暂时得以安静下来。后来又刮起了强烈的风,将大片大片阴云赶到了广昌县境上空,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这种雨势下,枪支弹药受影响,估计暂时不会发令攻击。尽管如此,大家的心仍然悬着。周春强更是在提防红军来偷袭,早把赖家妹子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谁知到了下午,赖团长竟冒着大雨,领着他妹妹赖圣姨走进了他的碉堡。实话说,看见这个女子他有些吃惊,既吃惊于赖团长的认真,也吃惊于赖圣姨的美貌。
赖圣姨完全不像她那个屠夫哥哥,她苗条得近乎单薄,尖削的瓜子脸上有双欢快的大眼睛,这使她的容貌带上了一抹童真,让见惯风月女子的周春强怦然心动。更让他惊异的是,赖圣姨大方的举止和斯文的谈吐,颇有些像他倾慕的江采萍。周春强锐利、阴鸷的目光似被雨水在瞬间泡软,落到赖圣姨身上时多了几分黏稠。旁边的赖团长看得真切,忙将他扯到外头。密集的雨点打在油布伞上发出响亮的“砰砰”声,赖团长眼中闪出一丝掩不住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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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二十九章(4)
“怎么样,成交吗?”
周春强一笑:“人是不错,不过她真是你老妹吗?你不会为了这些枪胡乱找个妹仔来骗我吧?”
赖团长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光,脸上露出一股愠怒。他指天咒地地发了通毒誓,还找了两个部下当面作证。周春强没什么话可说了,心想为了几支枪,这个人总不至于狸猫换太子,无耻到用别人来冒充自己的妹妹吧?何况他还表了态,要拿出十亩水田当嫁妆,就算此间有什么隐情,周春强也认为自己不吃亏。再说,他也确实喜欢赖圣姨,于是当场拟了婚书,第二日赖团长就请来陈太平作证婚人,杀了几头猪、买了十几坛水酒,请附近的村民做好菜送到防线上,请士兵们吃喝,算是为他们办了婚宴。
整个婚礼办得突兀而疯狂,有些匪夷所思,连周春强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但它却像一支强心针,让防线上的兵丁们集体兴奋了起来。
那一夜是多么奇妙啊,经历过无数女人的周春强在简陋,洋溢着硝烟气息的碉堡里成了新郎!碉堡外是倾盆大雨,哗哗的雨声将他和圣姨制造出的所有响动吞噬得一干二净。许久未近异性的周春强疯狂地发泄着那份积蓄得即将溢出的情欲,黑暗中他看不见赖圣姨的脸,但他明显感到了她的痛楚和夹杂在其中的喜悦。
出乎意料的是,床上的圣姨并不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也不像她的眼神那般天真,这让春强有些疑惑——疑惑她的贞节。当夜他悄悄起床,划着火柴,蹲在墙角里找到了他们刚刚用过的那块布巾。洁白的布巾上留着淡淡的血痕!他这才放下一颗心来。可为什么她在身体上给他的是一种与Chu女无关的感觉呢?赖圣姨显然是个人精,周春强一回到床上她便咬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
“强哥,我好怕。万一红军打来,我们会不会死掉呢?强哥,我还要你。你,你压着我的时候我就不怕了。”
周春强倏地明白了赖圣姨对情事为何如此热烈,原来她和自己一样也感到朝不保夕。在这种末日情怀下,他们狂欢了一夜,第二天起床时,赖圣姨一脸倦怠,强壮如牛的周春强也双膝酸软。
为了不影响军心,周春强让贴身卫兵大耳朵将赖圣姨送回广昌家中,谁知赖圣姨竟不答应。她的理由是,新娘要三朝以后才能回门,如果现在回娘家会被人笑话的,而且回门时一定要与他同行才成。周春强想想也是,便让大耳朵在附近村庄找了架马车,将赖圣姨送回五堡。
赖圣姨临行前搂着周春强直哭。赖团长显然看不惯妹子这种黏黏糊糊的做法,不耐烦地将她扯到了马车边。赖圣姨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反身紧紧抱住了赖团长。那一瞬间,周春强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可到底异样在哪儿他又说不出。赖圣姨走后,他仍在久久地玩味着那一刻的感觉,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或许是多疑了。
赖团长看样子也没有睡好,脸色青黄的,眼中布满血丝。周春强猜他喝醉了酒,赖团长矢口否认。他说能灌醉他的酒还没酿出来,只是昨晚连找两个妹仔,比他做新郎官还要累些,周春强听了很是奇怪:
“你就在帐篷里弄了两个妹仔?”
赖团长点点头,龇着满口黄牙得意地笑了。周春强从内心深处鄙视这个大舅子,可眼下他们在同一条战壕共生死,互相还得依靠。他猜想只要雨一停,陈太平便会下令攻打504高地,到时肯定让他们打头阵。所以,这两天他时不时地给赖团长灌点迷魂汤,夸他年轻有为,怂恿他去拔头筹,但他一点儿也不糊涂,只说到时听上峰的。于是周春强抽空又去找了陈太平,给他塞了根金条,希望他到时能手下留情。陈太平嘿嘿笑着,然后扯下脸说:“周团长,你和赖团长都要做好准备,下午你们齐头并进,一道向504高地发动进攻!
下午两点,周春强和赖团长带领各自的人马,齐头并进,同时出现在进攻前沿。当时空中飘着微雨,青翠欲滴的树木间开着丛丛簇簇的各色杜鹃,怒放的野蔷薇大方地挥洒着芳华,繁茂的花朵盖住了整棵的树木和一座座隆起的小土丘,空气中充溢着浓郁的花香,只是不时会有一股股腐臭扑鼻而来,提醒人们附近尚有未被发现和掩埋的尸体。
红翻天 第二十九章(5)
周春强和赖团长端着驳壳枪,吆喝着把那帮饿得发晕的村民往山上赶。山腰以下树木茂密,有些胆大的村民想借机逃跑,但他们五个一组用绳子拴住,加上这些天只喝了几碗稀粥,哪里逃得成?反倒每人挨了几大棒子。村民中妇孺老人居多,且沾亲带故,看到亲人挨打不免唉声叹气,细伢则咧嘴抽泣,但不敢大声哭。只要哭声一起,雪亮的刺刀便会逼至胸前,在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
在刺刀和枪口的威逼下,众人默默地穿过绿树掩映、开满鲜花的山坡,树梢上滴落的雨珠挂在他们脸上,那个金光四绽的太阳便在这雨珠里裂变成无数金点,甲虫般停留在那些惊恐、悲苦而又紧张的面孔上。密集的炮火把接近山顶的树木炸得稀疏。幸好红军事先在战壕以下几十米的地方打了丈把宽的防火带,加上下了几日大雨,否则山上的士兵不被炸死也要被烧死。疏松的泥土经过几天的雨淋变成黏糊糊的泥浆,泛着刺目的红。再往上走,便是红军的竹钉阵了,上百村民战战兢兢地爬着,人群中兀地冒出个声音来:
“红军同志,你们快开枪,不要管我们呀!”
“对,红军同志,你们开火呀,反正早晚是个死!”
“打,打死这些丧尽天良的白狗子!”
一个声音带动一片怒吼,愤怒的喊声在寂静的山间回荡,蓦地有了惊人的气势。周春强挥刀朝一个引颈高喊的老伯砍去,老伯颈一歪,喷出股热血来,几条正在喊的嗓子像是被人按了开关似的在这一刻打住。而此时,在对过的赖团长手中,竟多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让人触目心惊。
赖团长手上的人头仍有知觉,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自己的无头身体。不一会儿,身子轰然倒地,那对眼仁也石子似的嵌在了眼角,再也不动了。
“妹夫,你看哥哥的手艺如何?一刀就割下来了,算得上快刀手吧?哈哈哈!死鬼!看什么看,还不赶快往上爬!”
赖团长狂笑着将人头丢进了人群。人们骚动着,尖叫四起,又不得不颤抖着往山上移动。猫腰跟在村民后头的靖卫团丁们发出蛮横的喧哗。周春强的思绪还停在那对不可思议的眼珠上,一声巨响猛地在耳边炸开,几个团丁惨叫着飞上了天,他们的肢体在明灿的火光和浓浓的黑烟中飘落。周春强也被震倒在地。他还没爬起来,又有几颗手榴弹爆炸了,密集的子弹炒豆似的从两侧射来,压得他抬不起头。身边的团丁纷纷中弹,周春强赶忙滚进旁边的一个沟坑里。
沟坑奇深,里面净是腥臭的血水,上面浮着只断手和几缕肠子。坑底的泥又松又软,如果不是周春强个子高,他肯定会被这血水淹死。子弹贴着他的头皮嗖嗖飞过,他明白自己中了红军的埋伏,估计那帮做诱饵的老乡已被红军解救,没有了顾忌的红军有可能要把他们全部消灭。圣姨的脸在他眼前闪过,五堡水中倒影似的晃了两晃,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怕死。因为这会儿尿液正顺着大腿往下流,还好坑里净是水,滚烫的尿液迅速融在温热的血水里。
“你们给我冲,给我冲!谁后退我砍谁!”
赖团长歇斯底里的声音断续飘进耳膜,周春强猛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了一下,发现红军的火力已经减弱了许多。沟坑右边不远处有块石头,大耳朵和几位团丁正躲在石头后面射击。
“大耳朵,你们掩护我上去!”
周春强喊了好几遍大耳朵才听见。大耳朵倒真够义气,冒着呼啸的弹雨匍匐过来,将周春强从沟坑里拉起。形势果如他所料,那批老百姓已被红军解救,红军正集中火力朝他们扫射。赖团长的靖卫团伤亡大半,周春强的护围队也死了十几个,剩下的全躲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周春强大声喊着赖团长,要他纠结余部从对过的斜坡往上攻,谁知喊了半日没人应,好不容易有个声音从死尸堆里挤出来:
“赖团长死了,就倒在我身上!他的脑盖打爆了!快来救我呀!”
红翻天 第二十九章(6)
受伤的团丁凄厉地喊着,子弹嗖嗖地在他身边横飞,谁敢去救?只有听任他和那些伤员在那儿惨叫、呻吟。周春强一阵悲哀,这是物伤其类的悲哀,同时又觉得愤怒。他恨陈太平这个老狗,这会儿说不定正用望远镜在那儿看他们的笑话呢!
该死的老狗,明明晓得我们中了埋伏,也不来支援,这不是明摆着要我们死吗?我偏不死,到时看你怎么办?
周春强主意定下,这边立即下令撤退,赖团长的余部慌乱中接受了他的指挥,两部合起来二百余人狼狈地退回到射程之外的安全地带。赖团长未露脸,看来是真的见阎王去了。周春强忽然有种兔死狐悲般的伤感,他清点完人数后进行了重新编队,又派员到陈太平部请求炮火掩护,同时抓紧时间让兵丁们吃饭休息,自己则爬到树上用望远镜察看504高地。
西斜的日头照在山顶上,视野格外清晰。看了一会儿,周春强身子一颤,差点从树杈上摔下来。他的手擦破了皮,脚踝也挂伤了,但他根本顾不上,一双眼睛牢牢地粘在镜片后面,等待那张脸再次出现。对方似乎知道他在窥探,504高地上蓦地安静下来,他举着望远镜对山顶做了180度的搜寻,仍然没看见刚才的那张脸。
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出现了幻觉?会有那么巧吗?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湿漉漉贴在身上、散发着血腥和尿臊味的裤子,想到自己尿裤子的那一瞬,唇边绽出自嘲的苦笑,酸涩的双眼火辣辣的。就在他打算下树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冷不丁又扑进了他的视野。他按捺住怦怦的心跳,静静地等着她转身。当她终于转过脸来时,他眼中一热,险些喊了出来:没错,真的是马丽!虽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