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家脸色大变,怎么又插进来一个锦衣卫百户?若是寻常卫所百户,以高府在广州城内的人脉,自然不会放在眼中,可是锦衣卫就另当别论了,从太祖时起,无论官民对厂卫都畏之如虎,躲都躲不及,更别说主动招惹了。
看了高管家的神情变化,李肆摇摇头,正准备出门,迎面进来一个人,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肆正要开口呵斥,却发现来人是高宏图,立马换上笑脸:“高老爷”
高宏图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在门口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径直问道:“楼上真有个锦衣卫百户?”
李肆恭敬地回答:“正是。”
高宏图想了片刻,锦衣卫是不能得罪的,若是其它过节,也就罢手了。可是临高来的那人手中的账本是非拿回不可,这关系到自己阖府的身家性命,不能退缩。
“来人,拿我的拜帖,去找知府衙门的何先生,就说事关高某身家性命,请他老人家速速前来相救。”
等拿着拜帖的家丁走到门口,高宏图又补了一句:“让府中的软轿去接,速去速回。”现在时间紧迫,没法等候救兵慢腾腾地赶来,如果对头在锦衣卫的陪同下扬长而去,自己根本无法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
第一百零九章 茶楼风波(三)
经过高管家一番折腾,大堂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紫明楼的掌柜看高家的人似乎还有大动作,走上前忧心忡忡地说:“高老爷,大家都是生意人,你看”
高宏图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回答:“掌柜的尽管放心,紫明楼今日若有何损失,全部由高家负责,今日就不要再接待其他客人了。”
高家黑白两道通吃,紫明楼自然得罪不起,听他这么说了,掌柜只得退下。
没过多久,一顶软轿就到了紫明楼的大门前,轿夫气喘吁吁,这一路都是小跑着过来的,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个老者下轿,还没进门就冲高宏图苦笑:“高掌柜,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地,老夫的腰都快颠折了”
高宏图迎上去,低声说:“何先生,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无暇细说,事后再慢慢向您老人家解释。楼上有一个高某的仇家,他身旁还有一个锦衣卫的百户,还请先生出面,只要说服这位百户不插手,其余的事情高某自己来处理。”
这何先生名叫何诚宗,是广州知府的幕僚,深得知府余葆成的信任,在广州城说话还是颇有分量。他听了高宏图的话,若有所思:“锦衣卫?事情不太好办啊”
高宏图一边从袖中悄悄递过一根金条,一边说:“若是事情容易办,也不敢惊动您老人家了”
何诚宗不动声色接过金条,收入袖中,点头道:“谁叫咱们是过硬的交情呢?老夫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试试”
雅间内,周国新听了夏天南的介绍,越听越起劲,恨不得立马就下场踢几脚,正在眉飞色舞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被打扰的周国新恼怒不已:“又是哪个阿猫阿狗?滚进来,老子一次性打发你们!”
门被推开,何诚宗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自我介绍:“老朽何诚宗,乃余知府门下清客”
周国新一听,倒不好像打发李肆那样打发他了。广州城内只有一个余知府,就是广州知府余葆成,能抬出他的名号,自然是心腹幕僚。
地方上的锦衣卫虽然负责巡查缉捕,地位超然,但毕竟不是京城里来的人,生于斯长于斯,与地方官府的关系自然不能弄得太僵。广州知府虽然不是封建大吏,但地位权力远胜其他同等级地方官,周国新贵为锦衣卫百户,也不好贸然得罪。
“原来是何先生,失敬失敬。鄙人周国新。”周国新一边打招呼,一边斜眼看向夏天南,到底这位夏老弟与高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使得高家不惜血本搬来这样的强援。
何诚宗客气地问:“能否请周百户借一步说话?”
周国新有些犹豫,看了夏天南一眼。夏天南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自便。
见他这样,周国新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果不是自己拦下对方,高家未必来得及把他们堵在紫明楼,自己先前又夸下海口,要摆平此事,若是食言,自己的面子又往哪搁?
周国新权衡了一番,终于开口:“何先生有什么事,不妨就在这里说。”他拉过一张椅子,“请何先生入座,坐下来慢慢谈。”
何诚宗略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位百户大人居然这么维护高家的仇人,看来势必要重新评估一下高家和锦衣卫两边的决心以及其中的厉害关系了。
他也不强求周国新单独会谈,便坐了下来。
“实不相瞒,鄙人受高掌柜所托,请求周百户不要插手此事,只要你点头,高掌柜自有重谢。”
周国新脸色一变,拿钱来砸,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堂堂锦衣卫百户,来钱的门路多得很,会缺这三瓜两枣?
“何先生,若不是看你面子,十个高掌柜我也不放在眼里。我与这位夏老弟萍水相逢,本无深交,但是今天是我周国新的客人,怎么说都不能看着他在我面前出事。”
何诚宗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这位周百户之所以维护这伙人,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他眼珠转了转,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建议。
“把话说开就好办了。老朽有个主意,周百户不妨考虑一下:高家决不在紫明楼对他们动手,等出了这个大门,双方恩怨自行了断,老朽和周百户都不插手,如何?”
在他看来,这样顾及了周国新的面子,也帮到了高宏图,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有一点他没想到,就是周国新对蹴鞠的痴迷程度。
周国新对夏天南的脚法技艺和蹴鞠的新玩法欣赏的很,实在舍不得把这样一个人送到高家的刀口下。看高家这架势,完全是要置夏天南于死地啊!听了何诚宗的提议,他摇了摇头。
“出了这个大门,还不是任高家宰割,这种掩耳盗铃的事周某不做。”
何诚宗有些出乎意料:“那周百户的意思”
“午时之前,高家不得对夏老弟动手,过了这个时辰,两边怎么打生打死也好,周某绝不插手!”周国新定下了自己的底线。
见他态度坚决,何诚宗也不再劝说,点点头:“也好,就依周百户之言。”
双方讨论夏天南的命运,却没有丝毫征求夏天南意见的意思,何诚宗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夏天南一眼。夏天南在一旁苦笑,倒是在这茶楼品尝了一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等何诚宗出门之后,周国新略带歉意地说:“夏老弟,没想到这高家人脉挺广,把知府衙门的人都搬来了,老哥也是身不由己,只能帮你到这了。”
夏天南倒是看得开,笑着说:“萍水相逢,周兄,不,百户大人能帮到这地步,夏某已经感激不尽。”
其实以黄猛甲、杨由基的战斗力,加上十名护卫队员,面对高家一群家丁打手,硬碰硬也有把握突围而出,但是这样一来就会惊动官府,终究是个麻烦,以后想在广州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了。能够在周国新的庇护下不动刀枪便全身而退,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第一百一十章 催粮
周国新不无遗憾地说:“本想与老弟下场切磋,可是眼前这局面容不得咱们安心玩蹴鞠,只有等待以后再说了。”
夏天南点头道:“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一行人出了雅间下楼。在楼梯台阶上,夏天南就看到了高家二三十号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何诚宗站在高宏图身旁,正低声劝说着高宏图。
高宏图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夏天南,眼中露出不甘的神色。
在周国新的带领下,夏天南一行人大摇大摆出了门,高家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却没有丝毫办法,倒像是夹道相送。
街头,周国新拍拍夏天南肩头:“老哥就不送你,一路保重,下次来广州,咱们哥俩好好切磋一番。”
夏天南笑道:“一定。”这位周百户虽然是锦衣卫,但是没有太多心机,而且颇讲义气,有机会倒是可以结交。
几日之后,胡家庄,林伟业听完夏天南此次的行动经过,笑的肚皮痛:“你这招真损,摸进去又不杀他,留着本账本吊胃口,还要放话吞了人家钱庄,最后还在他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走掉,这是要让人家以后饭都吃不香、觉都睡不好的节奏啊!”
“我本来是要杀他的,可是拿到账本之后,觉得杀了太可惜,高家垮了,我有什么好处,还不是便宜了他老丈人侵占家产,他自己在广州又没什么亲戚。”
林伟业问道:“你不会真想抢他的钱庄吧?怎么抢啊?你不是说他的钱庄两广都有分号,偌大的产业,又不是一个物件,说抢就能抢到手的。”
夏天南傲然说:“你忘记了我原来的身份了吗?在原来的时空,只要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兼并一家上市公司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这个时空吞并一家底子并不清白的钱庄。很多旧时空不能用的手段,在这里都可以用,这个时空没有商业法,甚至没有完整的刑法。这么说,你懂了吗?”
林伟业点点头。他差点忘记夏天南在旧时空是一个大学就能创业,毕业就能当老总的怪胎。穿越之后,相比原来完善的法制,这里基本没有限制的环境让夏天南更加如鱼得水,黑白手段一起上,银子刀子一起使,连县太爷都被他软禁了,摆平一个商人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想了想,问道:“你吞并他的钱庄,是要实施什么计划?为什么以他的格局不会懂?”
夏天南神秘一笑:“容我卖个关子,时机成熟时我再告诉你。”
“切,不说就不说,神秘兮兮的。”林伟业也懒得再打听。
广州之行后,高家停止了对张氏布行的一切行动,仿佛这件事从来不曾发生过。张明礼虽然不知道夏天南具体做了什么,但是结果是对他有利的,既然夏天南不说,他也知趣地没有问。布行的生意恢复了稳定,继续向临高输送着利润,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应有的轨道上。
和丰村自从苟大富被杀,名下的田换了主人之后,村民们觉得今年和往年大不一样了。
已经到了夏税的时节了,往年这时候,不光苟大富要逼,那些县衙的胥吏和他们纠集的帮闲,一拨拨地下来催粮催税,缴不上就得吃板子、鞭子,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也会被扫荡一空。加上下半年缴秋粮,这是村民们每年最黑暗的两段时间。可是今年夏税的时间都要过去了,除去死了的苟大富,那些穷凶极恶的胥吏和帮闲居然一个都不见踪影。
“恐怕是见我们老百姓日子过的太苦,菩萨显灵了!”苏老倌下了这样的结论。
苏粗腿不以为然:“我看是新东家包揽税赋的关系,官府直接向东家催粮,自然不会找我们这些苦哈哈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今年我们的日子好过了,收了粮食,有了余钱,明年我就可以念书了。”苏二弟满脸的憧憬。
他们今年佃种了十五亩地,父子三人起早摸黑,每天累的跟狗一样。不过付出的辛苦是值得的,早稻眼看就要收了,十五亩地估摸着收上二三十石糙米问题不大,就算全缴了租子还略有剩余,那么以后全部的收成就都是自己的了。
苏老倌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好事,在家中供奉了一尊观音像,每天上香叩拜,生怕只是一场梦,醒来就没有了。
凡是原来佃种苟大富家地的人家家都是差不多的心态,日子有了奔头,拼命的下地干活,虽然累却很幸福,又患得患失害怕会有什么变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各家的地都熟了,均是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收割稻子。就在大家干得热火朝天之际,村口晃晃悠悠走来了几个人。
眼尖的苏二弟首先看见了这几人,他浑身都抖了起来,对苏老倌说:“张麻子他们来了!”
苏老倌回头一看,脸色发青,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更多的村民也看到了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沉默地看着这几人。
这张麻子是依附于县衙户房的帮闲,纠集了几个青皮无赖,每年帮着下乡催粮,户房胥吏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汤。
今年到了夏税时节,县衙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张麻子坐吃山空,寻思着不等上边指示,自己先把事做了,回头再往县衙去交差,顺便还可以欺负欺负村民,搂点油水。
以往凭借官府这张虎皮,他们在各村行事无所忌惮,除了催粮催税,牵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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