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生,穷寇莫追,孤军深入是大忌。”
黄汉生迟疑一番,想到自己的人马也需要休整,只得恨恨地将指挥刀收入鞘中,“便宜了这些鞑子了。”
后金军队撤出战斗后,动作很迅速,解开了拉辎重车的马匹的绳子,把一口口的箱子全部抛下,牵出马匹,临时充任坐骑,补充战斗中的战马损失。然后牛录章京、巴牙喇、甲兵、余丁等人全员上马,调转方向,绕开了琼海军镇守的官道,朝西南方向奔去。没有资格骑马的包衣则撒开脚丫子拼命在后面跑,沿着马蹄的灰尘追了下去。
不到一刻钟,后金军队跑得精光,只留下满地的辎重和用绳子捆成一长串葫芦的百姓。
中军。
林伟业惊讶地问:“鞑子这是……要逃跑?”
夏天南脸色很难看:“看样子他们是要放弃昌邑这条最近的路,绕个圈子避开咱们了。阿巴泰还真是个人物,壮士断腕,居然能下这么大的决心,这么多战利品和丁口说不要就不要了。”
林伟业看他脸色不对,连忙安慰道:“咱们打了个大胜仗,足足一万多鞑子啊!跑了就跑了嘛,以后碰见再揍他丫就是了。”
夏天南不甘心地说:“妈的,明明打了胜仗,可是让他们这么从容地跑了,感觉和打了败仗一样。没有大规模的骑兵就是这么吃亏,步兵打骑兵永远没有战场主动权。咱们就像个姑娘,鞑子想曰就曰,曰不了就跑,真闹心。”
他看着西南方向后金军队逃跑时扬起的漫天灰尘,考虑了片刻,迸出一句话:“咱们继续追!”
第七百九十八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林伟业大惊:“还追?今天打得这么惨烈,第一团损失不轻啊,是不是要休整休整?”
“追,必须追。”夏天南神情坚定,“能够让不可一世的鞑子主动放弃辎重撤退,说明他们已经被咱们打怕了,士气全无,下次再打就容易了。不能让他们缓过这个劲儿来,趁他病要他命。”
司马德也凑上来说:“将军说得不错,鞑子正是士气低落之时,而且全军人疲马乏,咱们却还有两个团没怎么打,此消彼长,正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咱们大费周章,从琼州府千里迢迢来到这,来一趟也不容易,可不是几个鞑子首级就能满足的,要是能拿下阿巴泰的首级就好了。”
夏天南说道:“没错,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鞑子的人口不多,阿巴泰这样经验丰富的大将更是屈指可数,搞死一个算一个,如果能够全歼这支正蓝旗的军队,斩杀或者擒获阿巴泰,不说斩断了皇太极一根手指,至少也是给他狠狠捅了一刀。”他伸手指向北方,“绝不能给反动派喘息的机会,必须迅速将其歼灭,传令下去,打扫战场,然后全军登船,一路向北!”最后这句话,其他人都不知道反动派的含义,唯有林伟业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至于那句气势豪迈的诗也只有他们两人能懂得出处。
魏连横和黄汉生命人打扫战场,收拢伤兵,接收后金军队丢弃的战利品和俘虏的百姓,然后来到夏天南面前请示如何处置敌我两方的尸体和战利品。
夏天南先肯定了黄汉生的功劳:“汉生今日表现非常英勇,指挥有方,以一团之力挡住了鞑子一两万大军,杀敌无数,今日当记首功!”
黄汉生掩饰不住兴奋,敬礼道:“谢将军褒奖,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至于尸体嘛”夏天南想了想,“我军战死的士兵,千里迢迢运回临高不现实,根据胸章记录下番号和姓名,尸首就地火化,然后装入骨灰盒带走,标注名字,回到临高后,统一安葬。我要建一座烈士陵园来安置这些牺牲的烈士,并刻碑纪念,他们的家属也要按月发给抚恤金——琼海军的士兵,就算死了,也要比官兵风光。”
所有人都纷纷说道:“将军仁厚,将士们九泉之下一定会感谢将军的。”
“鞑子的尸体就不用客气了。要不是怕引起瘟疫,我都想把他们抛尸荒野,喂豺狼野狗算了。”夏天南说,“找些年轻力壮的百姓,给他们松绑,让他们挖坑把鞑子埋了。想必他们在鞑子手里吃了不少苦头,说不定还有血债,亲手埋葬仇人,应该会很卖力吧?”
魏连横问:“那这些百姓怎么处置,是放他们各自回家还是”
夏天南狡黠地笑了笑:“咱们要补充战损,现成的壮丁送上门怎么能放过?抽两个连把这些百姓先送回登州,让我岳父大人把他们先纳入军籍,等我们班师后再来接收。”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将军还真够腹黑,这么多百姓,还是本地人,说纳入军籍就纳入军籍了,下手不可谓不狠。
魏连横是卫所出身,知道底层军户对军籍这层桎梏的憎恨和排斥,他迟疑道:“将军,这些百姓都是本地人,而且不像之前咱们招纳的饥民那样家破人亡、无家可归,贸然把他们纳入军籍,成为军户,是不是有些不妥?”
夏天南哼了一声:“你以为鞑子都是善男信女?抓了这么多青壮,他们所在的村子人肯定都杀完了,说不定连村子都一把火烧了,不一样是无家可归。咱们把他们拉去当兵,是给他们找条活路,免得饿死。再说我们北上打鞑子,也不知道来回需要多久,如果不给他们变成军户圈起来,人都跑光了怎么办?等回来后,再把他们转为营兵,和咱们的兵一样吃饷就是。”
明代的军户是世袭的,未经准许不得脱籍,也不能经商或者从事其他职业,设计之初是为了给国家储备兵源,到了明末已经成了禁锢军户的紧箍咒,军户成了种地的叫花子,卫所也衰败不堪,毫无战斗力可言,完全失去了当初的意义。夏天南把这些人临时转为军户,就能以官府的名义看管,禁止逃脱。
听了这样的安排,魏连横觉得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便不再劝阻。
黄汉生想的却是另一个角度:“一个连押运这些百姓,是不是太少了点?粗略一数,这些百姓小一万人呢,而且大多是青壮”
夏天南手一挥:“简单,等埋完了鞑子,再用绳子捆上,像现在一样连成一长串就是,一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守百八十个人都没问题。谁敢出幺蛾子,或者想逃跑,就以鞑子细作的名义当场击毙!”
黄汉生头一缩,这么一来,谁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一个连押运近两万人似乎也是可行的。
安排妥当,魏连横和黄汉生正准备下去指挥火化自己人、掩埋鞑子,司马德开口道:“且慢,将军,鞑子的尸首全都埋了太可惜,不如把首级砍下来,送往京城领功。”
夏天南有些不解,“我杀这些鞑子又不是为了崇祯再说才封了伯爵,还赏了个一品诰命,都还热乎着呢,崇祯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再给我什么封赏了吧?”
司马德劝道:“将军明鉴,正因为杀鞑子不是为了皇帝,才更要这些功劳。首级送往京城,皇帝给不给封赏,给什么封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朝廷之手把将军的功绩布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将军敢与鞑子正面对战,而且能斩杀数千真鞑。这样一来,将军善战的威名和抵御鞑子的口碑就深入人心了”
夏天南动心了,这话说得不错,通过朝廷的渠道,展示自己能征善战的一面,同时树立自己勇于抗击鞑子的正面形象,如果再厚颜无耻一些,买通一些文人歌功颂德,一个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英雄就呼之欲出了,这就是为将来问鼎天下收买人心了。
他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司马德的提议。“司马先生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办,把鞑子首级都砍下来硝制保存,送往京城。”
第七百九十九章 细作
琼海军花了几个小时打扫完战场,收殓了自己人的尸首,掩埋了鞑子后,将一口口沉重的箱子用车推到海边搬运上船,士兵们也陆续登船,准备赶往下一个战场。。庞大的船队离开了岸边,往北方驶去。
岸上,掩埋了尸体、搬运了箱子之后,青壮们开始向四周的士兵们恳求:“军爷,要俺做的事也做完了,是不是可以放俺回去了?”
负责押运他们的士兵摇摇头,“奉将军之命,你们要去登州,听从巡抚大人的安排。”
听到了巡抚的名号,这些青壮们都怂了,不敢再多说什么。不过等到士兵们取出绳子来绑他们时,这些人警觉地退后,连声问道:“军爷,这是做啥呢?不给乡亲们松绑也就算了,俺干了那么多活,咋还绑上呢?”
一名连长模样的军官站出来,大声说:“你们都是刚刚从鞑子手里被救出来的,难免有鞑子的细作混入其中,绑上也是为了你们好,如果谁不让我们绑,谁就是鞑子的细作,做贼心虚。”
士兵们举起了枪,警惕地对准了这一群青壮。
枪口对着自己,又搬出了鞑子细作这个借口,青壮们面面相觑,觉得好像没有反驳的理由,便垂下头,准备任由士兵把自己再绑起来。
其实负责押运的士兵们自己都没想到,所谓鞑子细作不过是压制百姓的一个借口,却没想到这中间真的混有细作,为首的名叫赵四。
赵四是辽东人,崇祯三年被鞑子抓了,成了正蓝旗一名巴牙喇的包衣奴才。因为做事勤快,懂得奉承,得到了主子信任,被分配了较轻的活计,还两次被带入关跟随大军劫掠,协助主子残杀同胞。主子吃肉,他喝汤,也颇得了一些好处,愈发死心塌地。第二次出关正是去年皇太极亲率大军攻击大同、宣府等地,一次战斗中,他碰巧替主子挡了一箭,还亲手砍下了明军一个重伤把总的首级,立下了功劳,回去之后就被论功行赏,还抬了旗,从此在其他的包衣面前也能耀武扬威了。
这次赵四是第三次跟着主子入关了,原本以为可以跟着好好捞一把,没想到在他看来无人能敌的大金军队居然在山东吃了瘪,不仅打了败仗,还抛下了所有战利品,仓皇逃窜。临走前,阿巴泰示意选几个忠心的汉人包衣留下,混入百姓中,找机会打入琼海军内部,作为卧底,算是布下一着闲子,或许他日有用。被抬旗的赵四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所以他的主子毫不犹豫推荐了他,作为这几名卧底的头目。
说真心话,赵四是极不情愿留下的。但是主子开了口,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即便抬了旗,他还是奴才,不过是地位更高的奴才而已,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主子手里。于是,他和一个叫刘能的汉人、一个叫朴人勇的朝鲜人,就这么留下来了。刘能也是辽东人,被抓去做包衣只有两年,资历比他浅;至于朴人勇这个朝鲜人怎么也被当做汉人留下做卧底,鬼才知道,也许是匆忙中弄错了,因为这个家伙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而且长相和普通汉人也没什么区别。
看着一口口装着金银细软的箱子被抬上船运走,赵四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如果大军没有战败,不出意外的话,原本这些战利品中,也有属于他的一小部分。该死的明军,赵四心里愤愤不平地咒骂。
金银财物被带走了,明军的大部队也坐船走了,赵四觉得所谓卧底的任务也失去意义了。他不想跟着这些山东土包子回到登州,认为自己该做些什么,创造一个逃走的机会,然后想办法逃回辽东,随便找个理由忽悠自己的主子,继续做自己的旗人。
他看到在明军的威逼下,这些青壮放弃抗议,准备束手就擒,然后五花大绑被押往登州,眼珠一转,移动几步,来到人群中,趁着明军没有注意到自己,小声地说:“这几位兄弟,咱们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干嘛要遭这份罪?被鞑子绑也就罢了,他们可是官兵,这么做,和鞑子有什么区别?不如干他娘的,把这些兵揍趴下,大家各自回家。”
青壮们有些犹豫,有人回答:“人家是官兵,咱们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这么做不是造反了?”
赵四嗤笑一声:“正因为是官兵,而且咱们这么多人,他们才不敢真的动手啊!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屠戮良民不成?除非他们有本事把这近万人都杀光了,否则这么多张嘴是堵不住的,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
青壮们有些动心,问道:“这位大哥,那你说该怎么办?”
“很简单,官兵人少,咱们人多,呆会分头行动,到人群中把其他人的绳子解开,然后登高一呼,喊一声‘打死这些狗官兵’,大家伙一拥而上,一百多个官兵,踩也踩死了!”
“这位大哥说得是,就这么干!”
把青壮们的情绪煽动起来之后,赵四把刘能和朴人勇叫过来,吩咐道:“我去东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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