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来到了广州。
新娘子还没来,看热闹的人边等待边议论。
“这场婚事当真热闹,广州城以前没有过,以后只怕也很难有了。”
“正是正是。只怕两广总督和巡抚都没有这样的风光场面。”
“总督、巡抚都是什么年纪了?如何能与年富力强的平南伯相比。要说这平南伯也真是厉害,听说当年在琼州不过是一个盐丁出身,短短几年时间,成了镇守一方的总兵官,还封了爵,简直是传奇人物啊。”
“瞧瞧这些兵丁,这气势哪里是本地营兵和卫所军户能比的,难怪是常胜之师。”
听着周围人们的议论,都是捧琼海军和夏天南臭脚的,苟二贵心烦意乱,他摸了摸怀中的匕首,往前面挤,想离街面近一点,等会扑出去时少些阻碍。
被他挤开的人不乐意了,嚷嚷起来:“扑街,挤什么挤?”
在街边充当人墙的士兵们看见这里起了争执,秩序大乱,端起了装上了刺刀的步枪,眼神不善地看了过来。
没等士兵们动手,流动巡逻的几名捕快和衙役眼疾手快,冲了上来,抽出铁尺劈头盖脸一顿乱打,呵斥道:“吵什么吵,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耽误了平南伯的吉时,个个都抓去吃牢饭!”
和苟二贵争执的几名吃瓜群众被铁尺打得鼻青脸肿,却哼不敢哼一声,顿时老实了下来。在他们眼里,吃牢饭的威胁固然可怕,琼海军士兵的刺刀更是恕H敲苏庑┐笸繁憷匆幌拢峭嬉庖煌币桓隹吡崾背《济坏厮道砣ァ砗>拔笊薄备霭讶耍愕昧耸裁词拢�
捕快和衙役把这些人揍老实后,点头哈腰对士兵们说:“军爷,几个百姓不懂事,教训一顿就好。”
士兵们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放下了手中的步枪。
几个被打的家伙恨恨地盯着苟二贵,却不敢再有动作,生怕引来横祸。苟二贵盯着头上两个大包,对他们的目光视若不见,只是一门心思盯着街头,等待迎亲队伍到来的那一刻。
宅院内,慕天颜的原配夫人、谢文君的舅母慕黄氏正在亲自给谢文君开面,她用两根绞合的双线绞去谢文君脸上的汗毛,剪齐额发和鬓角,修眉毛。
谢文君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似乎在发呆。慕黄氏从镜中看到了她的神情,打趣道:“别的新娘子临上轿之前,要么是哭天喊地,要么是喜滋滋地,怎么你却看着镜子发呆?莫非不情愿嫁人?”
谢文君轻轻叹了口气:“舅妈,我只是觉得,从今日起,就要从一个无忧无虑的闺女变成夏家的大妇了,有些没底,我能做好这个角色吗?”
慕黄氏正色道:“舅妈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一些忠告:第一,嫁过去之后,要切记,夫君是天,高高在上,大事上绝不要忤逆他;第二,内宅之中,你最大,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把所有的妾室收拾的服服帖帖,早晚请安立规矩;第三,他要纳妾你绝不能阻止,若是子嗣人丁不旺,你还得主动替他张罗纳妾。”
这套自创的内宅生存法则把谢文君雷得不轻,她咋舌道:“夫妻之间相处成这样,多累啊?我看舅妈你和舅舅琴瑟和鸣、伉俪情深,舅舅也很疼你,也没见他高高在上啊?”
慕黄氏得意地说:“驭夫之道,一张一弛。大事他做主,家里的小事我做主,他看上了年轻的姑娘,身家清白的,我主动替他纳了进门,若是不正经的狐媚子,就算进了门,我也寻个由头打了出去。这样来来回回几次,自然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谢文君笑了起来,“舅妈,你这叫恩威并施,难怪舅舅对你又敬又爱。”
慕黄氏也笑道:“你是才女,聪明的紧,不用舅妈提点,也知道该怎么做啦。”
与舅妈说笑一番后,谢文君原本有些紧张和忐忑的心情缓解了。这时,外面锣鼓喧天,鞭炮声震天,迎亲的队伍到了。
披上红盖头的谢文君在喜娘的牵引下跨出了宅子大门,准备上轿。上轿之前,虽然看不见,她还是象征性地扫视了周围几眼,心中默默地向这处地方道别——广州是她除了老家和京城住的时间最长的地方,都住出感情了——今日过后,自己就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了,不出意外,是一辈子。
跨入轿子之前,岛津千代伸手替她挡住轿顶,防止她被撞到头,不经意间撩起了盖头一角。谢文君透过缝隙,看到了岛津千代,心里有些奇怪,这个打扮奇怪的女子又是什么人?
她并不知道,这个扶桑女子是她丈夫的姬妾之一,也是夏家的保护神,从前、现在和将来,会替夏家所有人化解许多危险,今日也不例外。
第七百五十一章 街头刺杀
花轿在众星捧月中来到了大街上,岛津千代带领拔刀队的日本武士内紧外松,看似松散地围绕在花轿四周,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在夏天南接连遇到过几次险情后,岛津千代再也不敢大意,这次被派来保护新娘子,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苟二贵看着街边充当人墙的荷枪实弹的士兵,和花轿旁佩刀的倭人,心里渐渐绝望起来,这该怎么下手?只怕还没靠近,就被乱刀斩成肉泥了,那些倭人目露凶光,只怕不是吃素的。这姓夏的恐怕也知道自己倒行逆施,惹了众怒,连娶亲都这么大阵仗,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
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跟随在花轿后方迎亲的队伍中有一匹马或许是被唢呐声惊到了,忽然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把马背上的人抛了下去,然后往前面小跑着过来,眼看就要撞上花轿。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呆住了,围观的百姓不由自主发出惊叫声。
千钧一发之际,岛津千代用日语大喝一声:“挡住这匹马!”率先冲上去,让过马头,在侧面拉住了缰绳。
虽然马的速度不是太快,但是近千斤的体重又岂是一个人能拉住的?巨大的惯性带着岛津千代踉跄着往前跑,丝毫没有减慢速度。所有日本武士都冲了上去,试图以血肉之躯阻挡马的前进,却被撞得七零八落,有人甚至被撞断了肋骨。
有一名武士下意识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士刀,似乎是想一刀斩下马头,来制止危险的发生。
“八嘎!”岛津千代双手拉住缰绳,借力腾空而起,一脚踢中武士的手腕,这名武士手臂酸麻无力,拔出半截的刀又滑了回去。
岛津千代无暇向手下解释,今日是主公大喜的日子,让新人见血是很不吉利的事情,翻身跃上了马背,想勒住缰绳让马调头。不过她平时骑马的次数不多,骑术平平,未能如愿调头转向,但是马的速度减缓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也就七八秒的时间。街道两旁的琼海军士兵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用步枪交叉挡在前方,形成了一道人肉拒马,总算挡住了这匹受惊的马。
围观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之际,苟二贵却发现了天赐良机:挡在自己前面的士兵都消失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匹马身上,花轿前方没有任何阻碍。
他大喜过望,从怀中摸出匕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直取花轿。
轿夫们先是被后方的马吓到了,还没缓过神来,忽然又冒出一个手持利刃的凶徒,顿时都呆住了。
岛津千代骑在马背上视野开阔,看到了这一幕,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来不及多想,从马背跳下来,疾跑几步,想要挡住这个刺客。
苟二贵冲到花轿侧面,正想掀开帘子,把匕首伸进去捅人,岛津千代后发先至,像一头母豹一样撞了上来,“轰”的一声,把苟二贵连人带刀撞飞。
苟二贵是县衙小吏出身,平日里都是摆弄笔杆和算盘,脑袋精明,身体却孱弱的很,如何比得过从小习武的岛津千代,这一下把他撞出一米远,天旋地转,命都去了半条。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无数把武士刀和刺刀已经抵住了他的脑袋。
岛津千代这一撞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对手撞飞之后,去势不减,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停了下来,翻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武士和士兵们说:“今日不能杀人,把他捆起来,带回去慢慢审问,看看有无同党。”
武士们轰然应下,取出麻绳把尚且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苟二贵捆成了一个粽子。
整件事情从发生到结束也就一分钟左右,直到尘埃落定,围观的百姓才回过神来:刚才是有人要刺杀平南伯的新娘子。
岛津千代来到花轿前,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办事不利,让贼人有机可乘,惊吓了主母,请主母责罚!”
周围的日本武士跟着跪下,大声用汉话说:“请主母责罚!”
整条街的琼海军士兵集体单膝下跪,齐声说:“请主母责罚!”
成百上千人整齐的声音回荡在街头,震慑住了所有的围观百姓,议论和喧闹声顿时戛然而止。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街,此时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跟着花轿的喜娘和迎亲的乐手们有些慌张,他们想到平南伯过去的赫赫凶名,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被迁怒,腿一软,也都跪了下来。
半条街的人都跪了下来,围观的百姓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人看见那么多兵都下跪,自己站着格外惹眼,心里发毛,稀里糊涂也跟着跪下,还有些人反应快,害怕被当做刺客牵连治罪,偷偷摸摸溜走。
花轿中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坚定的声音传了出来:“刚才的事,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反应机敏、处置得当,并无过错,无需责罚。都起来吧,婚礼照旧进行!”
包括岛津千代在内,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看来将军挑人的眼光很准,这位主母头脑清醒、遇事镇定、明白事理,和别家的千金小姐完全不一样,普通人遭遇刺杀,恐怕早就吓个半死了吧?
婚礼继续进行,迎亲的队伍簇拥着花轿继续前进。发生了这场变故后,琼海军开始驱散围观的人群,至于会不会被人诟病“扰民”,那就顾不上了,保证新娘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百姓也不敢有什么怨言,乖乖地散去,看不了热闹是小事,被当做刺客同党抓起来才是大事。
苟二贵被面朝下背朝上丢在一匹马的马背上,动弹不得。他表面上一幅面若死灰的表情,手里却偷偷地做着小动作——刚才在地上他顺手捡起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片状石头,趁人不注意,偷偷地磨着手腕上的绳索。
第七百五十二章 火铳版“曼古歹”
广州街头上演惊魂一刻的时候,远在山东的骑兵营正在如火如荼追杀着盘踞密神山的马贼。
这股马贼主力是叛军的溃兵,原东江镇的老兵,和鞑子干过仗的,战斗力不弱,头领曾是孔有德的亲兵,名叫孔连顺。在叛乱被平定后,这伙溃兵无处可去,落草为寇,鸠占鹊巢,占据了密神山上一股马贼的地盘,把他们变成了小弟,合二为一,一下从几百人的山贼变成了一两千人的“巨寇”。
他们利用山东初定、官府无力大规模征剿的空隙,大肆劫掠过往的百姓、行商,就连官府的车队也劫,屡战屡胜,未尝一败,可是等到马威率领的骑兵营到来,却一脚踢到了铁板。
马威本身就是边军的夜不收出身,不论骑术还是战斗技巧、经验都是一流的,在他的训练下,这些草根出身的山东骑兵骑术突飞猛进,马刀也耍得有模有样,欠缺的就是历练的机会。等到夏天南到了山东,更是给他们带来了大杀器——骑兵版的琼海式步枪。
这种步枪的出现也是来自林伟业的思路,他借鉴了英军18世纪褐贝丝燧发枪的骑兵用卡宾款,将枪管截短,长度介于陆军用版本和手枪版之间,当然射程也会缩水。虽然射程缩短,可是有效射程内的威力并没有减少,而且短款的枪管装填铅弹更便捷,在马背上也能较快地完成装填动作。
有了这样的武器,骑兵营与名闻天下的蒙古轻骑兵的作战方式就很接近了。
从成吉思汗崛起一直到元朝中期,蒙古骑兵一直都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战术灵活、智勇兼备,打遍欧亚大陆无敌手,他们的武器主要有蒙古复合反曲弓和弯刀,前者用于远战,后者用于近战。面对密集的步兵阵列,蒙古人会用密集的抛射击溃对手;如果敌人发动追击,他们就会像放风筝一样吊着对手,边跑边回头射击,直到对手崩溃——这就是让欧洲人闻风丧胆的“曼古歹”战术;如果对手逃亡,他们就可以从背后追上去,用弯刀肆意收割生命。
在蒙古骑兵的鼎盛时期,当时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