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K#……怪我?当初是谁说浴桶小了不好玩的!”他怒发冲冠。
算了,陈年旧帐越扯越难看,不如……“耶?今天是红月!阿九你快看,月的颜色不是通常的橘黄,竟然是妖艳的血红,仿佛不似人间,而是冥间的月。相传,红月出现必有异邪,妖狐拜月、野鬼画皮、借尸还魂……而且,我就告诉你一个人,据说……”哼哼,耳朵竖起来了吧,“如果有人全身不着寸缕,在红月下随心所欲的独舞,红月的精华便会渗透每一寸肌肤,深入骨髓,而看过他独舞的人,便从此被他完全俘虏,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阿九,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男人哟,如果他们都跑去跳给别人看,那世间的女人还有活路吗?”
胤禟的脸色转过好几轮,似笑而非笑,似怒亦非怒,猿臂一伸,我被揽过去又狠狠压在地上:“葶儿,还是不着寸缕,跳段双人舞如何?”
狼吻下来,我偏头就躲,耳朵刚好贴在地面,却听到一阵无比急促的马蹄声,不好,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两骑飞驰而来:“九阿哥九福晋,出大事了,快回!”
……
“会不会只是普通的水痘?”犹抱一丝希望,抓住黄远的手臂猛摇。
他黯然摇头:“天花痘孢为离心分布,头面部、四肢近端较多,驱干较少;而水痘是向心分布,从症状来看,应该是天花。”
心脏仿佛被插进了一把匕首,利刃一直刺到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疼得我直冒冷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天花的潜伏期是7到17天,从十八阿哥病愈到我回帐昏厥,后来与老九冷战又和好,中间也不过七八天时间,难道……小十八是从刚痊愈的那天,便感染上了天花病毒,而潜伏的病毒刚好于今日爆发?
不……不合理!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皇子们不都种痘预防过了吗?十八阿哥他怎么会?”
“三年前十五阿哥种痘时,司天监算出那也是十八阿哥种痘的吉日,可皇上说十八阿哥还小,再缓两年;去年十六十七两位阿哥种痘时,又非十八阿哥种痘的吉日,皇上命另择日期,便拖了下来,没想到……”
小四……我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胤禟,小四种过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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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脸色惨白:“我马上派人送小四离开。”……难道还没有?我觉得自己被命运死死扼住了咽喉,就像一只被按住放血的羊羔,抽搐痉挛却无力反抗,如果小四,小四也……
“弟妹莫怕,小四和弘旭弘春弘时他们已经被紧急送去京城西华门外的福佑寺安置,五哥七哥和十二弟留守在京城,我已快马送信回去,他们会安排最好的御医去看护几个孩子。孩子们离开的时候都活蹦鲜跳的,小四开始哭闹的厉害,最后还是老十哄她说回去好吃好喝好玩,还不用天天拨算盘,才勉强安静下来。”
对啊,这几日老九跟我闹别扭,一得空便抓着小四在帷幄里练习拨算盘,平日赶路,小四都在马车里,和外面几乎不接触……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心稍稍安稳了一点,才注意到说话的人正是八阿哥,此时的营地,充斥着惶恐不安的压抑,颇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味道,可老八安抚的微笑和平和的语调,却像一剂强心针……
三天了,十八几乎完全陷入昏迷,偶尔清醒一小会儿,也只是无助的睁着小鹿般纯洁无辜的眸子,说不出一句话来……疱疹部分灌了浆,形成脓疱,部分则发青,凹了进去,体温时降时升,喂什么吐什么,死亡的阴霾笼罩着病室……康熙帝不寝不眠,亲自守了两天两夜,好几次抚着爱儿的面颊神伤不已……一直到今儿晌午才离开。
我握住胤祄的小手,愁肠百结,心力交瘁……为什么偏偏是小十八,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这天花病毒不可能是从天而降,无源之水,那么,究竟又是谁带来了它?这个谁,现在又在哪里?康熙帝先在宫中、后在八旗推广种痘,所以营区里大部分成年人对天花是免疫的,而十八阿哥又是营区最先感染天花的人,他本大病初愈,几乎都待在马车和帷幄中静养,不可能是自己出去主动招惹的病毒,那么……我隐约嗅到了阴谋的气息,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深夜,本该万籁俱寂的时刻,外面却传来不寻常的动静,良久方止,“齐佳姑姑,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趁齐佳氏端汤药进来,我忍不住打听。
齐佳氏压低了嗓门:“听说大阿哥巡防时,逮着萨尔邦阿带着两个人鬼鬼祟祟进了营区,一盘查,竟是两个美貌的少年,皇上盛怒……命彻查所有皇子的帷幄呢。唉……”
萨尔邦阿?太子的亲随!现在皇十八子危在旦夕,太子他怎么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记得康熙一废太子后,曾谓起居注官等曰:“朕历览书史,时深警戒,从不令外间妇女出入宫掖,也从不令姣好少年随从左右,守身至沽,毫无暇玷……今皇太子所行若此,朕实不胜愤懑,至今六日未曾安寝。”帝涕泣不已,诸臣皆呜咽,奏请“颐养圣躬”。
难道康熙那次的痛哭,与此次的太子宣淫事件有因果关系不成?太子啊太子,你已经岌岌可危,为何还要授人以柄呢?
却听齐佳氏又言:“听闻太子近来昼多沉睡,夜半方食,啖饭七八碗尚不知饱,饮酒数十巨觥不醉,遇阴雨雷电,则畏惧不知所措……委实反常。”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也自觉失言,忙告退出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黎明已经不远,我强打起精神,却时不时的恍惚一下。突然,有人在轻呼我的名字,我四下张望,却空无一人:“你是谁?你在哪里?”那个声音发出轻蔑的笑:“我是谁?你又是谁?你以为,你将成为历史的缔造者?可笑之极,你不过是历史的一颗棋子而已。”
我找到了,原来那个声音来自我的心,因为,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一直轻握着的小手突然调皮的挠我的手心,我倏的惊醒,天已大亮,十八阿哥乌锃锃的眼珠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九嫂,你的眼肿的像只红桃子。”
我心中一喜,终于开口说话了,接着又是一忧,会是回光返照吗?
扶他坐起,倒了一碗温热的奶子,他捧着碗泯了一口道:“九嫂,把帘子拉开好不好?”
我掀起帘子,早晨的阳光立即流泻而入,携带着无数瑰丽旖旎的光晕,像一条条流动着音符的五线谱,五彩斑斓、光怪陆离……十八眯起眼睛,快乐的伸出一只手:“你看,我摸到阳光了。”
那只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小手,明媚得像是能拧出水来的写意画:“九嫂,胤祄有时候也会被哥哥们欺负的,可额娘告诉我,心眼小了,芝麻大的事也会像泰山压着那样重,把心放开,便会找到很多乐子……你也摸摸看。”
心里最敏感的那个角落轻轻抽搐了一下,我学着触摸阳光,动态的光晕和光线中烨烨飘飞的微尘,在我的指间跳舞:“真的耶……”
我转过头微笑,却见他的手已经放下,瞳孔上头一层雾蒙蒙的,像是裱了层磨砂玻璃……心脏惊蛰似的跳动,呼吸压迫得咽喉好痛,干枯的生命力已经衰竭在他放大的瞳孔里,我知道,我失去了他……
历史,有条不紊的演绎着它的乐章,本不该在这个时代的我捣鼓出了点杂音,却无伤大雅……接下来的事,如走马灯似的电影一幕接着一幕……年富力强的、当了33年太子的二阿哥胤礽以‘专擅威权,穷奢极欲’、‘恣行乖戾,肆恶虐众’、‘漠义寡情、暴虐荒淫’、‘鸠聚党羽,窥伺朕躬’等诸多罪名被拘禁、“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窃视;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康熙帝且谕且泣,至于仆地……命将胤礽之党羽六人(索额图之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及二格、苏尔特、哈什大、萨尔邦阿)俱行正法,四人(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充发盛京……太子彻底失势!
按理说,嫡子被废,庶长为先,可大阿哥并没有风光几天……康熙先公开道:胤禔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接着胤禔对皇父举荐八阿哥,并说出道士张明德为胤禩相面,言其‘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必定大贵’一事,康熙大惊,锁拿张明德,并查出其曾与人谋刺太子……接着三阿哥胤祉向康熙举报大阿哥请蒙古喇嘛巴汉格隆、明佳噶卜楚、马星噶卜楚等人镇魇胤礽……胤禔被革除王爵,永久圈禁,成为九子夺嫡中最先彻底没戏的皇阿哥。
嫡子被废,长子遭囚,三阿哥以为该轮到自己了……不多时,便因‘唆使门人四处游走,妄探消息,谋求非分之福’被康熙当众申斥,康熙引清太祖努尔哈赤杀长子褚英,清太宗皇太极幽禁阿敏,礼亲王代善劾举其子孙三个例子,警告诸子倘有借此邀结人心.树党相倾者,断不姑容……三阿哥至此偃旗息鼓。
胤禩,呼声最高、人缘最好的皇八子,则经历了两次大起大落,可谓是冰火两重天!……于拘禁太子的第二日,康熙命八贝勒胤禩署内务府总管事……好景不长,又被康熙以‘闻张明德狂言竟不奏闻’为由,革去贝勒,贬为闲散宗室……接着,帝召群臣齐集畅春园,从诸子中举奏一位堪任皇太子之人,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私相计议,各人于手心写‘八’字,与诸大臣暗通消息……结果胤禩以压倒性优势当选……帝怒:八阿哥母家甚微贱,其本人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其党羽早相要结,谋害胤礽,今其事旨已败露……著将胤禩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八阿哥在最接近颠峰的时候跌下了深谷。
只是,这些对我而言,不过是史书上死板板的文字化做了冷冰冰的现实,可史书上语焉不详、被当权者刻意删除隐瞒的内容呢?胤祥,曾倍受康熙偏爱的,只要出巡必定带着的,被赞为‘吾家之千里驹’的、甚至单独代表康熙封禅泰山的皇十三子,在一废太子后遭圈禁,被康熙斥为‘绝非忠孝之人,如不严加约束,必当生事。’从此终结整个熙朝,倍遭皇父冷落,究竟胤祥在一废太子时做了什么?让康熙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这是历史上的谜。
上辈子,我曾无数次的好奇过,可这辈子,我却无数次的祈祷:不要出事!胤祥,对我而言是不同的,他不仅仅是嘉彤挚爱挚亲的兄长,也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如兄如友的奇男子,我欣赏过他‘诗词翰墨,皆工敏清新’的文采,惊讶过他‘精於骑射,每发必中’的武功,见识过他‘为民请命,诚直勤慎,做事无不精详妥善’的才干,更仰慕过他‘猝变不惊,操刀毙虎’的神勇……可是,大雾弥天时,拨云却不见日,要来的,终归还是来了!……太子被废前一夜,十三和大阿哥一起向康熙揭发:半夜扒裂缝隙向皇父帏幄里窥视的,害得皇父疑神疑鬼的,是太子……
太子被废后的第二天,锅灰似的天挤满了乌云,接着狂风骤雨,钢珠般的雨点,猛烈的砸在几乎被烤脆了的大地上,那股能将人都蒸馊了的闷热,终于一扫而空……暴雨过后,营地外不远的土里露出了半截长满痘疮的尸手,一具掩埋在地里的尸体,被人们“意外”发现,经辨认,这具尸体正是皇十三子的亲信苏尔阿,这次随驾的人中并无此人,很显然,他是秘密前来和主子互通消息的,更可怖的是,苏尔阿的尸体布满了痘疮,这从某个方面似乎解释了‘从天而降’的天花病毒的源头之谜!……康熙立即将十八之死迁怒于此,又联想起导致胤祄第一次染疾的黑猫也似乎与十三也脱不了干系,盛怒之下命彻查十三的帷幄,一封密信在胤祥的靴子夹层里被发现……密信里究竟写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康熙看过后将密信烧毁,然后单独召见了十三,父子俩究竟秘谈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当康熙当众宣布将他圈禁时,胤祥只是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长身立起,随侍卫而出,而一直不露声色,暗自韬晦,在诚孝上下足工夫的皇四子胤禛,却在康熙帷幄前跪求了两天一夜直至昏倒,老皇帝始终没有心软……总之,十三阿哥的莫名蒙罪,是一个充满着悬念和问号的谜。
至此,胤礽,康熙最厚爱的儿子;胤祄,康熙最宠爱的儿子;胤祥,康熙最偏爱的儿子……废的废,死的死,囚的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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