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斧子,鼓足了劲要劈柴,一斧子下去却甚么都没有,连地面都没碰着,那种空落落、使不着力的感觉,很是难受。
莫应儿尴尬的坐了半晌,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生是好,突听门外有人传报“王爷回宫”,莫应儿与一干人等急忙起身相迎。常胜王还没进屋就知道屋中有人,若是没人,自己回自己屋,门口的侍从不会传报。进屋一看是莫应儿,常胜王笑道:“唷,应儿,怎么,有事么?”莫应儿嚅嗫道:“妾身没甚么事,只是王子想念父王,所以妾身大胆,带了他擅自来王爷屋中等候。”
常胜王原本对莫应儿还颇有好感,只是他是军人出身,喜欢敢做敢当的人,很不喜欢莫应儿这无论出甚么事,都拿儿子顶在头上当挡箭牌的这种做法,不悦的皱眉道:“那就该在屋中老实候着寡人,怎么,还堵上门来,是不是寡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差人向你报告?”莫应儿脸上变色,扑通跪倒,口称:“妾身不敢!”
常胜王由下人服侍着宽了罩袍,看莫应儿还跪着,便道:“你还有事么?”连名字都不叫了,是心里已经起了烦恶之感。莫应儿颤声道:“王爷……妾身……妾身……”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常胜王挂心着那镜中花之事,无心与她聒噪,便一摆手:“没事便自去罢,寡人还有事忙。”
莫应儿心中难过,悬然若泣,说不出话,由奶娘皮氏扶着,慢慢出了屋。临到门口,莫应儿回头向花椰望了一眼,花椰虽不抬头,仍能感觉那目光如刀,在自己身上猛猛割落。
等莫应儿走了,常胜王挥手令众人都退下,往床上一躺,长叹道:“可累死本王了。”花椰连忙捧茶上前,为他揉腿,道:“王爷辛苦。”
常胜王一笑,接过茶抿了一口,道:“她来做甚么?”花椰不爱翻人闲话,便道:“十夫人说,是小王子想念王爷了。”常胜王摆手道:“话。明明就是想来刁难你。”花椰道:“十夫人心系王爷一人,王爷不该如此待她。”
常胜王冷笑不语。其实常胜王贵为封疆大吏,哪里缺得女人?那些一心为自己、心甘情愿做一切事情的女人,他根本不稀罕。他喜欢张淡香,是因为张淡香太聪明,总能搔到自己痒处,不轻不重,适可而止,这种女人似乎就是生来为男人受用一般,实在不可多得;而他喜欢花椰,就是因为花椰生性冷漠,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反而总是激起自己想占有她、想征服她的欲望,结果却令自己越陷越深。若是花椰当初便如莫应儿一般,面对他诚惶诚恐、唯唯诺诺,他恐怕看也不会看她一眼。常胜王不愿多提这些事,别过话头道:“本王听说离此不远的终南山中,有颇会降妖捉怪的道士。本王已派人去请,不日便可将人请下山。”
花椰颔首,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撑到那时了。现在她举目四眺,她身周围一切能反光的器物上,全是桃花的影子。
一个身着淡粉罗裙的女子,就站在桃花的阴影之中,长发墨面,面容难辨,只隐约看到那女人嘴角含笑,慢慢的举起一只手,向花椰伸过来。
——你逃不掉的。她似乎说。
似是薛弄玉,但却似乎不是。似是莫应儿,却又似乎不是。
——不要再伤害别人,比如莫夫人,比如淡香姑娘。花椰暗自祈求,——不要再伤害旁人。
——由不得你来说。桃花影中,到处是笑声。——我既受了伤害,就也要去伤害别人。我要让别人受伤,好让他们知道,我伤的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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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魂飞魄散
用罢晚饭,自有人来收拾杯盘碗盏。常胜王手一挥,命所有人都退下,却听门外有人报:“报王爷,侍卫柳大人求见。”
常胜王道:“传他进来。”只见门分左右,柳芜荫跨过门槛,上前抱拳:“王爷千岁。”
常胜王摇头道:“无阳啊,寡人真想念你。你跑到哪儿去了?寡人要人到外地给本王办事,他们的腿力都不如你。要是你还在的话,这终南山一天就能打个来回。”
柳芜荫苦笑道:“王爷,您怎么忘了?卑职不是已经当着您的面,自杀身死了么?当时卑职用的,就是卑职的哥哥送给卑职的这把小刀啊。”
——说着,柳芜荫伸手拿起手中那把短刀,抵在自己脖颈之上,用力捅入。刹时只见鲜血四溅,耳中但听扑通一声,尸体倒在地上。
(*^_^*)
常胜王蓦然惊醒。伸手一摸额头,全是汗水。
又是“不奉天”,他又梦到“不奉天”。这到底有甚么寓意?常胜王长出口气,突然听到有人唱歌。
歌声不似在耳边,似乎在厅前。常胜王皱眉,还道自己听错,翻身坐起,仔细去听,果然是歌声,唱的是“秦楼月”,声调委婉,十分动听。
常胜王伸手去推花椰,却推了个空,回头一望,只见身侧床榻空空如也,花椰早不知了去向。
心中知道不对,常胜王披衣而起,伸手又握住床前宝剑。这剑还是他的王兄赐给他的,剑鞘上雕着龙凤,镶着宝石。刚下床,常胜王心中突然一跳。——睡觉之前他并没吩咐要掌灯,房间里更没有一根火烛是燃着的,怎得四周却这么亮堂,有如白昼一般?常胜王快步来到厅前,转过弯来,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但见眼前,铺天盖地,全是鲜花,就似乎自己不在自己的寑宫中,而正在女儿所居之处“天香苑”的后花园中一般。朵朵花瓣似乎都在放光,照个整个寑宫中光华璀璨,一个白衣女子,长袖垂地,披头散发,直直的站在镜前,歌声,就是从她口中发出。
但听她漫声轻唱:“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夕阳残照……”
常胜王脱口叫道:“花椰!”这女子不是花椰是谁?
可仔细再一打量,常胜王却又不敢确定。这真的是花椰吗?他从来没听过这婢子唱小曲。但听她越唱声调越凄惨,慢慢抬起头,眼望镜子,忽而一笑,镜中的影子,也冲她微笑。
常胜王下意识的向镜子望去,倒抽一口冷气。本应映出花椰的镜面,此时倒映出的,却是一个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他与这身影不知多少次共登极乐,只是一个多月前,她已然身死。常胜王后退一步,手握宝剑沉声道:“莺哥,是你吗?”这女子的脸虽看不清楚,可这身材,气度,就连刚刚唱歌时的声调,也全都似莺哥模样!
花椰不答,那镜中的女子也不答,只慢慢将双手举起,直直向常胜王伸出。常胜王喃喃道:“寡人以为,你早已仙去……”恍恍然向她走近几步,道:“寡人……从未忘记过你,从未忘记过你!”
镜中那女子似是不屑,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突然十指弯曲如钩,向前一扑,双手似是抓住了甚么,用力掐紧。常胜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见镜前花椰姿势大变,双手扶着自己的喉咙,整个身体都似乎被甚么大力量提了起来,浑身只脚尖勉强挨着地。
常胜王大惊,扔了宝剑扑上前高叫:“花椰!”那镜中的女子,分明是掐着花椰的咽喉!
常胜王抱住花椰,只见她大张着双眼,表情十分痛苦,双手扶着脖子,可她脖子上又分明甚么也没有!常胜王用力将她双手向两边扮开,可一点用也没有,只见花椰双目翻白,似乎就要被人活活掐死,可常胜王伸手去挌,手臂在空中挥了半晌,甚么也没抓着。
——这是当然的,本来就甚么都没有。
常胜王又惊叫一声“花椰!”心中又急又怒,转过身看那镜子,带着哭腔吼道:“不管你是谁!你放过她,你放过她罢!都是本王对不起你们,你们应当冲着我来!你要甚么本王都给你,你放过她罢!”但见镜中的女人自头发的缝隙中露出白仁多而黑仁少的一只眼,自上而下,充满怜悯而嘲讽的望着常胜王。
——我只要她死!
常胜王拼命想挌开掐住花椰的手,却蓦然惊觉,这镜子就似花椰的影子,只倒映着花椰一人,现在是影子掐住了本体,他入不得镜子,无法救她。难道真的无法可想了么?“不奉天”几次托梦,难道就意味着花椰将死,将去阴间与他再续前缘,做一对鬼夫妻么?
眼见怀中花椰挣扎动作越来越缓慢,常胜王心中一阵绝望。他终于还是没能救她的命!脸上一热,上战场几出几入,伤过内腑,断过骨头,他都未曾哭泣,如今却满面热泪!
却突然听到“铛啷”一声,自花椰怀中掉下一件物事。
常胜王哪里还有闲情低头去看,却一瞥眼间,只见“不奉天”就站在那镜中女子的背后,手指着花椰的脚下。
这是箴语么?常胜王也顾不得许多,袖子抹一把脸,低头一看,那是一把短刀。
——好眼熟的短刀。
刀尖锋利,刀身古朴,刀柄似枣木所制,落在地上,淡然反着黯哑的光芒。
这刀……他在哪里见过……
对了……这是柳无阳……不对,是那“不奉天”的短刀!他在“不奉天”的手中见过!
记得当时,当自己看到这把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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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刀不错。”常胜王眼望他的腰间。“不奉天”淡然道:“王爷好眼力,卑职的这把刀,是卑职的兄弟亲手所赠,世间便只这一把。”
崔无绝皱眉道:“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不奉天”笑道:“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卑职也不愿动用它。”茶无潮伸手过来,嘻笑道:“这么稀罕?老娘到想看看,是甚么宝贝玩意?”
出乎众人意料,“不奉天”面色一变,后退一步,道:“万万不可!”见众人面露惊疑之色,他赔笑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刀锋利无匹,乃阳气所凝,若是被‘阴物’碰到,定要见血,甚为不吉!”
众人“哦——”了一声,便不再强人所难。
(*^_^*)
“阳气所凝?”常胜王心中灵光一闪。阳气?他抬头向镜中望去,那正掐着花椰的脖颈,狰狞而笑的女子的身影。
——这不正是极阴之物么?
常胜王伸手将短刀抄起,刚一抬手,那镜中女子便脸露惊讶害怕的神色,常胜王不及多想,将那短刀双手握紧,奋力向镜中插落。
突然眼前似突然有旋风刮起,常胜王下意识的一闭眼,手上的感觉似是刀子插到了甚么动物的体内一般,常胜王是军人出身,什么死人没见过,哪里会被这种异状吓到,手中毫不留情继续刺向那物的体内深处。耳中似乎有动物临死时长声悲啸,似马,又似狼。风极大,触面生疼,常胜王无法张开双目,手上却毫不放松。风渐小,那诡异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常胜王突然便感觉手上刀插入的触感消失了,睁眼一瞧,却见四下里一丝光芒也无,一片漆黑。门外有人听到动静,连连惊呼:“王爷,可有吩咐?”常胜王回手抹一把额前的冷汗,高声道:“掌灯!”
门外人应了,有人端着蜡烛进来,将烛台一个一个点亮。常胜王定了定神,借灯光向镜子瞧了一眼,惊的“哎呀”大叫一声,手脚冰凉,失了颜色!
——只见那刀子被自己钉在镜面之上,被他一同钉住的,还有一双女人的手。血如泼墨,自那双手上流下,将半个镜面都染成红色。
那双手,十指修长,惨白如玉。
——那却是花椰自己的手!
常胜王急忙跳上前,自镜面上用力拔下刀,花椰身躯这才滑倒在地。常胜王也不管她一身都是血污,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她的脸颊,掐她的人中,颤声道:“椰,椰子?”
进来点灯的众小厮丫环们,也都目瞪口呆,不知这到底是出了甚么变故。常胜王回头怒吼:“都看着干甚么,还不快给寡人请大夫!”众人应了,一拥而出。常胜王回过头,继续掐花椰的人中,哭声道:“椰子,醒来!不要吓唬寡人啊!”
却听怀中可人“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向常胜王瞧来。常胜王心中一喜,却听花椰轻声道:“王爷,奴婢知错了。”
常胜王一呆,吸吸鼻子,道:“你,你可又甚么地方错了?”
却听花椰轻声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若不是犯了天大的错误,王爷又怎会落泪呢。”
想是刚刚为花椰担心,居然又落了泪。常胜王急忙用袖子擦干净脸,勉强笑道:“你知道自己错了便好。——待你身子好了,本王可要罚你,要天天罚你,听你叫救命。”
花椰皱眉,轻声道:“是……奴婢知错了。”
常胜王一笑,长吸一口气,将花椰抱起,走到床边放下,为她盖好被子。但听门外喧哗之声渐近,有小厮引着大夫一路狂奔而来。
终章(坐看镜花开)结局
次日张淡香听说花椰受伤,急忙忙赶到常胜王寑宫,抱住花椰,哭得跟个泪人相似。花椰虽平安无恙,常胜王仍是不放她回张淡香房中,只说双手伤势太重,需要静养。但亏得没伤到筋脉骨头,受伤虽重,等好了还是会和常人一样。张淡香见她没有大碍,也放下心来,知花椰自己双手不方便,竟亲自为她倒了杯水喝。花椰抿一口,张淡香将茶杯随手放在床案边,问起事情缘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