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有的俘虏都在喝汤,教堂里一片嘴响汤响。老兵和小兵暂时无事可做,一个小兵舔嘴唇,一个小兵直着眼看我。一个老兵无聊地用勺子刮着桶底,一个老兵摸出烟口袋和烟袋锅想抽烟。母亲把碗沿塞到我嘴里,我厌恶地把粗糙的碗沿吐出来,我的嘴不适应除了||乳头之外的其它任何东西。
大姐的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哼,蒋政委看看她,她脸上也尽是表示轻蔑的表情。她说:“我也该喝碗绿豆汤。”
蒋政委说:“太应该了,你看你的脸,快成了干茄子啦。老张,赶快给沙太太盛碗汤,要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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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说:“我要稀的。”
蒋政委说:“盛稀的。”
大姐端着汤碗,喝了一口,说:“果然放了糖,蒋政委,我劝你也喝一碗,你说了那么多的话,一定喉干舌燥。”
蒋政委捏捏喉咙,说:“还真有点口渴。老张,给我盛一碗,我也要稀的。”
蒋政委端着碗,和大姐讨论绿豆的品种问题。他说他们老家有一种沙绿豆,一开锅就烂,不似这里的绿豆,没有两个小时熬不烂。讨论完了绿豆问题,又接着讨论黄豆问题。这两个人似乎是豆类专家。把各种豆子讨论过,蒋政委想把话头转移到花生品种上时,大姐却把碗掷在地上,很蛮横地说:“姓蒋的,你玩的什么圈套?”
蒋微笑着,说:“沙太太,您多心了。我们走吧,沙旅长一定等急了。”
“他在哪里?”大姐讥讽地问。
蒋说:“自然是在你们难以忘记的地方。”
我家大门口,站岗的士兵比教堂门口还多。
东厢房门口还有一道岗。带班的是哑巴孙不言。他坐在墙边—根圆木上,玩着手中的缅刀。鸟仙耷拉着两条腿坐在桃树杈上,手里攥着一根黄瓜,用门牙一点儿一点儿地啃着吃。
进去吧,蒋政委对大姐说:“好好劝劝他,我们希望他弃暗投明。”
大姐进了东厢房,便发出一声尖叫。
我们冲进东厢房,看到沙月亮悬挂在梁头上。他穿着一身绿毛料制服,腿上穿上锃亮的高腰牛皮马靴。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不甚高的人,但悬挂在梁头上后,身材却显得格外修长。
…
第十八章
我从炕上爬下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扑到了母亲胸前。我蛮横地掀起她的衣服,双手抓住Ru房的馒头状基础,张嘴叼住了一只||乳头。火辣辣的感觉在我口腔里散开,眼泪从我眼睛里迸出。我吐出奶头,委屈又疑惑地仰起脸。母亲拍拍我的头,歉意地笑着,说:“金童,你七岁了,是大男子汉了,该断奶了!”母亲话音未落,金童听到八姐上官玉女清铃般甜脆的笑声。
金童眼前一片漆黑,仰面朝天跌在了地上。他绝望地看到,那两只||乳头上涂了辣椒的Ru房像两只红眼睛的鸽子腾空而去。为了给他断奶,母亲在||乳头上抹过生姜汁、大蒜汁、腥鱼水、甚至还涂过臭鸡屎,这一次又换上了辣椒油。母亲每次的断奶试验都以金童的倒地装死而失败。我躺在地上,等待着母亲像往常一样,去洗净她的||乳头。夜里的噩梦境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母亲把Ru房割下来,扔在地上,说:吸吧,吸吧,我让你吸!一只黑猫叼着Ru房跑了。
母亲把我拉起来,重重地按坐在饭桌旁。她的脸上神情严肃。“说什么也要给你断了!”母亲坚决地说,“难道你忍心把我吸成干柴?啊,金童?”
司马少爷、沙枣花、八姐玉女围坐在桌子旁吃面条,他们用轻蔑的目光看着我。上官吕氏在锅灶旁边的灰堆里冷笑,她的身体风干了,裸露的皮肤像草纸一样,一片片地脱落。司马少爷用筷子高高挑起一根抖抖颤颤的面条,在我面前炫耀着。那根面条像虫子一样钻进他的嘴里。我感到恶心。
母亲把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放在桌上,递一双筷子给我,说:“吃吧,尝尝你六姐擀的面条儿。”
正在灶边喂上官吕氏吃饭的六姐歪过头,仇视地盯着我说:“多大了呀。还叼奶头,没出息!”
我把那碗面条抛在六姐身上。
六姐跳起来,身上挂着虫子般的面条。她愤怒地说:“娘,你太宠他了!”
母亲在我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
我扑到六姐身上,双手准确地揪住了她的Ru房。我听到那两只Ru房唧唧喳喳地叫着,像被耗子咬住翅膀的小雏鸡儿。六姐猛地站了起来,疼痛使她弯了腰。我使劲儿攥着她,不松手。她狭长的脸发了黄,哭叫着:“娘,娘耶,你看看他吧……”
母亲打击着我的脑袋,怒骂着:“畜生!你这个小畜生!”
我晕倒在地。
我醒过来,感到头痛欲裂。司马少爷冷漠地继续进行着他的高空吃面游戏。沙枣花从碗沿上抬起沾看面条的脸,胆怯地看着我,但同时也让我感到她对我满怀着敬佩之情。Ru房受了伤的六姐坐在门槛上哭泣。上官吕氏阴鸷地盯着我。上官鲁氏满面怒容,弯着腰,研究着地上的面条。“你个杂种啊!你以为这面条来得容易吗?!”她抓起一把面条,不,她抓起一把缠绕在一起的虫子,捏住我的鼻子,迫使我张开嘴巴,把手中的虫子塞到我嘴里。“你给我吃下去,吃下去!我的骨髓都被你吸干了呀,你这个冤孽!”我大声呕吐着,挣脱她的手,跑到院子里。
院子里,上官来弟穿着那件四年没脱下过的肥大黑袍子,弓着腰,在磨刀石上磨一把尖刀。她对着我友好地笑笑,神色突然一变,咬着牙根说:“这一次我非去宰了他不可。时候到了,我手中的刀磨得比北风还要快,还要凉,我的刀像北风一样凉快,我要让他知道杀人者必得偿命的道理。”
我心情不好,没有搭理她。大家都认为她得了失心疯。我知道她在装疯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装疯。那次在她栖身的西厢房里,她坐在高高的石磨顶上,下垂着两条被黑袍遮掩的长腿,对我讲述她跟随沙月亮闯荡天下时所享受的荣华富贵,见识过的奇闻趣事。她拥有过一只会唱歌的匣子,她有过—架能把远处的景物拉到眼前来的镜子。当时我认为她说的都是疯话,但很快我就见识到了会唱歌的匣子,那是五姐上官盼弟抱回来的。她在爆炸大队里养尊处优,身体肥胖,好像一匹怀孕的母马。她把那个开着一朵黄铜喇叭花的玩意儿小心翼翼地放在炕上,得意地招呼我们:“来来来,让你们开开眼界!”她揭开一块红布,亮开了那匣子的秘密。她抓起一个把手吱吱扭扭地拧着。拧完了,神秘地一笑,说:“听吧,洋人大笑。”突然间从匣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吓了我们一跳。洋人的笑像传说中的鬼哭。“抱走,快抱走!”母亲大喊着,“抱走鬼匣子!”上官盼弟说:“娘,你真是老脑筋,这是留声机,不是鬼匣子。”上官来弟在窗外冷冷地说:“唱针磨秃了,该换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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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太太,”五姐用嘲讽的口吻说,“你逞什么能?”
“这是我玩腻了的玩艺儿,”大姐在窗外轻蔑地说,“我对着那黄铜喇叭口儿撒过尿,不信你趴上闻闻。
五姐把鼻子凑到黄铜喇叭口上,皱着眉头闻了闻。她没告诉我们她闻到了什么味道。我好奇地把鼻子凑上去,刚刚嗅到一股腥臭的咸鱼味儿,就被五姐把我推到了一边。
“骚狐狸!”五姐恨恨地说,“本来是应该枪毙你的,是我替你求了情。”
“本来我是能杀掉他的,是你妨碍了我!”大姐说,“你们看,她还像个黄花闺女吗?她那两个奶子,被姓蒋的啃得成了糠萝卜。”
“狗汉奸!女汉奸!”五姐下意识地用胳膊护住了那两只堕落的Ru房,骂道,“狗汉奸的臭老婆!”
“你们都给我滚!”上官鲁氏怒冲冲地说,“都滚,都去死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我心里产生了对上官来弟的尊敬。她竟然在那稀世珍宝的喇叭里撒尿。关于能把远的东西拉到眼前来的镜子也肯定是真的了。“那是望远镜,是每一个指挥官脖子上都要悬挂的东西。”上官来弟舒适地坐在铺了干草的驴槽里,友好地对我说,“傻小子!”“我不傻,我一点也不傻!”我为自己辩护着。“我认为你很傻。”她猛地掀起黑袍子,双腿高高举起,瓮声瓮气地说,“你往这里看!”
一道阳光照耀着她的大腿、肚皮,还有那两只小猪崽般的Ru房。
“钻进来,”她的脸在驴槽的尽头微笑着,说“钻进来吃我的奶吧,母亲让我的女儿吃她的奶,我让你吃我的奶。这样就谁也不欠谁的账了。”
我战战兢兢地往驴槽靠近。她像鲤鱼打挺一样直起身,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把黑袍的下摆蒙在了我的头上。眼前一片黑暗。我在黑暗中探索着,既好奇又紧张,既神秘又有趣。我嗅到了与留声机喇叭里那味道同样的味道。在这儿,在这儿,她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傻瓜,她把一只||乳头塞到我嘴里。吸吧,你这个狗崽子。你绝对不是我们上官家的种,你是个小杂种。她的||乳头上苦涩的灰垢溶化在我嘴里。她腋下放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臊味。我感到快要憋死了,可她的双手接着我的头,她的身体用力往上挺,好像要把那又大又硬的Ru房一古脑儿全部逼进我的口腔。我忍无可忍,在她||乳头上咬了一口。她猛地站起来,我从黑袍中漏出,蜷缩在她脚下,等着她踢我一脚,或是踢我两脚。泪水在她又黑又瘦的脸上流淌。她的双||乳在上下一笼筒的黑袍中剧烈摇摆着,炸开着瑰丽的毛羽,好像两只刚刚交配完的雌鸟。
我感到非常歉疚,试探着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她的手背。她抬起手摸摸我的脖颈,低声说:“好兄弟,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我忠实地点了点头。
她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大姐夫托梦给我,说他没有死,他的魂寄托在一个黄头发白脸皮的男人身上了。”
我联翩浮想着与上官来弟的秘密交往,走到了胡同。爆炸大队的五个队员像疯子一样往大街上奔跑。他们脸上都挂着狂喜的幕帘。一个胖子在奔跑中推了我一把,喊道:“小子,日本鬼子投降了!快回家去告诉你娘,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
我看到,大街上欢呼跳跃着成群的士兵,士兵中央夹杂着一些懵懵懂懂的老百姓。日本鬼子投降,金童失去了Ru房。上官来弟愿意把Ru房供我使用,但她的Ru房里没有||乳汁,||乳头上有腥冷的灰垢,想到此我感到极度绝望。哑巴三姐夫托着鸟仙从胡同北头大踏步地跑过来。他和他那班士兵自从沙月亮死后就被母亲逐出了家门。他带着他的兵住在他自己家里,鸟仙也随着搬过去。他们虽然搬走,但鸟仙不知羞耻的喊叫声经常在深更半夜里从哑巴家里传出,弯弯曲曲地钻进我的耳朵。现在他托着她过来了。她挺着大肚子坐在他的臂弯里,身上穿着一件白袍子。这件白袍子与上官来弟的黑袍子好像一个裁缝按同样尺才和式样缝制了两件,区别只在颜色上。于是从鸟仙的袍子我想到上官来弟的袍子,从上官来弟的袍子想到上官来弟的Ru房,从上官来弟的Ru房又想到鸟仙的Ru房。鸟仙的Ru房是上官家的Ru房系列中的上等品,它们清秀伶俐,有着刺猬嘴巴一样灵巧而微微上翘的||乳头。鸟仙的Ru房是上等品,是不是就可以说上官来弟的Ru房不是上等品呢?我的回答是含糊的,因为我从有意识活动时就发现,Ru房的美丽是一个广大的范畴,不能轻易说哪个Ru房丑陋,但可以轻易地说哪个Ru房美丽。刺猬有时是美的,猪崽有时也是美的。哑巴把鸟仙放在我的面前,“啊噢,啊噢!”他攥着马蹄般的拳头对着我的脸友好地摇晃着。我明白,他的“啊噢,啊噢”与“日本鬼子投降了”是同义语。他像一头野牛一样冲向大街。
鸟仙歪着头看我。她的肚子大得惊人,好像一只肥胖的蜘蛛。“你是斑鸠还是大雁?”她用啁啁啾啾的声音问我,也很难说她是在问我。“我的鸟飞了,我的鸟呢,飞了!”她一脸纷乱的惊惶表情。我指了指大街,她便横着两根胳膊,用赤脚踢蹬着地上的土,嘴里啾啾着,往大街上跑去。她跑的速度很快,难道那庞大的肚皮不是她奔跑的累赘吗?如果没有这肚子,她跑着跑着极有可能会腾空而起吧?怀孕影响奔跑速度是一种主观臆想,事实上,在飞奔的狼群中,掉队的并不一定是怀孕的母狼;在疾飞的鸟群里,必有怀着卵的雌鸟。鸟仙像一只矫健的鸵鸟,跑到了大街上的人群中。
五姐从大街上跑到家门,她也挺着大肚子,Ru房上的汗水溻湿了她的灰布军衣。与鸟仙相比,她的奔跑则显得十分笨拙。鸟仙挥舞着胳膊奔跑,五姐双手搬着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