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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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清-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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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桶凉水,杨猛喝了小半,剩下的兜头浇在了身上,被凉水一激,他这才清醒了一些。

“死的每人一百两,剩下的一人五两银子,外带一石的粮食,让他们喝些稀粥恢复一下,着人送他们回去,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外传。”

憋着满腔的怒火,杨猛转身就走,来到大清他只知道活着不容易,没想到竟是这么的不容易,这些个庄农佃户,一脚生一脚死,就这么跨在了生死线上,为了吃个饱饭他们连命也不要了。

现在杨猛除了懊悔、愤怒,心里还有浓浓的担忧,这样的饥民,就和大烟鬼一样,一个火星就能让他们丝毫不顾性命,把自己当成柴火,来点起那燎原的大火。

土地的事情一定要办好,杨猛一边走一边想着,可刚刚喝下的凉水,却让他的肚子里,翻起了滔天大浪。

直到傍晚时分,整整大半天,杨猛都没离开过马桶,满腔的怒火是给泄去了,可金刚一般的身体,却虚到了极点。

好在郎中早早给用了药散,不然新生的不久的杨猛,只怕要拉没了,真要是这么完了,那可真就窝囊到家了。

第四十七章活在大清不容易(五)

先是吃坏了一众庄农佃户,然后三爷又跑肚拉稀,丁保钧也急出了满身的大汗,找来打水的一问,丁保钧差点没宰了这个混蛋。

打的是凉水不错,可这狗日的,图省事没从井里打水,直接在门口的饮马槽里舀了一桶凉水,怒火加上不干净的水,差点放翻了杨家三爷,今天这事儿从头到尾就俩字:窝囊!

大半天的功夫,丁保钧的嘴上,就起满了燎泡,这火燎燎的滋味,他好久没有尝过了,如此窝囊的事情,他这辈子遇到的也不多。

丁保钧那里难受,杨猛也是一样,虽说泄了火气,可嘴上也生满了燎泡,在一旁伺候的唐尤物,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今天这样的窝囊事,也是杨猛从没遇上过得,当年蹲监狱、当佣兵、做毒枭,虽说过得有些低贱、见不得人,可那时候的日子,不舒心也能任气,现在可好满腔的怒火,只能蹲在马桶上解决,这窝囊的事也让他重新考虑了一遍自己的这次重生。

第一天,就遇上了鸦片,后面这些天,看的几乎都是大清的众生相,上到一省督抚、一县父母,中到富商老子、周大牲口,下到各色匠人、各族山民,而活的最为低贱的就是自己今天见得这些个庄农佃户。

鸦片自己可以精炼返销回去,不仅能赚钱,还能报复列强。官员、商人、地主,虽说活的不易,但他们与那些个匠人、山民、庄农佃户比起来,就好似活在了天堂。

那底层的这些人,让自己遇到了又该怎么办?重新活一回,杨猛想活的更好,这重活一次的机会,也让他敬畏鬼神、相信命运。

这些人活的凄苦,是他们的命,而遇上他们、看到他们、怜悯他们,就是他杨猛的命。

命数难改,自己被神佛改了,那些活在生死线上的人呢?神佛难道是想让自己为他们改命?若只是因为周大牲口的缘故,他们的命可以有些改变。

但如果整个宜良、整个云南、整个大清,都是这样活在生死线上的人们,自己又该如何为他们改命?脱虚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杨猛的眼前闪过了阵阵光影,身子也有些摇晃了。

“三爷,您怎么了,我这就去找郎中。”

杨猛在床上打着摆子,可吓坏了唐梅依,这打摆子可是急症,弄不好就会要人性命的。

“不要郎中,找丁叔过来!”

这话杨猛是吼出来的,他要通过丁保钧的嘴,听听这大清、看看这大清,如果真如自己想的那样,自己就要摧毁这大清。

满嘴燎泡的丁保钧,看着面如金纸的杨猛,心里那叫一个痛,那该死的玩意,怎么就打了一桶脏水,三爷若是有个好歹,他非活扒了那畜生的肉皮。

“丁叔,今天这样的人,宜良多吗?云南多吗?大清多吗?”

杨猛哆嗦着干裂的嘴唇,问出了心中的问题,他心里希冀着,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三爷,您好好的问这个干吗?你这是怒火攻心了,要好好的静养。”

今天这样撑死人的事,丁保钧见过,他也可怜那些人,可这大清的天下,似他们那样的人多的去了,拆了他丁保钧榨出油水,也救不了那么多的人。

他丁保钧不行,杨家也是一样,杨家的钱财虽说不少,可摊到整个大清,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救!怎么救?拿什么来救?

大哥杨士勤依然做的不错了,每年都拿出十几万或几十万的银子用在这个上面,那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杨家有一个活人无数的杨佛爷就够了,再加上一个,杨家就是抱着金山,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想知道,那样的人多吗?”

杨猛一着急,说话的动作大了一些,干裂的嘴唇便渗出了血水。

“我说!三爷您千万别动气,伤身啊!似今天这样的庄农佃户,宜良不少、云南也不少、摊到整个大清多的数不过来。虽说数不过来,可与大清的人口相比,这些人不算多。

比他们稍微强上一些,勉强能吃饱的庄农佃户,更多!多了几番、十几番,可多又能怎样,咱们杨家虽说家大业大,可与他们一比,毛都算不上,这些人咱们拼了命也救不了!

三爷!你可知为何来的这些人中女孩比男孩少?就是因为养不起,养一个女孩,十四五岁就要出嫁,还要赔上一笔嫁妆,农人谁敢多养活女儿?一般的户上,生了女娃,不是溺死就是送予别家做了童养媳。

这童养媳也是个省钱的法子,嫁娶耗费不多,大了一些还能为家里干些活计,非是他们活的艰难,而是这世道艰难,活不起啊!

咱家的仆役、刀手,与他们一比,那就是活在蜜罐子里,仆役虽说钱少,可让一家不挨饿,还是能做到的。刀手们虽说刀头舔血,可他们过得更加的自在。

刀手?别说您给他们五两,就是一两、半两、不给钱,只要管饭!愿意干的人,整个云南数都数不过来,这些也是世道逼的。

咱们家的买卖,虽说是经商,但也害过人命,那些个赃官不为难我们,那是因为老爷子使了大笔的银子。

咱们家的收入,一半要买通官府,剩下的还要支付各种用度,老爷子每年还要拿出几十万赈济那些活不下去的饥民,让他们有条活路。

谋财害命、贿赂赃官、赈济饥民,咱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证商路畅通,为了好好活着?按说咱们经商之人,不该这么残忍下作,可不这样咱们也活不下去,这又是为什么?还不是世道逼的?

周士清活的滋润,可他干的都不是人事,给他干活的人吃糠咽菜,他大鱼大肉。抽他家烟土的人,卖儿卖女卖婆姨,他在家里数银子,可这样做会遭报应,三爷您就是他的现世报。

咱们家的活法,已经不错了,不能再变了,再变就会破家啊!”

今天的事情,也触动了丁保钧,可触动归触动,绝对不能行动。救济?不用整个云南省,单单一个云南府,就能让杨家父子穷到当裤子。

造反?田地租税、商业税赋,多半个大清的钱粮,全部握在朝廷的手里,杨家在云南声名不错,可反的了云南,还能反的过整个大清吗?造反死路一条,还会连累无数的百姓。

为了说服杨猛,丁保钧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反而更加坚定了,杨猛的决心。

“我知道了,做眼前事、做今生事、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会一步步来,一步步改变世道,一步步为生民改命!”

杨猛的眸子亮了,说出的话虽然虚弱,可份量却是不轻,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丁保钧和唐梅依的心间,这话听着提气、也解气,今天这窝囊事,算是过去了。

唐梅依听了这话,那双美眸,化作了一泓春水。而丁保钧听了,除了提气,眼里也露出了浓浓的担忧。

宜良杨府的长桌宴停了三天,杨猛也休养了三天,身体恢复了一半,他就重开了长桌宴。这次的长桌宴,很是寒酸,吃的东西只有一种,那就是加了菜叶、盐巴的稀粥。

上次撑死人的事,杨猛花了钱、出了粮,那些庄农佃户不仅没有怪罪怨恨,反而十分感激杨猛,那些钱粮,足以让这些人,一年不用挨饿了,虽说吃不上好东西,但不用挨饿,就是天大的美事。

重开长桌宴,第一波宴请的还是遭了罪的那波人,这次的稀粥,他们也是往死里喝,一个个枯瘦的身体,全都挺起了大肚皮。

这有些滑稽的一幕,没有让杨猛失笑,他心里的担子,在这些大肚皮的压迫下,却越发的重了。

杨猛也陪着笑脸,挨桌问了一遍,多少田地能养活一家人,这些庄农佃户的家口都不小,七八口人那是小的,十几口人算中等,二三十口人的也不在少数。

多少田地养活一家人,也就没了准数,但养活一个成人,一亩肥地的产出,就可以了。当然种的得是稻米,如果换成高粱、白薯、玉米这些,就有些勉强了,但加上些野菜什么的,也不至于饿死。

周大牲口定的地租,精细的令人发指,在座的有一户算一户,交上田租大多只能剩些种粮,再就是米糠、稻草这些东西了。

田地只能维持自己饿不死,身处饥饿之中的人们,侍弄土地就耗去了他们大部分的力气,瘦骨嶙峋的人,找地方做工也没人愿意要。

越过越穷,但勉强活着,就是这些人的写照,账房那里得来的东西差不多,以肥地计算,一亩地勉强养活一个大人,这初次的长桌宴,就让杨猛心里,大致有了底。

接下来的长桌宴,持续了几天,杨猛见过了绝大部分的庄农佃户,得出的说法也差不了多少。吃完了长桌宴,杨猛一人给了一些散碎银子,几十斤粮食。

最后长桌宴结束,丁保钧算了一下,这次的花费,全部合成银两,得有个大几万的数目。但杨猛的收获却是不小,用钱粮在这些庄农佃户的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杨猛强势压住械斗,得来的三阎王的名号,也被这些庄农佃户,改成了小佛爷,这初步的威信算是建了起来。

为了分配从周大牲口得来的山田、良田,杨猛和一众账房,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可杨猛的想法,却与账房们背道而驰,杨猛的想法是不错。

可这个不错是对那些庄农佃户来说的,损的却是杨家的利益,作为账房,肯定不能这么干,事情在杨家账房那里停住了。

虽说老爷子杨士勤,把宜良的事情交给了杨猛,但账房先生们,只认杨佛爷,不认小佛爷,无奈的杨猛,只能回昆明,请老爷子做主了。

杨猛那夜的话,也经过丁保钧传给了杨士勤,对于老三杨士勤也是无条件的让步。

“你只管去做,大不了做老子的把命赔上,但有一条,按着你说的一步步来。”

杨士勤只有这一句话,丁保钧也成了宜良杨府的大管家,从此只听从杨老三的命令。

第四十八章农兵

听了老爷子的话,杨猛很感动,自己做的事情若是被朝廷盯上,那就是造反,依着大清律是要诛九族的,老爷子爽快的答应了,可他杨猛背负的就是杨家兴亡的重担。

杨士勤答应这事,也是无奈之举,换做十几天前,这事他是不会点头的。这十几天的功夫,他跑了一趟滇西,本想去劝服回汉双方,坐下调解一下矛盾。

可这趟滇西之行,杨士勤却极为憋气,回汉双方还没有见到,便被当地的官员,客客气气的挡了回来。云贵总督贺长龄也敢相信那些个玩意,声称这次的事情,就由官府解决,让他杨士勤看看云南官绅的手段。

滇西那边的官员,打的什么主意,杨士勤心里明镜似得,无非是升官发财,借着弹压民乱升官,凭着抄家灭寨发财。

贺长龄也是老糊涂了,这大清最不能信的就是朝廷的官绅,欺上瞒下、打压良善,这是他们最为拿手的本事,事情照这么发展,滇西必然大乱,滇北那里弄不好也会跟着凑热闹。

这滇西北可不比云南府周边,那里从前朝开始,就民乱不断,当地无论是山民,还是迁居的回汉人口,对朝廷都没什么敬畏之心,说反就反,往往还是几千上万人的规模。

凭当地的那些绿营杂碎,打杀手无寸铁的良民,还勉强凑活,遇上不顾生死的叛民,胜负就未可知了。

万一滇西的绿营、团练溃败,那就是个巨大的乱局,波及云南府也不是不可能的。自家老三的手段不错,占下了滇中粮仓宜良,把那里作为杨家的后院,杨家有钱、宜良有粮,有了钱粮就不愁没有肯卖命的人丁。

一旦起了势,无论是乱民还是清兵,想要对杨家出手,都要好好掂量一下,即使开打,凭着宜良的人丁,杨家也吃不了大亏。

至于以后怎么收场,杨士勤心里也没数,但他头上有个昆明团练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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