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安慰下来,林睿熙终于得以释怀。
夜深了,雷皓翔终于告辞。林睿熙喝下锦欢叔给他炖的药汤,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
他想了很多,包括那些刺客的事,也包括雷皓翔的事……
隔天,林睿熙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而偷懒,他如常来到书院,只不过身边多了两名孔武有力的侍从——这是雷皓翔为他安排的,那两人一大早就来到状元府。
让他意外的是,一群人正在书院里忙碌地搬运着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沾满墨水,看起来脏兮兮地。林睿熙跑过去,惊讶地发现,那些居然是他们已经完成的诗稿和收集回来的资料!
「林大人,您这么快就回来啦?」其中一名负责抄录的诗人看到他,满是意外。「五王爷还说您可能要休息几天呢……」
林睿熙顾不上这些,他拿起一本诗集翻看,里面的纸都被墨水浸透了,字迹完全无法辨别,林睿熙把剩余的翻过来,居然没有一本能幸免!他的心马上凉了半截。
「睿熙?你怎么不待在家里好好休息?」雷皓翔从屋里出来,林睿熙从怔忡中恢复过来,他拿着诗集奔过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他心急如焚,雷皓翔谨慎地看了看在场众人,他把林睿熙拉进屋里,关上门。
「你先别着急,冷静点,听我说。」
林睿熙深吸几口气,雷皓翔见他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这才向他说明缘由:
「我今天一早回来书院,就发现摆放诗稿的房子被撬了门,里面的东西全部沾满墨水,已完成的上下两册诗集,还有辛苦收集的资料,尽数毁掉了。」
「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林睿熙咬牙切齿,雷皓翔又道:
「我问过看守的人,他说什么也不知道,外面的大门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所以我猜有两个可能……」
林睿熙接下去:「一是贼人翻墙进来,二是门卫被收买了。」
「嗯,加上昨天那封信的事,我看这批门卫和小厮要全部换掉才行了。」雷皓翔果断地说。
「那万一不是他们做的呢?没证没据的,不好随便冤枉人吧?」林睿熙心存怜悯地说。
「宁枉无纵,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一一查明了。』
虽然有点太残酷了,伹林睿熙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们的确已经没有时间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遇上这些事,林睿熙根本毫无应对策略,只好一切都听雷皓翔的。
「首先,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我已经叫人准备把诗集拿去全部销毁了。」
「为什么?!」林睿熙对他的做法无法理解,他不解地问:「我们不是应该马上把此事禀报皇上吗?」
「不行,要是皇上追究起来,我们必定要受到责罚。」
「毁掉诗集的又不是我们!」林睿熙不服气地反驳。
「睿熙……」雷皓翔露出他从未见过的阴冷眼神。「你想得太简单了,当今朝廷里的事,你一点也不清楚。」
他的神色加上他的话,让林睿熙以为他在讥讽自己的无知,他的口气也不觉坏了起来:「王爷说得对,我的确是很愚钝,对朝廷的事也不了解,及不上王爷您的聪明才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雷皓翔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正想解释,这时,外面的人拍起门来。
「王爷,护城都尉派人来找您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雷皓翔连忙应道,他对林睿熙柔声道:「抱歉,我晚点再跟你解释,你先回家去,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林睿熙默不吭声地站在原处,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雷皓翔看出他的表情不对劲,但碍于外面的人一再催促,他只好先放下林睿熙这事,匆匆离开。
雷皓翔去见部尉,两人就昨晚刺客的事商量起来,不经不觉就过了大半天,都尉留下他用膳,两人继续商谈。等他赶回书院时已是未时过后,雷皓翔一进大门,就看到他派去保护林睿熙的其中一名侍卫守在门边。
「你怎么在这儿?」雷皓翔错愕地问。
「林大人一直没有走呢,连午饭也没回去吃……」侍卫为难地回答,雷皓翔听了大为吃惊,忙问了林睿熙在哪,随后飞奔去找他。
书房里准满未清理完毕的杂物,墨水的味道还相当浓烈。林睿熙坐在窗台前,专注地书写着,连雷皓翔进来了也没发觉。
雷皓翔生怕惊动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背后,探头一看。林睿熙正在默写诗词,他旁边放着一大叠已经写完的诗稿。林睿熙此时写的诗,其中一句非常熟悉的诗句撞入雷皓翔眼里——「姻缘终无定,王女梦清池」,这正是不久前他俩讨论过的诗!雷皓翔旋即明白到他在干什么。
「睿熙……」他禁不住低声开口:「难道你想把毁掉的诗词全部默写出来?」
林睿熙侧身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请不要干扰我」,随即又低下头去。
雷皓翔知道他此时正在努力回忆起那些诗,是万万不可分神的,他只好闭上嘴,乖乖站在他身旁看着。
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变为柔和,又从柔和变为暗淡,渐渐阴沉下去。林睿熙一直没有离开过案台前,雷皓翔守在他身旁,不顾王爷的尊贵身份给他送饭送茶,他却一直埋头默写,只有偶尔喝一口水,对饭菜却是看都没看一眼。
眼见夜色已深,雷皓翔想起林睿熙昨晚才受了惊吓,身体还未恢复,今天连饭也不吃。他心疼不已,就怕他熬坏身子,于是再也按耐不住地劝道:
「睿熙,别写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先搁笔,明天再继续好吗?」
「不行。」林睿熙固执地回答:「等到明天我就不记得这么多了。」
「你别着急,那些毁掉的诗歌,我们可以重新收集啊。」
「话虽如此,可是如果你熬坏身子了,岂不是得不偿失?」雷皓闭苦口婆心地说。
「别吵。」林睿熙丢去两个字,再也不理会他,继续奋笔疾书。
雷皓翔深知他有多顽固,自己再说下去也只是浪费唇舌。他只好给出一个条件:
「好吧,你可继续写,不过,亥时之前,你无论如何都要停笔。」
林睿熙还在为白天的事赌气,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关心他,他却依旧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对他不理不睬。雷皓翔望着他执拗的背影,他也无比坚定地说:
「如果到时候你还是不听话,我就算用扛的也要把你扛回去。」
林睿熙的肩膀抖了一下,用「我才不怕你」的眼神斜睐他一眼。雷皓翔说完这句话后,大跨步走出房门。
到了亥时,他准时回到房中。
「睿熙,亥时已到,停笔吧。」雷皓翔给出最后通牒。
林睿熙置若罔闻,继续我行我素地默写着。雷皓翔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说:「既然睿熙小弟你不合作,那我就失礼了。」
他挽起衣袖,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林睿熙的腰,不顾他的尖叫反抗,轻轻一甩就把他扛到肩上,象老鹰擒住小鸡一样轻易。
林睿熙手里还抓着熏满墨水的毛笔,他拼命挣扎,墨点儿溅得自己和雷皓翔满脸都是。
「你放我下来!我还没写完!」他在雷皓翔耳边大吼。
「回家吃饭去,然后乖乖洗澡,睡觉!」雷皓翔威严地道,他压住他乱动的身子,一脚踢开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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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听你的!放我下来!」林睿熙丢掉毛笔,放声大叫。天啊!他不要以这副模样走出去!太丢人了!
「现在轮不到你作主。」雷皓翔霸道地说。
那两个负责保护林睿熙的侍从见他们出来了,赶紧迎上前来,他们看到这幅光景后,都傻了眼。倒挂在雷皓翔肩上的林睿熙看到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脸蛋立即升起羞愤的热度。
雷皓翔不理会他们呆滞的表情,迅速下令:「备车。」
「是……是。」两个侍从赶紧回过神来,一溜烟跑去准备马车。
林睿熙想到侍会出到门外可能还会遇到更多人,他半羞半怒地低叫:「我答应回去就是了!赶快放我下来。」
雷皓翔见他妥协了,也不再为难他,合作地把他放下来。林睿熙把自己歪斜的发冠扶正,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因挣扎而弄乱的衣襟,忍着气大步走去。
「等等。」雷皓翔却又将他拉回来,林睿熙怒气腾腾地瞪他,仿佛在问:你还想怎样?!雷皓翔无视他那想把自己干刀万剐的眼神,他掏出一方手帕,温柔地抹去林睿熙脸蛋上的墨迹。
「好了。」他淡淡一笑,把手帕收回怀里。
林睿熙的表情从气愤转为错愕,接着又变成羞愧。他这才发现,雷皓翔脸上也沾了不少墨点。他也想拿出手帕帮对方擦去,作为方才的回礼,可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想必又是自己忘记带了。他愣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才好。
「怎么了?」雷皓翔微笑着欣赏他的窘态。
林睿熙不忿地瞅着他,既然找不到手帕,那就用别的代替吧……林睿熙就地取材,干脆揪着自己的衣袖,直接用袖口擦拭雷皓翔的脸,从额头到鼻尖,再到脸颊,一滴也不放过。
「好了。」他放下手,笑眯眯地打量着雷皓翔恢复白净的俊脸。雷皓翔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有此一举,这回轮到他呆愣了。
一名侍从走进来喊:「王爷,林大人,车子已经准备好了,要出发了吗?」
「来了。」林睿熙丢下雷皓翔,率先走出去,雷皓翔见他走远了,忙不迭快步跟上。
第五章
尽管林睿熙记忆力高超,但在默写出近半内容时也已到了极限,幸好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两个月,雷皓翔把书院和家里的事务处理好之后,再度外出收集诗词。有了之前的经验,这回倒是少走了许多歪路,收集的过程也算顺利。
限期将至,林睿熙更加不敢怠慢,为了工作,也为了防范贼人再次捣乱,他干脆搬进书院中暂住。雷皓翔回来后,得知情况,也跟着他一同搬入,两人终日足不出户,除了各自回房间休息,其余时间都在书房里度过。
又过了一个多月,诗集还差最后的修整就能全部完成,此时,皇上忽然召他俩进宫见驾。皇上此举实在耐人寻味,林睿熙心中泛起不祥之感,雷皓翔还臭美地笑道:「贤弟别怕,天掉下来有我扛着。」
原本神色自若的雷皓翔,在御书房内见到宰相陈之孝和一名御史之后,眼里的吊儿郎当随即转换成凌厉的光芒。
他们拜见了皇上,才刚坐下,皇上就开口了:
「王弟,林卿家,朕有一事想向二位求证。」
难道是什么不好的事?林睿熙微微一颤,雷皓翔老练地回答:「陛下尽管问,臣一定如实回答,知无不言。」
「朕收到消息,听说你们书院上个月,夜里被贼人撬门了,可有其事?」
林睿熙不会撒谎,雷皓翔不给他开腔的机会,一个人答道:「是的,那贼人趁看门人不觉,撬门入内捣乱。」
「可有损失?」
「损失也是有,不过并不碍事。」明明是很严重的损失,却被雷皓翔避重就轻地说成是不碍事的。林睿熙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用意为何。
「但是朕听到的好像不是这么回事……」皇上说这话时,眼神下意识地飘向陈之孝。
「请问皇上听到什么了?」雷皓翔试探地问。
「听说……已经完成的诗稿都被破坏了,是否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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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皓翔脸上挂着再自然不过的微笑,流利地答道:「绝对没有这回事,那小贼只是一心求财。」
他们谈到这里,那名姓黄的监察御史终于憋不住开口了:「五王爷,您所说的当真是实话?」
雷皓翔笑容不变:「我说的当然都是实话了,我们点算过损失了,就只有门被弄坏,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摔了几随墨水而已。」
他答得理直气壮,那黄御史登时哑口无言,这时,老好巨滑的陈之孝也插嘴了。
「五王爷,老臣斗胆说您几句,这事情不管怎么看,王爷和林大人都负有严重责任……」
「哦?」雷皓翔谦虚地抱拳。「陈大人有何高见,请尽管说。」
这两入之间剑拔驽张的气氛,皇上却采取冷眼旁观的对策,他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上等普洱,等着看他们斗法。林睿熙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从来就不懂得应对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只能干坐在一边替雷皓翔着急。
陈之孝一边注意着皇上的脸色,一边有条不紊地说道:「首先,虽说书院里没有什么黄金珠宝,但微臣也知道,王爷与林大人奉皇上旨意所编撰的这本诗集,是价比千金的宝物,是汇集了我们伊东岳园所有智慧于一体的瑰宝,若不是皇上英明,这件宝物可能永远也没有面世的一天……」
皇上似乎很喜欢他的比喻,微笑着点点头。陈之孝晃他面露喜色,于是忽然话锋一转,加重语气:
「但王爷您却认为它只是一本寻常的诗集,您没有好好尽责去保护它,把它放在一个如此轻易就被贼人闻入的书房里。这回托了皇上洪福,没有遭到破坏,伹由此可见,王爷与林大人对诗集太不重视了,太麻痹大意了。」
林睿熙被他说得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没想到陈之孝一番话就能把所有的罪状全推到他们头上。
雷皓翔平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