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宇都宫広纲的心一下凉了半截,犹如熊熊烈火喷涌而出的一刹那迎来一场狂风暴雨的袭击,就在刚才他还怀着万丈雄心要筹划一场绝地大反击,给狂妄嚣张的吉良义时一个深刻的教训,这才一会儿功夫就被兜头盖脸的冷水浇个透凉,说到底他还是太年轻缺乏足够的见识和经验,政治手腕仅仅是这几年从芳贺高定那里学到的皮毛而已。
而芳贺高定却是年过四旬的中年武士,丰富的阅历和卓越的智慧以及对下野国的深刻认识是他可以玩转下野国各地国人,乃至搅动整个关东八国变动方向的主要源泉,这就好比斋藤道三、尼子经久也是基于对本地的高度认识以及丰富的智谋才夺取家业。
此前在信浓攻略的真田幸隆,以及打下西国的毛利元就也属于这个类型,只不过这两者由于各种因素的作用成功转型,前者成为吉良家的谱代家老统率上万军势作为先锋对宇都宫家展开调略,后者在严岛合战一战而胜成就西国新一代霸主的辉煌。
当然这个类型的武士还有松永久秀、最上义光、宇喜多直家也都是如此。这种才智卓绝的武家有一大特点,在本国和他玩手段几乎是不可能斗过他们,但因为其自身的特点更偏重谋略使得整体执政方略偏向阴柔,对配下家臣国人的刚性控制力比较弱。
而芳贺高定以其独特的手段以及忠谨之心赢得宇都宫広纲的信任,这影响甚至大到可以左右年轻的家督情绪与决断的地步,就拿刚才的讨伐檄文来说,同样一句话写在檄文上让宇都宫広纲吓的惊慌失措,从他口中复述一遍就激起心中的愤怒,又被他说一句立刻就冷静下来,这一推一拉之间将家督控制于股掌之间的手段端的惊人无比。
芳贺高定说道:“主公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我宇都宫家必须降服也只有降服。我等降服的不是吉良家而是关东公方呀!这战国乱世如火中锅釜。我等如釜中之鱼遇火则烹,为谋生路只有互相吞并以求自保,而今镇府公横空出世如那釜外的一瓢可以浇灭乱世之火的冷水,我宇都宫家为何要放弃接近这瓢水呢?”
“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有。主公且看这关东八国如今还剩几家抵抗镇府公?”芳贺高定起身走到角落里取来一副地图卷轴,上面绘制着关东八国的简易地图,在他的寥寥几句就划下武藏国、相模国、下総国、上野国、大半个下野国、少部分上総国和常陆国,整个关东八国竟有六国领地被占据一部分或者大部分,只有相对偏远地盘又小的安房国、伊豆国逃脱虎口。
初时宇都宫広纲还不甚在意,仔细一看才发觉自己四面八方竟然都被围住,而这吉良家的领地竟然比自己大出几十倍,再听到芳贺高定的寥寥几句估算得出这吉良家竟然有十万大军,听的他浑身发抖腿脚又软的像面条抬不起步子来。
宇都宫広纲苦闷的说道:“这可如何是好!高定殿真的要交出去吗?你可是本家的谱代家老呀!把高定送出去难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吗?不!哪怕没有生命安全。被幽闭也是不好的呀!”
“呵呵,主公也不必忧心,想必镇府公此次出阵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高定只是圈定的其中一人,或许还会有人被迫抽走。这应当就是镇府公对付我等新附武家的制衡之策吧!至于我高定的安全应当没有问题的,镇府公绝不会因为臣下的一些逾矩行为幽闭臣下的。”芳贺高定轻声安慰,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未来处境似的。
他确实不用太担心自己的安危,从今天开始宇都宫家就必须从属吉良家,甚至会被逼迫着成为谱代家臣失去自治特权,而此前对吉良家的一切不利行动都不应算做以后的旧账里,否则那就是吉良义时本人失信于臣属,相信包括真田幸隆在内的许多武士都会感到不安的。
若吉良义时如此不智也不会成为称霸关东八国的新主宰,芳贺高定可以确信自己绝对不会受到威胁,结城晴朝这种庇护古河公方的反抗者最终也能逃过惩罚,自己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出几个点子根本不算事,他可以确信吉良义时这是找个由头收拾宇都宫家,意在敲打这个下野国的最大势力应该夹起尾巴做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吉良义时这个还未受封的关东公方就已经烧起两把大火,这两把火烧掉大半个关东牵扯无数武家,身为下野的小霸主的宇都宫家被针对也不算稀奇事,尤其是宇都宫家此前一直是古河公方家的铁杆,无论是直接被针对还是将来找茬来个秋后算账都不算稀奇,而吉良义时选择的是当场打上门来,免得将来秋后算账又扯起诺大的风波。
对于吉良家的针对态度,宇都宫家谱代众也是心知肚明的,毕竟宇都宫家的领地是小山家的数倍又处在下野国的精华地带,领内还有海内知名的日光山轮王寺,乃整个关东著名佛教圣地之一,另一个就是宇都宫家的菩提寺下野国粉河寺,这两大佛教圣地确立下野国在关东的特殊地位,而这两地又都在宇都宫家的掌控之内,这是如吉良义时这般强者所不能允许的。
吉良义时对付他的办法很简单,找个反吉良的由头直接抽掉宇都宫家的脊柱,领地我要罚谱代家臣我也要拿走,如果是在宇都宫家降服以后再动手抢谱代家臣那可就难上加难,毕竟体系内的支配者对配下新加入的家臣强抢陪臣是不合适的,另一个时空里猴子对直江小爱,片仓小十郎诱之以利就很失败。
基于这个判断才让芳贺高定安下心来劝慰家督多宽心,刚才那一笑只是感叹自己为宇都宫家谋划几十年,最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坏在这聪明的脑袋上,在吉良义时面前班门弄斧露出马脚给盯住,这次被吉良家点名要走却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这就是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苍白无力的写照。
芳贺高定终究还是离开宇都宫城,临走时只带着几个小姓和一辆马车离去,在芳贺高定离开的第三天就见到吉良家的使者进入宇都宫城宣布诏令,大意是宇都宫家数次参与反吉良联盟,又庇护前古河公方足利藤政,这是大过错必须要惩罚。
既然是处罚那就不会很轻,芳贺郡与盐谷郡的部分领地以及宇都宫家核心地区的河内郡部分领地要被割出来一部分作为惩罚,吉良义时并不打算一次就把宇都宫家给逼的狗急跳墙,所以下刀的时候只是把宇都宫城南部的谱代家臣划入自己的配下。
这其中就包括多功城城主多功長朝、児山城城主児山兼朝、海浅侵骱|朝光,上三川城城今泉高光等宇都宫家的有力谱代众,划走他们也就意味着宇都宫家不但要失去大片领地,还要面临谱代家臣团的重大损失。
可是宇都宫広纲偏偏拿这一切没有办法,吉良义时的诏令里到是声明:“允许宇都宫下野守自行安排诸领地的谱代家臣之去留,但有愿留在宇都宫家中继续担任谱代家臣的可以给予放行许可,从即日起给予十五日的决断期限,决断期限后未给予明确答复的将按照所在地进行配属。”
这话的意思是告诉宇都宫広纲,土地我必须要拿走的而谱代家臣却不一定,你想要的或者谱代家臣想跟你的全部拿走一个不留,表面上是给宇都宫家宽松的选择空间,可实际上被割走一大块领地的宇都宫広纲哪有那么多粮食养活这些大号的谱代家臣。
这些家臣的领地少则几百石大的几千石,宗家庶流一大帮人零零总总要增加多少张嘴巴的供养,他们的领地被收走再被吉良家向丢垃圾似的踹给宇都宫広纲,他这个做家督的又怎能能让这些“为主尽忠”而无家可归的谱代家臣们吃糠咽菜。
人家可是为宇都宫家抛弃自家的几千石几百石领地投靠家督,他这个家督不表示一下诚意将来还怎么在下野国混,到最后还是他自己得咬牙拿出直领来养活谱代家臣,这种傻事宇都宫広纲绝对不会干,芳贺高定在临走前交代过他,千万要提防被吉良家的阳谋给玩进坑里,就算他说的天花乱坠也打死不能干。
第522章下野的泥沼
盐谷郡的领地大部分是山区里,吉良家对盐谷郡动刀子也是落在那些没人要的荒山野地到不太让他感到担心,都贺郡的日光山坐落在深山里基本处在名义从属宇都宫家的地位,真正让宇都宫広纲感到肉疼的是河内郡那一小块领地,以及芳贺郡的那一块领地被割走。
从芳贺郡这名字就可以得知,此郡与芳贺高定那一族有着非常大的关系,郡内的两大势力益子氏与芳贺氏争霸多年,随着益子氏出身的芳贺高定入嗣芳贺氏达成郡内的大部掌控,郡内的领地主要被芳贺高定以及其胞兄益子*内大辅家宗,还有芳贺氏的庶流小宅兵部左卫门高宗所控制。
划掉芳贺郡内的一块领地恰好是这三家利益支配的核心区域,这一刀动的之狠不亚于在芳贺郡内插入一把利刃,等于挖掉宇都宫家在芳贺郡的支配根基,对这三家领主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臣从吉良家把没划走的部分也变成划走的部分,要么舍弃这部分核心领地把居城迁出去另立居城。
后者的难度系数实在太大,就那么点地势平坦的平野又是经过几百年开垦的肥沃土地却被强行划走,总不能让这几家领主跑到山地丘陵上重新开垦,再说那些领地也都是配下的一门谱代或者当地的国人支配着,无主之地大多是地形恶劣的山林、沼泽、险滩等地方。
这几刀生生把宇都宫家的支配力量给砍的支离破碎,一刀刀直冲宇都宫広纲的心口窝扎,几刀下去虽然还不能让宇都宫氏跌落到小山氏那破落窘境,但比起自己的宿敌那须资胤那可是差出一大截,此前宇都宫氏在对抗那须氏的战争里,可是始终保持着优势地位的。
宇都宫広纲心有不服提出抗诉,他认为吉良家这是公然的偏袒是不公平的对待,言辞里就提及小山氏、那须氏没有受到惩罚而他却受到重惩实在不公平,结果吉良义时还就真的从善如流表示会考虑他的要求,以公平公正的态度处置下野国中的反抗武家。
这下可把小山高朝、那须资胤给急的不轻,前者才刚降服获得本领安堵的承诺,还没睡几天安稳觉就被这个坑人的宇都宫広纲一纸诉状告过来,对于毫无牵扯准备看戏的小山氏来说这就是躺着也中枪的节奏。
那须资胤那更是觉得自己被宇都宫広纲这个混蛋给攀咬到,本来还想着自己叛离关东国人联军在前扭送足利藤政在后那都是大功一件,吉良义时已经许诺帮他对付大田原家三兄弟,正高兴的看着宇都宫広纲被收拾的好戏,自己就被这个死敌狠狠的坑了一把,他心里那个恨劲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这两家也立刻上书抗辩,一个哭诉自己的冤屈简直比窦娥还要冤,另一个咬牙切齿的咒骂宇都宫広纲居心叵测,小山高朝这一大把年纪的老武士也现场飙演技,痛哭流涕的跪在吉良义时的御前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差点就要切腹自杀以表现自己对镇府公的忠谨之心,乍一看这素质快赶得上世代谱代的水准。
这演技不但惊住吉良家的谱代众,还把一旁看戏的那须资胤给演的目瞪口呆的,睁大眼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奇葩情况,悄悄扫视军帐里吉良家谱代众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咂咂嘴在心里暗骂道:“小山家的老混蛋真是狡猾的很,他演的这一出戏八成能蒙混过关吧!要是我也能哭一嗓子那该多好呀!”
说归说真让他做还真难做到,别说当着百十来号武士的面前嚎啕大哭他做不出来,就是顶着吉良义时似笑非笑的目光他也不敢这么撒泼,万一哭不好露出马脚岂不是丢人现眼,他却不知道小山高朝在哭诉之前悄悄在眼睛上抹了点生姜,要不然这老头还真不一定能扛着几百双眼睛表演大哭的本事。
吉良义时抽出蝙蝠扇遮住半张面庞,状似苦恼地说道:“哎呀!宇都宫下野守的抗诉信摆在余的面前实在不好作答,若是余对二位殿作出包庇姿态就无法服众,可是二位的忠谨之心让余又不好作出处置的决断,这可如何是好呢?”
“公方殿下所虑甚是呀!不处置无法服众,处置又对不起二位殿下,该怎么办呢?”真田幸隆好像也很苦恼的样子,眯起双眼捏着胡须不停的打量这两位武家,那眼神好像表达一些令人感到心寒的意思。
吉良家的谱代众不咸不淡的说几句场面话,到是关东的新参众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亲小山氏的一干下総国人表示支持这小山高朝与那须资胤的抗辩,而亲宇都宫氏的下野国人众则对峙宇都宫広纲的抗诉,两边说着说着就吵成一团大有拉开架势上演真人秀的意思。
看到这景象不但让吉良义时感到不满,就是吉良家的谱代众也很不高兴,自从吉良义时下向越后以来在东国建立起一套新的体系,对武家法度秩序的反复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