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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这一出戏被自己给唱砸了,吉良义时对他已经没有以往的和颜悦色,在座的谱代家臣团看向他的眼神里写满厌恶这两个字,就连寻常交往的友人也是一个个低下脑袋对他投来的视线避而不见,他知道自己算是在春日山城混栽了。
名声坏掉可就真的无药可救。有吉良义时这么个务实主义者的家督存在,家中不留闲人的口号就足以把他这个身居闲职还胡乱惹事的家臣打入十八层地狱。今日这个形式注定他不但无法实现自己代替木曾家成为木曾谷领主的野望,还要把自己的命运前途全部搭上去,最轻也得落得个仕途无望的结果,都不敢往深重的方向去思考。
一场评定会被这个小笠原洞雪斋给搅合的不得安宁,而后的几个议题只是草草的审议一下便宣告通过,吉良义时的心情大坏在其后的议题里再也没说过一句话,谱代家臣们也觉得索然无味如在梦游似的熬过这场尴尬的评定会。
回到天守阁里,吉良义时召集几位家老重臣,冷声吩咐道:“木曾义昌经此一闹是必然要谋反的!给余盯紧这木曾家,只要发现有异动就立刻平掉木曾谷的所有国人领主!把木曾一族全部捕虏不用审讯立刻押送佐渡岛。”
“公方殿下的意思是这木曾家必然要谋反吗?”松井友闲有些奇怪地问道:“应该不至于吧!臣下觉得上松蔵人的态度挺诚恳的,比起那个不知进退的家伙可是要好的多,并且他也是被迫应对而非主动挑事,在家族被侮辱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克制已经很不容易了。”
真田幸隆捏着胡须摇头说道:“松井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小笠原洞雪斋纵有千般不好,但总算有一句是没说错的,就是那木曾义昌一定会有所行动,无论是亲来春日山城谢罪认错,还是起兵谋逆总要在这二者之中择其一,相比于低头认错把名声全部交给公方殿下决断,还是作出激烈的反抗态度以不惜谋逆的姿态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比较划算。”
松井友闲有些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这就更奇怪了,为什么只有谢罪认错和起兵谋逆两个选择呢?如果木曾家是清白的岂不是更好一些。那样一来只需派出使者调查取证,再公布消息确认木曾家是被诬陷。便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吧!”
本多时正突然说道:“可如果真的不是被诬陷呢?”
松井友闲左右瞧瞧,发现每个人都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有些不相信地说道:“难道这木曾家真的如小笠原洞雪斋所说的那样,这木曾氏乃是沼田氏的一门众冒领出来的家族吗?臣下觉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浪冈顕房言道:“极有可能就是冒领的,因为臣下曾经在攻略信浓期间,数次查阅伊那郡内的资料里发现许多栋札上的记载显示,木曾谷领主都是以藤原伊予守的花押留下笔记,后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就变成源伊予守的花押。想必就是一百年前的某个时期突然变成木曾氏的名号吧!”
“这样说来他就是冒领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太多问题吧?只要低头认错不就解决了吗?就像直江大和守在评定会上提到的方法。”松井友闲看向直江景纲,后者也冲他点点头说道:“臣下也觉得应该不会就这么打起来吧!毕竟木曾家也不是没有后退的余地,即便是冒领的只要给个台阶下,换下朝臣姓便可以就此揭过。”
本多时正轻笑一声,慢慢说道:“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想必几位还是没想清楚其中的因果关系……试问诸君若是以河内源氏栋梁家分支一门众的名份在本地横行上百年。突然有一天被人揭穿先祖其实是冒领名门的名号。
试问哪位武士面对着近乎侮辱的指责安然的稳坐家中不急不躁,并且强忍下巨大的屈辱咽下这口气,把自己的名号家系全部改过,把家中的菩提寺先祖灵位全部擦掉,家中的文书里提及出身的字迹全数销毁,并更换新的朝臣姓改头换面继续生活下去呢?”
武家所重视的三样东西。分别是土地知行,家系传承,家名宣扬,土地粮食是武家的立足之本绝不能缺少,谁和他的领地知行过不去那就是他的生死大敌。家系传承涉及到太多纷争简直数不胜数,从著名的源义纲冤罪事件算是个开头。就连天皇家也出现个被鸟羽院强行退位的崇德上皇。
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四大怨灵之一,在发动震惊天下的保元之乱失败之后,被彻底废黜流放讚岐国随后就愤而写下“取皇为民,取民为皇”八个大字,在他死后京都就陷入一大波灵异事件之中,随后更是天下大乱朝廷崩解,在他死后不到三十年出现镰仓幕府彻底终结朝廷对天下的统治。
再往后家系传承的纷争就更加数不胜数,源赖朝死后嫡子源赖家与亲生母亲北条政子的纷争,才有其胞弟源実朝当上将军并被侄子僧公晓刺杀的离奇事件,北条得宗也曾受到分家名越氏的挑战,足利将军家在创业期也闹出过足利尊氏与足利直义兄弟之间的观応扰乱。
还有导致关东百年动荡的永享之乱,大名鼎鼎的应仁之乱以及震惊天下的明応政变,还有三十年前滑稽的江州公方足利义晴,以及堺公方足利义维两位次期将军对峙的局面,全是因为掌握天下大权的武家在家系传承上纷纷出现问题,以至于天下陷入动荡直接导致室町幕府的衰落。
最后一个就是家名的宣扬,武名就是靠一点点军功积累出来的,虽然不可能再出现当年河内源氏让天下武家共尊的景象,但混到个幕府认可的名门身份还是没有问题的,比如家系都不清楚的越前朝仓氏就是许多武家的榜样。
这个崛起于应仁之乱期间的新兴武家名门,在此之前不过是三管领斯波氏在越前国的守护代甲斐氏的被官,出身地位大概就和织田家差不多的情况,春日部朝臣和忌部朝臣也是个半斤八两的水平,虽然家名可以排在最后一位,但其重要意义并不比另外两者低多少。
这个冒领的木曾家所遇到的情况不太一样,但有一点是相通之处那就是做一个名门享受许多从没享受过的待遇,冒领近百年享受无数的荣光和各种礼遇,比方说应仁之乱里八代将军足利义政就给从属于东军的信浓守护小笠原政秀下达御教书,让其讨伐西军的美浓守护土岐成赖及斋藤妙椿。
小笠原政秀委派一门众的松尾小笠原定基前往南信浓联络木曾氏,并在书信中称其为“木曾殿”商议从南信浓出兵的行动,而后尝到甜头的木曾氏简直顺风顺水,即使是武田信玄在信浓横行无忌的时候,这位甲斐之虎依然愿意嫁个女儿给木曾义昌,并把木曾家编为御亲类的一门众别格待遇,让他们这一族从木曾谷的小小领主真正走到甲斐信浓这个更大的舞台之中。
虽然在而后没多久便因为武田家的衰落从神坛上掉下来,但随后而来的上総足利家也对木曾氏礼遇有加,吉良义时亲口承认他这个源氏同族的身份,虽然不如足利同族那么显赫可以获得一门众的身份,但有上総足利家的亲口承诺那可就是金字招牌,简直比奖赏给木曾家土地知行还要爽。
由此伊那郡木曾谷内偏安一隅的小小家族,接连跨越两个台阶成为名扬东国的源氏名族,可以想象如果上総足利家日后能获得更高的成就,这木曾氏也能凭借河内源氏名族的名声,在未来逐渐水涨船高渐渐的变成天下知名的大武家。
但这一切都坏在这个小笠原洞雪斋的手里,家族的名声被揭底撕开露出血淋淋的残酷现实,让木曾义昌这个家督如何忍下这口气装作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然后跑到春日山城里对着吉良义时低头认错,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先祖做过的这些事迹并请求宽恕呢?
“可以想象这位木曾伊予守义昌已然没有退路,他不能低头认输更不会承认自己家族是冒领的身份,更有可能连奉行众的调查都拒绝掉,一旦木曾伊予守接受调查并查实家系确实为冒领而来的,相信这些被蒙蔽近百年的信浓国人,以及愤怒的木曾谷领民一定会将木曾氏撕成碎片。”本多时正的声音仿佛冬天里吹来的一阵阴风,让在座的年轻武士嗖的一下打个激灵。
Ps:木曾家是又一个大骗子,性质和德川家相同,相比之下前者比后者稍微靠谱点,大约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别。
第467章难逃覆灭
信浓木曾氏不同于越前朝仓氏,朝仓氏乃是依托英明的家督和团结的一门众建立起强大的军功,一点点打下越前一国的领地成为新一代武家名门,而信浓木曾氏根本就没有拿得出手的光辉战绩,即使是两百年前追随足利尊氏起兵也只是打打酱油混个本领安堵状而已。
这一族室町初期到现在的两百多年里几乎没做什么事情,参加应仁之乱也是去打打酱油,信浓国中的内乱基本是冷眼旁观绝不插手,就是伊那郡里诹访一族的高远氏、藤沢氏和小笠原一族的松尾小笠原氏内斗也基本选择中立不插手的态度。
这么多年无非是窝在木曾谷安心的过家家,有心情的时候领主可能会带着一帮家臣除去玩鹰狩,或者带着武士驱赶在山中乱窜的山民,亦或是倒卖山中的木材换点小钱,偶尔和飞騨国以及小笠原氏起点纷争,那也是以十年为计量单位来计算。
每隔十年八年闹出点几十上百人的小冲突,最大的也就是带着千余人去打一场战损几十人层次的轻烈度合战,影响最大的可能就是第一个改以“义”为通字的木曾义元,他在抵御尚未统一南飞騨的三木重赖的进攻中身负重伤不幸罹难,其余时间打合战也顶多的调剂生活的一种乐趣。
第一次列席重臣会议的泷川时益一直没敢说话,这会儿见诸位武士都在沉思着没有发言的意思,便高高的举起右手以一种非常夸张的语气问道:“臣下有个疑问。为什么以前没有国人发觉木曾氏被冒领了呢?还有那些领民难道笨成这样,以至于一觉醒来都没发觉领主换个苗字了嘛?”
浪冈顕房笑着摇摇头。暗道这个问题实在有些业余,不过还是耐心的回答道:“想必是冒领名门必然要做好一系列前期准备吧!不可能今天冒领明天就被揭穿,比如三木良赖的父亲三木直赖时代,飞騨国司姊小路家就已经彻底衰落。
在三木直赖担当家督的时代就开始筹划冒领姊小路家的计策,而后经过两代人几十年的筹划逐步完成南飞騨的支配,并顺理成章的继承嫡流绝嗣的姊小路家,想必这木曾家在继承之前也做过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吧!”
信浓国人既然不傻也不笨,不但智商健全还猴精的很。怎么可能放任一个来路不明的家族突然之间就冒领木曾氏的名号,这其中肯定要经历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铺垫,说不定早在镰仓时代木曾义宗死后没多久,沼田伊予守家国迁入木曾谷担任领主的时候就已经在偷偷做起篡夺家名的前期准备。
经过镰仓时代一波又一波的大乱,知情的武家不是凋零就是绝嗣根本无法形成对他们家的威胁,唯一的影响可能就是远在上野国的沼田氏宗家,只要能摆平这一家整个天下就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有这么个冒领的事情存在。
可惜的是筹谋多年却遭遇百密一疏的尴尬。这几百年里在木曾谷留下的文书法掩盖的,即使木曾义昌可以拿出忽悠幕府、信浓守护以及本地领主领民们的那套理论,说这是他们家祖宗为掩人耳目做的障眼法。
可是沼田顕泰家里留下的那封文书却是无法狡辩的铁证,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他的先祖会给沼田家些一封如此怪异的书信,即使他依然可以否认这是伪造的文书,但是那四十多年的钱粮无偿供给总不会有假。
从南信浓到西上野不短的路途要诸多关所需要给信浓守护小笠原家提前通报。无论他们家是用什么名义送往上野沼田家都要留下许多相关的文书,而就这么年复一年持续四十多年,然后突然找个理由中断掉也会留下许多痕迹,这些痕迹可能遍布大半个信浓以及半个上野国,绝对不是木曾氏有本事抹除的。
真田幸隆静静的听着诸位武士的发言。又思考一会儿说道:“公方殿下的判断很准确,木曾义昌确实是必反无疑。但是臣下觉得木曾义昌或者说他那位隐居的父亲木曾义康会有所动作,或许会更进一步对我上総足利家作出十分恶劣的事情。”
吉良义时也隐隐的察觉不会那么简单,只是一时半会没思考清楚其中的缘由,刚巧触摸到一丝灵光的时候听到真田幸隆的发言,立刻坐直身躯郑重地说道:“弹正殿请说!”
“是!臣下以为木曾氏决然不会简单的反叛,他们不但要反叛还要做出强硬的姿态对待我上総足利家,必定要作出一副受到上総足利家无情侵害的弱者姿态,让世人误以为就是我上総足利家在构陷木曾氏,其本意是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