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云、雷万春、许远,他们殷切焦急的盯着张巡,生怕他作出令自己一辈子后悔的决定。而以尹子琪为首的叛军,则笃定张巡会选择投诚。
良久,张巡叹了一口气道:“尹大人,你且附耳。”
尹子琪听他如是说,以为他愿意投诚心中大喜。
他将身子俯下朝张巡靠了过去。
“啊!”他才刚贴到张巡的身侧就觉得耳朵一痛,竟是被张巡生生咬了一口!
“我恨不得啖你之肉,饮你其血,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南霁云、雷万春、许远等人见状都是笑破了肚皮,纷纷指点着血水直流的尹子琪,讥讽了起来。
尹子琪被张巡生生咬掉了半边耳朵,一时鲜血直流。他痛的直跳脚,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大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本将军有意引你投诚,你却恩将仇报。好,好,你不是要给大唐朝廷守节吗?好,本将军就成全你!来人,把这些俘虏全部推到城头,准备斩首!”
北城城门外围满了叛军士卒,张巡、南霁云、雷万春等人被绑缚在城门外,凛然的面对着自己的命运。
人固有一死,但意义却决然不同,他们是为了大唐而死,是为了家园而死,是为了百姓而死,他们死的无怨无悔,死的毫不矫情。
一袭秋风吹过,微冷。
张巡强自挺直了腰杆,冲身侧的南霁云微微一笑道:“南八,你可怪我误你?”
南霁云曾经领了张巡之命去临淮寻贺兰进明请求援军。贺兰进明虽然无意向睢阳驰援,却有意留下南霁云为己所用,但南霁云却断然拒绝了。
他当时大可以留在临淮不再回睢阳,但他却义无反顾的选择返回了那座救无可救的孤城。
如果说张巡现在有谁对不起的话,那便是南霁云、雷万春等人了。
“大人说的是哪里的话!”南霁云铮铮一笑:“想我南八二十便仗刀游江湖,当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当时我只恨不得用一柄长刀斩尽天下不公事。但我杀的人越多,越发现世间的不公之事实在太多了,根本不是我能斩尽的。我变得越来越『迷』茫,不知道该往何处走,直到遇到了您。”
稍顿了顿,南霁云接道:“您让我明白了还可以用另外的一种方式改变这个世界,实现自己的梦想。若不是您,我现在恐怕还在魏州做那所谓的行侠仗义之事呢吧。”
南霁云跟随张巡以来丝毫不后悔。若不是张巡,自己怎么会从军。若自己不从军,自然也不会有睢阳城中痛斩敌兵的爽快事。
比之于几个乡绅恶霸,这叛军,这胡虏才是真正的大恶啊!
“你啊!”张巡听他如是说,直是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既然你无悔,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求我们下辈子还做兄弟!”
张巡怅然长叹,幽幽说道。
南霁云的身子为之一震,张巡说,说要和自己做兄弟,原来她一直把自己看为兄弟!
南霁云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朗声道:“好,下辈子咱们继续做兄弟!”
朔风刺骨,长发飘飘,大刀扬起,血染长袍。
睢阳城破之时,张巡、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悉数遇害
李括率军从洛龙谷突围之后,一路向睢阳驰去。
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只望还来得及!
为了及时赶到睢阳驰援,他甚至没有与设伏报复的郑商伦计较。为了营救睢阳城中的袍泽兄弟,他压抑住了心中的无限仇火。
他断然拒绝了进兵长安的所谓圣旨,他毅然回绝了郭子仪的邀请。
一切都是为了睢阳,一切都是为了睢阳!
数千唐骑踏过河滩,踏过矮原,踏过山脊,马不停蹄的一路疾驰。
“吁!”拐过最后一处土围子,李括终于看到了那座让他忧心不已的睢阳城。
黑灰『色』的城墙上燃满了血水,伴着空气中浓烈的焦臭气息,直教人作呕不已。
浓浓雾霭将这座坚城笼罩在『迷』蒙之中,但城头那面迎风飘展的旗帜却是那面的醒目,李括只一眼便注意到了那边旗帜。
那不是大唐的军旗,那是叛军的军旗!
什么,难道叛军已经攻破了睢阳?难道自己已经来晚了?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不会的,不会的”李括兀自默念着,不住的摇着头。
前列的江淮军将领也注意到了睢阳城头飘摇的那面燕军旗帜,一时皆是漠然的垂下了头。
他们不惜从唐州星夜赶来,不惜勇闯叛军布下的数道障碍,却还是没有来得及。
睢阳城,已经破了。
一行清泪顺着李括的面颊流淌了下来,沉沉溅入泥土中。
小张探花、南大哥、雷大哥、他们,他们难道都
李括已经不忍再去想,狠狠的攥紧了拳头,冷冷发誓道。
“你们放心吧,这份仇我记下了,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一定叫胡虏们血债血偿!”
ps:七郎不哭,责任可都扛在你肩上了啊。
第四十九章 天问(一)
睢阳城外三十里有一条湍急的沧河,沧河上游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吊桥。
令狐『潮』夺下了睢阳之后还没落得片刻的歇息,便得了主将尹子琪之命率领三千骑兵南渡沧河,进兵江淮。他们在睢阳城周遭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绝对不能再有丝毫拖延。
现在的江淮大地就像一块肥肉般展『露』在自己面前,只要稍动动筷箸便能将其拨弄到碗里。对于这样的好事令狐『潮』当然不愿意放过,在听到命令后立刻气势汹汹的领兵前行。
整个江淮道的府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人,且多集中在扬州一带。也就是说,自己在抵达扬州附近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实质『性』的抵抗。而令狐『潮』是决然不会主动进攻扬州的。他的任务只是充作先锋为大军的跟进打下一处处营基和落脚点,至于具体的攻城拔寨则显然要等到大军跟进再做决断。
令狐『潮』单手控着马缰,心中念想着自己被立下赫赫战功,被大燕皇帝陛下委以重任的情形一时笑容溢满了面颊。张巡、南霁云、雷万春,都他娘的是一群蠢蛋。大唐朝廷已经明显是一潭死水,他们还义无反顾的往里面跳。身死族灭,毁家纾难又有什么用?倘真能救得了睢阳,救得了大唐?不过是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又落人耻笑罢了!
“吁!”前排的骑兵突然停了下来,令狐『潮』猛地一惊,拉住了缰绳。
“发生什么事情了!”令狐『潮』没好气的瞪了前侧擎旗的士卒一眼,斥骂了起来。
“回禀将军,前侧吊桥处发现一队唐兵!”一名副将冲令狐『潮』拱了拱手,毅然答道。
令狐『潮』蹙了蹙眉,顺着副将所引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支军队。
“他娘的,这年头还有人来抢着送死!”令狐『潮』狠厉的骂了一句道:“给老子冲过去,把他们杀光!”
“诺!”虽然心中对令狐『潮』的命令有所怀疑,但士卒却不会持有异议。面对上级将领作出的决定,他要做的便是服从。
“将军有令,全军冲击!”
“将军有令,全军冲击!”
“将军有令”
令狐『潮』下达的命令从前军一**的向后传去,不多时的工夫,阵中的甲士皆已列阵完毕,只见令旗一挥,三千骑兵分为四列朝对岸冲去。
令狐『潮』瞥了一眼对岸的唐军,从旌旗和马匹的数量看来,粗略的估算也就是一千上下。
马上作战最重要的便是气势。
而能够决定气势的因素唯有两者,一者是数量,第二便是速度。
现在自己的数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只要再扬起速度,就一定能够一举将吊桥对岸的唐军击溃。
“全军冲击!”
令狐『潮』拔出了腰间横刀,高声呼喝着。
既然对方不惧死活的守在对岸,自己便应该理所当然的冲过去,割下他们的首级扔到请功袋中。
对敌人,他从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即便他们是唐人。
前排的骑手已经踏到了踏桥上,铮铮的马蹄践踏的木板吊桥发出吱吱怪响,同时承受如此大的重量,老旧的木桥不堪重负,一摇一摆,似乎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对此令狐『潮』则全然不惧,这样的吊桥看似老旧,实际上却十分结实。莫说纵骑而行,便是在其上推起辎重粮草,也不会使其散落。
“加速,加速!不要慢下来,加速冲过去!只有一百步,加速冲过去!”
令狐『潮』一边挥动马鞭一边厉声呼喝着,在他看来区区一百步的吊桥大军只一瞬的工夫便能踏过。自己完全可以抢在那些唐人反应过来之前抢过吊桥,将唐军杀的人仰马翻。
骑兵的速度扬起来了,他能感受到,骑兵的速度扬起来了!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近了,近了
就在令狐『潮』率领的骑兵距离对岸桥头只剩下三十步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对岸的骑兵竟然突然向两边散开,而在其后迎面冲出了五百弩手!
他们皆是紧握着一把手弩,目光森冷的瞄准着自己!
“拨转马头,快拨转马头!”
令狐『潮』忙大声呼喝着下令,这些手弩可不是一般的弓箭可比,这是大唐军中的制式弩机,威力十分巨大。若是让这样的手弩一轮攒『射』,自己的这支骑兵瞬间就会被『射』城筛子。
“拨转马头,快,快点啊!”副将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纷纷附和。
只是他们先前冲的太过迅疾,吊桥又过于狭窄一时怎能可能完全将马头拨转?
令狐『潮』这命令不下还好,此令一出吊桥上的燕军骑兵立时『乱』作一团。前排的骑手纷纷和身后的弟兄撞到了一起,战马发出声声悲鸣,有的竟然扬起前蹄,险些将悲上的燕军骑兵甩了出去。
“嘶骝骝!”战马打着响鼻,喷出白皙的沫子,惊恐的望着眼前的钢铁唐军,不肯再前进一步
李括冷冷的望着吊桥之上的叛军,眸中几欲喷出火来。
得知睢阳城破之后,他思忖着叛军下一步肯定会进犯江淮,便提前率领一千将士们来到叛军南下的必经之地——沧河。而剩余的将士则分别由周无罪、李晟等人统领沿淝水一代协助徐州、颍州等地的百姓向南迁徙。睢阳一破,江淮门户洞开,唐军几乎无险可守,如今也只能尽量保证百姓们的安全了。
但迁徙百姓需要充足的时间,所以自己便要为弟兄们,为乡亲们争取到这可贵的时间。
这座吊桥是方圆一百里内唯一可以渡过沧海的桥梁,如果叛军不想绕远的话肯定会选择从此地渡过。
李括堵叛军会从此地经过!
叛军如今刚刚夺下了睢阳士气正盛,肯定不会将自己区区一千人放在眼里,必定会倾力冲击,力图一战将自己击溃。但他们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吊桥上的空间有限,他们不可能充分发挥骑兵的优势,反而会挤到一起互相制约。所以自己根本不需要多少人数,只要派出五百弓弩手锁住桥头,就能让叛军望桥兴叹。
他一直在等,等待叛军冲上吊桥的那一刻,等待他们麻痹大意的那一刻,而现在,时机到了!
“传我将令,第一轮齐『射』!”
李括的声调很冷,冰冷的有如千年冰窟中的寒冰。
“诺!”鲜于瑜成恭敬的冲李括行了一记军礼,转身下令道。
“第一排弩手准备,『射』!”
但听一声短促的脆响,第一排的唐军纷纷扣动了扳机。
“秫秫!”
“秫秫!”
这种声音与弓箭的声音略有不同,夹杂着一种金属轻微碰撞的脆响,乍一听来甚是恕�
“砰!”“砰!”
数万支弩箭从手弩中飞『射』而出,直取吊桥之上的叛军!
“啊!啊!”慌『乱』之中不少叛卒中箭沉沉的跌落马背,发出连声惨呼。
“噗!”“噗!”弩箭挟裹着强大的劲力钻入了叛卒精密的锁子甲,咬入了皮肉之中,痛的叛卒嗷嗷直叫。
这些箭镞上都淬有剧毒,一旦箭矢入肉,箭镞上的毒『液』便会顺着血『液』流到心房,纵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们。
“嘶骝!”一些战马身中弩箭前蹄扬起,把背上的骑手甩了出去。有的骑手径直被甩下了吊桥,坠入沧河之中。有的骑手侥幸掉到了吊桥上,却本『乱』马踩成了肉泥。
“救命,救命啊!”
“噗!噗!”
连声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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