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拉出去游行示威。她听说过,邻村有个反叛的女孩子,不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开与她喜欢的男孩子谈恋爱,结果在纷纷扬扬的传言中成了“破鞋”,男孩子在强大的與论面前和她斩断情丝,烈性的女孩子一包鼠药命归黄泉……唉,每每想到这件事,她就禁不住唉声叹气。
可不管怎么说,自己是“长在红旗下”的女孩子,也正因如此,就更迷惑,社会的路怎么走她管不了,可现在,连自己也都管不了了。跟春妮往学校走的路上,她一言不发,春妮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二人就这么默默地返回到学校。
又是那个死不悔改的林瑶,竟然就在校门口溜达。春妮跟他对视了一下,又斜了一眼毓秀,心突突跳得厉害。
其实,别看她对林瑶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分别的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盼望着这五天快快过去,好飞到他身边。可连她自己也疑惑不解的是,当林瑶真的出现在面前,便一点柔情也找不到了。她真想说出“我爱你”,可几次话到嘴边又收住口。这三个字是能轻易说的吗?她长这么大,也只从书上看到过,心里这么想过,但要说出来,还真比登天还难。可是,那晚,就这个林瑶说了,听上去反倒有些别扭,于是,她也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说出口。当然,还有更多的,那就是李茂生、李有才,还有公社里那个最大的官,所有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也就证明着其他的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不过是一群野兽,垂涎的是你的美色和肉体,他们的甜言蜜语也不过是为讨女人的欢心,发泄自己的兽欲。
可是,眼前林瑶忧郁的眼神让她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显然这只是一只惊恐的小猫而不是吃人的恶狼,心中不觉隐隐作痛。她要对他说出那三个字吗?不,至少不是现在。只是,她没有勇气再像上午那么凶神恶煞了,还有哪个人比这小子更痴情的呢?这也是只有城里人才会有的情调吧?!自己日里夜里想着,不就是期盼着能遇上这样傻乎乎的白马王子吗?
第五十七章 爱也心痛
巧云这几天心情特别爽快,除了春妮天天来找自己玩,就是对那个文静细弱的白面书生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是吕主任的秘书,更重要的是他文弱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智慧之心。而这点,正是自己所喜欢的。
说实在话,当吕主任第一次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心里一阵阵恶心,她甚至迁怒于后面的这个小白脸。其实,她心底里对这种类型的男人有一种不自觉地排斥心理,认为这样的人不大气,不够男子汉气派,所以一直没往心里去。直到这家伙经常往这里跑,连秋月都看出来了,她才隐隐觉得还真有点不大对劲。
也没什么奇怪,二十岁的女孩子,特别是出色的女孩子,如果到了二十岁还没有点风花雪月的小故事,那可真是人生的事故了。她没有任何吃惊,但也没有从心理上接受。不过,久了,这个殷勤的小伙子开始以他独特的才华打动自己的芳心了。但是,她不断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走这一步,自己的根在爸妈身边,她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所以,当那位酸秀才穷追不舍以至于公开表白后,巧云不得已对她吐露了的心声。
是的,爱情可以慢慢滋养,但明明知道没有结果的爱情就不要让它开花。否则,不久的将来,便是一地落红。那样的场景,该是多么凄凉啊!所以,她不希望他们的关系拉得太近,她不能害了人家的同时也害了自己。那一个听完自己的叙说后流泪了,不得不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毕竟,爱情不是空中楼阁,它要建立在真实可行的基础上才能牢固。她们也同时见证了许多知青的悲欢离合。一旦成家立业,而又有了返城的机会,便闹得不可开交,为此大打出手分道扬镳的也并不鲜见。
小伙子感情上退缩了,但那种喜欢却化作了另一种动力。他知道巧云真的返城心切,不光秀水村,这最繁华的公社驻地也留不住她。不止自己,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高于她回城的决心。他对巧云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爱。我会为你返城尽我的一份努力,只要你返城后还能记住有我这么一个朋友,还能回来看看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话,着实让巧云感动,那一刻,她好想扑到他的怀里。但是,理智告诉她,如果走出了第一步,将一发而不可收拾。因为,自己心里也是喜欢他的,这种喜欢,不是缘于感激,而是自己内心的跳荡告诉自己的。那种表面上的活泼,开朗,甚至还有些顽皮,一旦遭遇爱情,便会一败涂地。
尽管不会有结果,但巧云还是默默地接受这个过程,享受这一过程带来的愉悦。唯一让她伤脑筋的是,那个恬不知耻的吕主任,大有不获全胜绝不收兵之势,让自己难以招架。慢慢地,她也了解到了,很多跟她类似的知青为了返城,一个个像待宰的羔羊落入他的口中。她明白,在吕主任眼里,自己也一样是块嫩肉,而且是最可口的那一盘。不然,他也不会费了半年的周折仍不死心。不光是这个吕主任,还有其它大大小小的官,只要能与知青返城有一点牵连的,必紧随其后分一杯羹。有件事每次想起来就不寒而栗,那是她从秋月口里听来的。一位女知青为了返城,先是向村主任献身,继而公社管审批的色狼又污辱了她,最后才搞明白,要想离开,还有一关不能不闯,那就是吕主任的签字。而这个吕主任是人所共知的色魔,只要你还有一点点姿色,他绝不放过。也就在她最后找到吕主任时,吕主任又提出了令她深为屈辱的要求。女知青思前想后,无地自容,返村的路上就割腕自杀了,人们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知青,连妓女都不如啊!
当巧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有些伤痛,特别是女知青死前的那句话,让她直起鸡皮疙瘩。本来是响应领袖的号召接受再教育的,却一个个落到这种结局,根源在哪里呢?她闹不清,她只知道这个女知青的死绝非个例。自打到公社来,所见所闻进一步印证了这一点。返城的过程,实际上就是知青被不断凌辱的过程。还用想太远吗?自己,不正是这盘棋上的一个子吗?她心里清楚,如果答应了那个吕主任,恐怕自己的愿望也早就实现了。但,如果身心受辱,即使回了城,也会恶心一辈子的啊!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以身相许。”她心里苦笑,“到如今竟变成这个花样了。社会该往何处走?这也是自己的必由之路吗?”
她反复警告自己,不能。要么,逾越这道障碍;要么,也去割腕自杀,但不是在受到玷污之后。
更多时候,她不得不抛开一切烦恼,回到实际中来。她想二姐,想毓秀,想朴实的秀水村人,但这些,都不是留在秀水村的理由,因为,这里,没有属于自己的那一半,连眼前的这个小白脸都不是。
但她答应了做小白脸的妹妹,而且,还是有着特别感觉的那种妹妹。她又觉得好笑了,这算什么关系?她说不出,只是觉得有些好玩,可感情的事又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借了一辆自行车,沿着那条颠簸的小径往秀水村赶。这阵子事情多,回秀水村的机会少了,她想,这次回去,还不知把二姐和毓秀乐成什么样儿呢?这个时间,二姐可能下地干活去了,想到这,便直奔小学校。
她支好车子,见学校的门虚掩着,便想给毓秀一个意外惊喜。
杨树的投影已经铺满整个校园,她蹑手蹑脚地踩着树荫到毓秀宿舍的窗口瞅了瞅,隔着窗纸什么也看不到。屋门开着,但她准备好的吓唬毓秀的话还没出口,倒把自己惊得哑然失色。
一对男女旁若无人地相拥,然后脱兔般分开,惊愕地瞪着这位不速之客。
第五十八章 牛棚
巧云还没来得及返身,春妮喊住了她:“巧云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刚刚,”她嗫嚅着,双手不自然地交叉在胸前,不知如何是好。“毓秀不在吗?”
“在。”毓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个巧云,怎么老也不来看我们。见了当官的就不理我们了啊?”
“你才呢。”
四人坐定,毓秀看出,林瑶的眼角还带着泪痕。
“春妮,又欺负人家了吧?”
“才没呢。”巧云嘻嘻笑起来。“人家可是亲热的很呢。羡慕死人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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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声长调把毓秀逗乐了;春妮却扑上来把她摁倒在床上,“死巧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林瑶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我该收拾东西去了,有些话,让春妮跟你们说。”
春妮的脸一下子沉下来,直到林瑶离开,也没立起身。
“怎么了春妮,一会好的像一个人,一会又噜嘟着脸。刚吃到葡萄就嫌葡萄酸啦。”还是巧云嘴快,摹仿秀水村人的口气也像。
“就你多嘴。”春妮装出生气的样子。
“还说我多嘴呢。秀美景色,尽收眼底。都到这份上了,还不承认?”
“你又来了。人家是觉得他可怜呢。”
“哎呀,秀水村可怜的人多呢,就抱这一个啊?我也好可怜哟!”
惹得毓秀也笑了。“咱们别闹了,人家林瑶走的时候不是说有正经话由春妮传达吗?”
春妮脸更阴了。“林瑶说,他不在大队部干了。说是中午收到上面来的一个文件,他的爸爸关了‘牛棚’,上面的意思让他也要蹲牛棚。大队也没办法,就让他去了真牛棚,跟桂爷一块喂牛去了。今天就得过去。我也闹不清刚才是怎么了,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可怜的像个孩子,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他,结果正好让这个鬼机灵逮住了。”
“原来如此。”巧云点了点头,“这个林瑶是够可怜的。要是知道是这样的话,我也该抱抱他。”
“又胡说了。”毓秀接过话茬,“那我是不是也要抱一抱?”
“你们尽说些没用的,”此刻的春妮倒不像是小妹妹而是大姐姐,“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毓秀和巧云没再吱声。她们有什么办法呢?她们连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谁手里都还不知呢。但她们跟春妮一样伤感,连续不断地叹气。
“一会,咱们到桂爷那里先看看,探探口风再说。”毓秀摆出了一个无奈的姿势。
“也只能这样子了。”二人随声应和着。
来到牲口棚,见林瑶和桂爷正在铡草,涔涔的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见她们三人来了,便直起身子,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汗,讪讪地红了脸。
桂爷把她们让到荫凉处,还没说几句话,正好楚爷也来了,大烟袋没有别在身后,而是攥在手里,烟布袋还是左右摆荡着。
他也是刚刚听说了林瑶的事,想来给小伙子几句安慰。没想到,姑娘们早到了。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像平时一样呵呵地乐着。
“哎呀,今儿是什么风,把姑娘小伙都吹到这儿来啦。哈哈,正好我也来看个稀奇。”
“是啊是啊,”桂爷仿佛明白了楚爷的用意,故作轻松地说:“这不,因为姑娘小伙们喜欢,我就特意把林瑶招来,做我的徒弟。可我更喜欢女娃子呢,只怕不方便。”言罢,也呵呵乐起来。
凝固的气氛因二人的双簧一下子松散了许多。
“跟着桂爷也好哇,”随意言谈了一会,楚爷拍拍林瑶的肩膀,“这么麻利的小伙子,干什么都错不了。”
春妮盯着两位老家伙,憋不住想笑。
“鬼丫头,又在藏什么猫儿啊?有好笑话说来我们听听。”楚爷打趣她。
“我哪有啊?”春妮朝毓秀和巧云调皮地伸伸舌头,“二老的戏比我的可出色多啦,我哪里还敢献丑啊?”
几个人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笑了。
不过,真实的情形林瑶心里最清楚。他的爸爸犯了更严重的错误,关进了牛棚,自己改造之不足,连儿子也牵涉进去了。而且,公社来人跟他谈话的时候明确告诉他,现在还只是过度阶段,将来的事怕是要更严重哩。林瑶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木然地听着。不过,他能感觉出来人的口气,自己返城有希望了,但这不是常规的返城,而是回去接受更全面也更彻底的再教育。
他舍不得秀水村,说心里话,是因为他舍不得春妮。这几个月来,虽说一直没敢向春妮表白,但他那颗飞扬的心却因春妮在眼前闪晃而五彩纷呈。他原本枯寂的心复活了,干燥的生命有了纯美的色彩。单相思搅得他魂不守舍,他鼓足了勇气才向她说出口,而那个好像根本没在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