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首都回来后,我爹宣布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我们将遵照国家的提倡,大力兴办商业繁荣经济,国家现在内外都无忧患,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发展经济。他让人把鼓励大家兴办商业的文书四处散发了下去,还专门召开了几次地方内部的会议。国家的这一方针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没多长时间村子里就多出了不少店铺和作坊,据说下面很多寨子也一样办起了很多铺子,为此,我爹让管家成立了一个专门的税务部门来管理那些新建的店铺和作坊。
半年之后,村子里的街道完全不一样了,道路被平整和修理过,宽敞和整齐了许多,街道两旁盖起了很多高大气派的房子,商户和店铺的各色旗帜高高飘扬着,那些招牌各式各样,不时地有伙计在店门口吆喝。
我喜欢这热闹的街道,没事的时候,我就站在城堡的顶部往下看,那里刚好能把整个村子的几条街道一览无余,人和店铺都在我眼皮底下。那段时间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正街中间的那个包子铺每天都会有大大的包子放在门口,他们说那包子是奖给那些当天买包子最多的主顾的,为此大家都跑到那个铺子去买包子,可是一连很多天我都没发现那个包子被送出去过。于是我去了那家包子铺,掌柜看到我来了,慌忙给我行礼,给我端出刚刚出笼的包子。我说,掌柜的,我并不是来买包子的,我是来看你的那个最大的包子的。掌柜的看看我,眼神怪怪的。
他说,二少爷,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说,掌柜的,我只想看看那个包子,看看就够了,你拿进来让我看看吧。
掌柜的搓着手,脸上冒出难为情的神色。于是我就自己走到了那个包子面前,围着包子转了一圈。除了比一般包子大了很多,我并没有发现其它问题。于是我转过身问掌柜,说,你们这包子里包的是什么东西呀?掌柜的说,二少爷,是猪肉、蘑菇和白菜。
可是这么大的包子你们能蒸熟吗?
二少爷,我们蒸了整整一夜。
我并不相信他们会把这个包子蒸整整一夜,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傻瓜,专门为了一个包子彻夜浪费时间和煤炭。
那么掌柜的,如果我要买你这个包子你说得要多少钱呢?我说。
掌柜的说,看二少爷说的,我哪能要您的钱呢,不过小店的这个包子是不能卖的,我们得把它送给今天的大主顾,这是我们的规矩。
那我就做你今天的大主顾吧。说着我就把我的卫兵叫了进来,我对他说,你去,到帐房要些钱来,就说二少爷要买包子。卫兵领了命令,刚要走就被掌柜的挡住了,掌柜的把我和卫兵全都推进了店铺里面的房间,连连地向我行礼,他几乎都要哭了,额头上汗水直往下淌。
这时候管家来了,管家是被包子铺的伙计喊来的。看见管家,我就不好说什么了,我的卫兵连忙退了出去,这样我也就只能离开包子铺了,掌柜的说一切事情都是经过管家同意的,现在管家来了,这些事情归他处理。
回去的路上,我的卫兵对我说,二少爷,那家包子铺的掌柜的叫田岎,我娘经常去他那里买包子,听说他是管家的亲戚。
管家也有亲戚在这里吗?可是我听说管家的家在很远的地方。
对我这个问题卫兵不能回答,我也就不再问了。
晚上在书房里写字的时候,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哥哥,哥哥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他说,管家肯定是收了包子铺的钱才那么做的,我明天就去那里,要掌柜的当面打开包子,我敢保证那包子里面不是猪肉,说不定里面全是稻草呢。
第二天一早哥哥就带着人去了包子铺,不过传回来的消息却说,大少爷被田岎的包子迷住了,他尝了田岎的包子后,不仅忘记了此去的目的,反而给了田岎连连的夸奖。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这下田岎生意就更好了,人们争相在田岎的包子铺前排队,以至于街上其他包子铺都不得不关门了。为此那些包子铺掌柜联合去找管家,他们对管家说,田岎的包子一定有问题,都是一样的面粉、白菜和猪肉,可是大家都愿意去买田岎的包子,他的包子一定有问题。掌柜们请求管家做主,要弄清田岎的包子馅是什么做的,他们怀疑那馅有问题,那样的话村民是要吃亏的。
检验田岎的包子馅的事情很快就取得了管家的批准,人们成立了一个委员会,委员会由管家和那些包子铺的掌柜组成。为了表示公平和权威,委员会从首都请来了一个食品安全方面的专家,专家提取了一些包子馅就走了,说是回到首都后用先进的科学仪器一检验就能知道有没有问题。
在专家检验结果来到村子里之前的那段时间,管家让人封了田岎的包子铺,其他店铺的掌柜们连忙趁机开业,可是村民们吃习惯了田岎的包子,他们的包子热腾腾地摆上街面却无人光顾,人们捱着不吃包子,一心等着检验的结果。
检验结果在一个月后出来,管家在城堡前召集人们宣布了结果,管家说,根据专家们的检测,田岎的包子没有问题,一切正常。专家说,他的包子之所以味道绝佳,那是因为他有自己独特的制作技术。这下人们放心了,田岎的包子铺重新火了起来,就连以前不曾吃过田岎包子的人也开始去他的包子铺了。
事情传到了珍太太耳朵里,珍太太说,世界上真有那么味道鲜美的包子吗?她让你去买几个来,尝尝。
你去了,伙计当然认识你了,他把田岎从里屋喊了出来。
田岎个子不高,头发不长但很黑,鹰勾鼻,留着两撇胡须,下巴圆圆的,穿着一身灰褐色的长袍。
你说,田掌柜,珍太太要包子。
田岎直接去了里间,他亲自拿着包好的包子出来,交到你手里,他没要你的钱。田岎说,珍太太的钱村子里还没人敢收呢,只要珍太太喜欢,随时来取就是了,长官府的人愿意吃田岎的包子,那是我的福气呀,谁会和福气要钱呢。你拿着包子走了,你不和这些人客气。在走出店铺的时候你转回身,你说,田掌柜是北边的吧?不过你没听到他的回答,你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怔了一下,你在他怔着的时候快速地离开了。你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一路上都在思索那张面孔,你心灵深处的某个记忆闸门在隐隐作响,你不知道你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它带着某种强劲而神秘的力量,让你心里莫名其妙的慌张。你对自己说,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可是,那是一个陌生的人,陌生的。
珍太太觉察到你的慌乱,你说,买包子的人太多了,得排队,怕太太等得着急,忙着往回赶,小跑着回来的。珍太太相信了你,没多问,他捏起包子尝了一口,然后说,田岎的包子比我们自己厨子做出来的好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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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着,说,田掌柜不敢要太太的钱,刚才那钱他也没要,他说只要太太想吃吩咐一声他自己送来。
珍太太说,这田岎还真懂事,不过我们还是要给钱的,做生意的也不容易。珍太太叫你去把刚才田岎没要的钱再送过去。珍太太叮咛,长官府的人不能贪图小便宜,否则这不是叫人笑话吗?
你再次去了田岎的包子铺,田岎听说钱是珍太太让送过来的,没敢推辞,接了钱。田岎说,刚才姑娘问我了一个问题,问我是不是北边的吧。你点点头。田岎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而是转过头仔细地打量着你,他说,姑娘也是北边的吧,我看姑娘身上有北边人的气质。
我是月亮牙山的。你说。
田岎惊讶了。是吗?那里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人了,政府军和叛匪打仗,逃难的逃难,饿死的饿死,战死的战死,姑娘是逃难而来的吧,姑娘命好,在珍太太身边享福。
田掌柜也是月亮牙山的吗?
姑娘,你说对了,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那里是野葡萄的故乡,野葡萄熟的时候那颜色红得就像火似的,野葡萄树下满是蜈蚣,我们叫它小阎王,它身上的毒可比砒霜还厉害。
你笑着,在千里之外遇到乡音,高兴都来不及呢。你说,蜈蚣再毒也不怕,我们有飺芥,飺芥降着小阎王。
田岎也笑了,他的鹰勾鼻缩了起来,两撇胡子抖动,进到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株干枯了的飺芥。田岎说,姑娘怕是很久没见过飺芥了吧。你狐疑着,田岎这里竟然有飺芥,这叫你觉着很奇怪。你问他,田掌柜的怎么身边还带着飺芥呢?这里又没有蜈蚣。
田岎说,姑娘有所不知了,这飺芥不仅能治蜈蚣毒,它还能治其他毒呢,把飺芥煮了喝,不仅能治毒,还能止疼消炎呢。
田岎把这株飺芥送给了你,他说,姑娘有什么肚子痛或者小外伤的话,飺芥可以派上用场的,省得去药铺花钱,我们都是北边来的,看在乡情的份上,我还得望着姑娘照应呢。
你没拒绝那株飺芥,你把它包起来揣进怀里。
田岎的包子铺在村子里的影响越来越大,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年来他连续六次扩大了店面,把包子铺两边的几家店面都高价盘了下来,他的伙计每个月都在增加,人们只要一上中街,就能闻到满街的包子香,香味蛊惑着人不得不走向田岎的包子铺。伙计吆喝着,刚出笼的包子,刚出笼的嘞,烫着呢,大家勿急勿急。人们在伙计的吆喝声中排起了队。我站在城堡顶上,每天都能看到因为来晚了而没有买到包子而失望透顶的人。田岎向大家抱拳致歉,乡亲们,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明天一早再来,一早再来吧。
我觉着奇怪,我问我的卫兵,田岎的包子真的那么好吃吗?
卫兵说,二少爷,是的。
我看看卫兵,这是一个面庞黑黑的家伙,牙齿黄黄的,他一定经常抽烟。我说,我不喜欢吃大白菜,尤其不喜欢猪肉和白菜混在一起。
我的卫兵是每天都会换的,出门的时候我会到管家那里,我只用对他说,我要出去了,管家就会立即给我派一个卫兵来。我对管家给我派的是哪个卫兵并没兴趣,我只看看他的腰间是不是别着枪,有枪就行了。在村子里,我没有仇人,不会有人袭击我,我们这里一片繁荣,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不过我爹规定了,长官府的人出门必须带着卫兵。我爹说,听说北边的农民叛军并没有被全部歼灭,有一些叛匪残余逃离了月亮牙山,没人知道他们逃到哪里去了,说不定那些人正四处寻找机会想着如何死灰复燃呢,他们会去首都暗杀总统和将军,也会来到我们村子来找我们报仇,叛匪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我并不相信我爹的话,带兵官和管家似乎也不相信。带兵官说,我们已经秋风扫落叶般地扫荡了月亮牙山,老爷,您也看到了,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粮食,没有棉被,连火种都没有。如果说我们真漏掉了少数叛匪,那么他们一定不会活下来,而且后来北部长官还派军队去搜查了,整个月亮牙山已无一人。不过即就是这样,我们还是听从了我爹的告诫,出去的时候记得带卫兵,让卫兵的枪里装满子弹。毕竟,谁也不想有意外出现。人说,森林深处总会有吃人的狮子伏在你眼皮底下,一不小心它就会扑向你。
除了增加了必须带卫兵出门的规定之外,我爹还着手制定了村子以前不曾有过的巡逻制度。士兵分成四个营,一营又分五组,每营全天轮流巡逻,各组有限定的巡逻区域,这样以来整个村子都处在士兵的监控之中,不要说叛匪残余,即就是连小偷小盗的事情也几乎不再发生了。村子里一片繁盛安宁的景象。
有时候,我会跟着一支队伍出去巡逻,我穿上军装,把皮带扎得紧紧的,混在队伍中间,不过我没枪,我腰里显得空荡荡的,我去找带兵官,我说你给我弄支枪吧,我想要一把枪。
带兵官说,二少爷,这得要老爷同意。
于是我直接去找我爹,我爹在他的房间里擦拭那把短枪,他没事的时候只会干这个。我走到他面前,我说,我要枪。
我爹有些意外,停止了擦枪的动作,抬起头。你要枪干什么呀?儿子。
我说不出来,憋着脸,这个问题我没想过。
我爹笑了,他坐在椅子上仰起头看着我,从我爹仰着头的姿势我能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于是我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我说,爹,男人就应该有枪,哥哥都有一把自己的枪了,如今我比哥哥看起来还高,没有枪,别人还以为我是小孩呢,可我已经是男人了。我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啪啪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