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买过衣服了,在地摊上看见了一件换季的夏天衣服,上面有碎碎的花,很低廉,她摸在手里很久,但是,还是没有舍得买,她开始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白小染了,现在,她只是一名弃妇,杳无希望。
她的手开裂了,支撑着在坚持着绣着每一幅图,冬天了,上海的冬天格外的冷,巷子里也下着浓浓的雾。刚起来,十字绣店里的老板打电话,说:“那幅秋荷图你怎么还没有绣好啊,客人都在等着要,你快点给我送过来,不然我以后就不给你的活接了。”
“对不起——老板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马上就过来,二十分钟,我这就来。”小染担心失去这一份自由的活,忙给老板道歉。
“好吧好吧,我也是看你一个孕妇带着孩子不容易,不过你不可以误我的生意,你马上过来吧,我再给客人解释解释。”老板不耐烦也很无奈的说。
小染连厚的衣服都来不及穿,就用着冰冷的自来水洗了把脸,就赶紧往十字绣店里赶,急匆匆的,小染忘记了天冷路滑,雾气又浓,巷子里面的石阶也多,小染没有吃早餐没有什么力气,忘记了自己昨晚是绣到了凌晨两点才睡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体很虚血压极低,忘记了自己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六七个越大的小宝宝。
小染快速的从石阶上往下面跑,手上还拎着一包绣品,脚下跑着一滑的时候,她本能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小染这才知道,上海的巷子有多狭窄,上海的石阶有多冰凉——小染滑了下去,滚在了石阶上,一连二十几个石阶,一直滑到了巷子底。
她隐约的感觉到了一股腥腥热热的东西从自己的体内流了出来,小染摸着自己的肚子,模糊中她知道有一种很珍贵的东西流失了。小染挣扎着起来却没有力气,小染想叫一个人的名字却没有叫出来。
血很快就渗出了厚厚的衣裤,那闻闻热热的,她什么都没有感觉了,最后留在她的大脑中的影像是季恩允,小染感觉季恩允仿佛从巷子里走了过来,拨开了雾气,牵起她的手,那么的温暖,石阶上的冰凉都感觉不到了。
当白小染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是早晨卖早点的夫妻送她来的医院。小染一摸肚子,原来隆起的肚子瘪了下去,她疯了一般的在空气中乱抓着哭喊着说:“我的肚子呢,我肚子怎么没有了——”她疯狂的在床上撕扯着,无法接受,这是她最想保护最想留下的东西,却没有了。
几个大夫按住了她,说:“小姐,你冷静一下,你的孩子没了——你摔倒了,孩子,没了。”
小染拉住了医生的手臂,眼神绝望的看着医生,请医生再说一遍,医生又说了一遍。小染一把就推开了医生,掀开了被子就想往外跑,她狂嚷着说:“这是什么医院,你是什么大夫!你们凭什么把我的孩子弄没有了?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早上起来我还和他说话,他还在我的肚子里踢我的……怎么会就没有了呢……”
她甚至都忘记了要去哭,只是在疯狂地嚷叫着,她的情绪已经是失控了,好像随时都有发疯崩溃的危险。医生都无奈而同情的摇了摇头,给她强制打了镇定剂,她眼睁睁的看着镇定药水打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她说不出话来了,也不能叫了,但是眼泪顺着脸颊都流了下来。孩子,没有了,季恩允,我们两个之间,唯一的一个关系,没有了,小染想,本来有一个孩子,即使我们以后是天涯陌路人,但是至少还有一个孩子,叫我妈妈,叫你爸爸,但是现在,这个孩子,没有了。
那副十字绣还安静的躺在那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都和它无关一样的宁静。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结局(十一)
白小染知道,此后,她将再一次又成了孤身一人了,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繁花大上海,失去了孩子,不就是失去了一切。小染每天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发呆,已经欠下了高额的住院医药费无法偿还。医院老是来催,大夫问:“你总是有朋友的吧?没有朋友,那总有家人吧?你不能总这样不交钱就住在医院里发呆啊。”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医生,绝望的看着。小染望着外面又阴又冷的灰蒙蒙天,脸色沉静着,她想,她再也不会笑了,也不想再说话了。医生说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孩子已经有了形状了,还是一个男孩子。她一直都希望可以有一个男孩子,会是季恩允的缩小版,长大了可以和小念安成为姐弟,一起玩耍,上学,但是现在,都没有了。
那个孩子,就死在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巷子里,季恩允,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死了?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和那个莳萝在一起,也许,我们的孩子现在正我的肚子里闹着玩呢。小染还是没有办法从失去孩子的沉痛里走出来,甚至,还是无法相信她失去了孩子,是啊,明明就是在不久前,这个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踢着,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不可能啊,明明还在的,他的生命力是那么的顽强,为什么摔了一跤就没了,小染喃喃的望着窗外,念着:“宝贝,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你以后,还投胎来做妈妈的孩子,妈妈等着你——”
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小染就在想,这个孩子如果要是长大了的话,一定会是很好看,一定会特别的像季恩允。小染本来是不准备以后结婚的,是想着独自带着孩子,做单亲的妈妈。等孩子长大了,再把孩子带到季恩允的面前,她要让季恩允后悔一辈子,多么狠毒的打击啊,可是这个狠毒的机会没有了。小染知道,她是失去了曾经的爱情果实。
曾经靠在季恩允的怀里,也设想过如果以后有了孩子,那么孩子的样子是怎样的。一定是似季恩允一般的英俊挺拔似小染一般的钟灵秀美。如果是个男孩子就是气宇轩昂的小王子,是女孩子的话就是大眼睛长睫毛粉嫩的小公主。那时候季恩允还搂紧着小染说:“我们要生就生双胞胎,不然生女孩子你会吃醋,生男孩子我会吃醋。”
这一切都仿若是昨天说过的话,可是,最终还是和季恩允走散了,孩子,也丢了。那个曾矫情的说小染你只能爱我一个男人,连儿子也不行的季恩允,终究还是上了别的女人的床。曾经,曾经是这样的深爱过啊,可是最后呢?
最终,小染只有卖掉了本来想留着的那件季恩允最喜欢的首饰,才缴纳了所欠下的住院费。她知道,爱情没有了,现在,只想踏踏实实的活着,等着母亲的出狱,以后,不再去想爱情,因为为了爱情吃了太多的苦,爱情差点杀了她。
她搬出了那间巷子,因为,走在那条老巷子的青石路上,总是会想起,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在这里死去,那种感受,无法承受。她搬到了一个没有楼梯的老院子里,是老上海历史遗留的建筑。小染过起了一个人的柴米油盐的生活,她去找了一家画室,帮人裱画,修补画轴。
更多的时候,她是一个人穿着布裙子,在菜市场逛逛,买买菜,自己坐着吃,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元气,只是月经有些不调,那许是那次流产造成的后遗症。她去买了一些中药,滋阴的,阿胶红枣枸杞,生了一个炭火的小炉子,慢慢的熬着药,望着瓷罐里的药水,发着呆。要是孩子没有掉,现在该断奶了吧,该牙牙学语了,该会叫妈妈了,一这么想,泪不是咸的,泪都是苦的。
是谁说苦尽甘来,是谁说好人有好报,我一生未做坏事,何故这样对我,小染哭诉着,可是药还是得喝,她要调理好身子,以后,就算不能和谁结婚,但是,也一定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没有爱情,她就转移依恋上了亲情。
这样独自生活在小院子里,没事再画画,种种花花草草,日子似乎有点快活了,她在刻意的选择忘记和与世隔绝。自从半年前把手机冲进了马桶,就再也没有用过手机了,但是那张手机卡还在,小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了卡,难道是还想和季恩允联系吗?也许,只是一种慰藉罢了。
最难熬的是夜晚,她常常的从梦中哭,一直都哭着叫一个人的名字,醒来的时候,她掩面,就这样的坐一夜,不敢睡,一睡就会梦见季恩允出了事,有时是车祸,有的时候是地震,总之是天灾人祸。小染质问着:“季恩允,你已经把我害死了一次,你还想害我多久,为什么就连做梦你都不放过我,还害我为你担惊受怕,为什么?你现在一定和你的莳萝大设计师结婚了吧,皆大欢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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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还是会噩梦连连,只要一躺下,就会梦见季恩允,甚至还有一次梦见了季恩允躺在病床上,上了呼吸机了,梦见季恩允发着高烧,得了流感,她奔走着为他换着冷毛巾。季恩允让她远离他,让她走,不要被传染了。小染喊着:不,我不走,我不怕传染,我和你生生死死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结局(十二)
可是梦终究还是会醒来,醒来的时候,院外是无限寂寞的春光,迎春花开了,各种鸟在枝头鸣叫着,这才知道,和季恩允分开了已经有一整整个冬天了。
小染并不知道,季恩允正在满世界的找她,去了漠河,去了云南,去了西藏,甚至是腾冲,他没有在经营公司了,季正成一把年纪没有办法再度出山。当然,这些都是小染在后来才知道的,是莫莫告诉她的,莫莫后来说:“季恩允一直都在找你,疯狂的找你,以为你上了那趟火车,差点没把火车给劫下来。”
当然,这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事情。
季恩允并不知道,小染那时就和他在一个城市,是的,季恩允打死也没有想到小染还是在这个城市,就在他一片上空的城市。小染不用手机,断绝了一些联系方式,画了很多话,也许爱情的失意,是可以带来艺术上的灵感,她在夜晚拼命的画画,一共画了一百多副画作,也迷上了看书,不再谈爱情,只想着好好的活下去。没有季恩允,她一样可以活的有滋有味。
白小染这是失去孩子很久以来,开始第一次认真的想,艺术和人的生命,生命是多么的珍贵,不应该因为一段死去的爱情,而死去生命,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享受生活,为什么不这样呢?总不能因为季恩允背叛了她,她就得死吧。
老天总算是眷顾了小染一次,小染在打工的那家画室摆了几幅自己的画,准备想裱上的,很幸运,被一位国画大师相中了,这位国画大师是从台湾回来的,想开一间画室,宣扬国画,决定和白小染签约,一下就收购了小染一百多副画,小染一下就提升成了多金的画家了。
这个时候的小染,已经完全不同四处打着零工面黄肌瘦的白小染了,她已经完全振作了起来,即使没有爱情,她还有艺术,这便是成了她的全部灵魂了。她现在是一个气质非常绝妙、非常性感的女人。如果你走在上海的大街上,你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和红色苏格兰裙子,穿着一双翻毛棕色皮靴,肩上有俄罗斯的大披肩,流苏有半尺长,棕黄|色大卷发,微微凌乱,冷静的眼神,那一定就是白小染。
她卖了一些画,然后在高档的住宅区里买了一套房子,不大,一室一厅,里面都摆满了她的画,床上堆满了她的衣服,再也不用过那种连地摊上的衣服都买不起的日子了。她常常把海藻一样的长发垂了下来,赤着脚在这座小房子里走来走去,客厅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常常,她就是一个人呆坐在地上,照着镜子,她看着镜子,好像镜子就是季恩允,那深情的注视,就是季恩允的眼神吧。
白小染也会喝醉的时候,跑到叫同里的镇上,租了一条船,然后躺在船上,看着那两岸远远近近的红灯笼,一时间,就觉得前世今生很渺茫,还有那个没有见面为出生的孩子,她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爱恨情仇。即使没有爱,没有被爱,日子总是会过下去的,身边也有些追求者,但是小染都拒绝了,因为很难再动情了,她已经爱无力,爱无能了。
小染想,我现在只要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只想享尽生活,华衣美食,一切都悠悠自饮,为什么不好好的享受呢?她拒绝了几次大的记者采访,她不要出名,她不要成为什么一画千金的大画家,她只要现在安逸的生活,无需大富大贵,也不要大红大紫,只要这么安逸宁静,不要再让季恩允找到她就好。
可是,一天清晨,她刚睡醒,穿着水色的睡衣,门铃响了,住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人来过,因为极少有人知道她的住处,她想,也许是物业的,她开了门,却没有想到,站在门前的会是一个女人。小染是面盲,但是,还是认出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