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地静默几秒,穆泽轩扫了一眼桌前的日历,终于,叹了口气:
“万佛陵园。”
“……今天什么日子?”
穆泽轩揉按着太阳穴,头疼道,说出来的话却是没头没脑的:
“有人生日。”
待韩谦辰驱车到达陵园,看见大雨瓢泼下浑身湿透的人,记忆瞬间与过去重合。
他想起五年前穆泽轩拜托他找人,看到属下传来的照片,女孩骨瘦如柴,面色憔悴,然而清冷的气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一双清幽如古井的眼眸,在发现偷拍的人的那一瞬间睨来,让他莫名地不知所措。
这也是他在拉萨没有一眼认出穆凉轩的原因,那双眼睛清澈如水,一副纯然不谙世事的模样,全然不似那时的深幽。
然而那个眼神,他终于再次见到了。
他这段时间在京城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丫头到底哪里吸引他,怎么就勾着他的心不放呢?
比她漂亮的不是没有见过,比她温柔讨喜的也有的是。
可是就这么小姑娘,似乎总是在他的生活中,实际上却从来没有见过,后来就那样冒冒失失地撞进他的怀里。
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不是纯然的白,不是纯然的黑,小小年纪似乎藏着不知道有多苦大仇深的过去,让他好奇又心疼。
过去从未让他放在心里的一点一滴,不知不觉结成一张绵绵密密的网,将他困住,待他发现,为时已晚。
终是软了心,举着伞走到女孩的身边,看着她像小动物一般戒备的眼神,不由地感到挫败,面上却依然温和:
“你看你身上都湿透了,乖,我先带你回去。”
男人拥着她往车那里走,动作温柔,实则力道大得让她挣脱不得。
男人直接将人塞进后座的门,又找来干毛巾盖在她的头上:
“先擦一擦。”
穆凉轩被男人强硬的动作搞的有点懵,想着自己这样子确实不是客气的时候,也就随便他了。
有穆泽轩在,他总不会有什么出格的吧……
突然,一个白乎乎圆滚滚的小家伙慢腾腾地从副驾驶探出头来,大熊猫一样的黑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女孩被惊了一下,继而发现这个白胖子萌萌的,认真地打量了起来。
韩谦辰看着两个小家伙懵哒哒的对视,感觉自己不小心被萌到了……
忍不住从驾驶座转身伸手隔着毛巾揉乱女孩一头长发:
“你现在抱它会把他弄感冒的,待会换身干衣服才能给你玩。”
女孩擦干了手,小心翼翼地戳戳小兔子耳朵上黑色的部分,小家伙瑟缩地动了动长耳朵,却很乖地趴在原地,并没有动。
韩谦辰怕她感冒,车子开的飞快,穆凉轩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这是去哪里?”
男人从后视镜对着女孩笑了一下:
“去我公司啊。”
“……”女孩看着男人正经的笑脸:
“……你不是说送我回去么?”
男人点头:
“送回我那里去。”
“……我要下车。”
韩谦辰打着方向盘,一个漂亮的转弯上了高架,华丽的低音声线在狭小的车厢里流转,说出的
话却是明晃晃的威胁:
“想下去,就跳车。”
穆凉轩别的本事没有,认怂还是会的,她乖乖地蜷缩的后座,气闷地揪了揪像熊猫一样的小兔
子的耳朵。
咪咕:“……”
男人驱车到达MK的分部,MK在N市寸土寸金的中心商务区立了一座大楼,可谓财大气粗。男人一手拎着兔笼子,一手牵着人直接从高层专用电梯进到自己办公室。
“先去冲个澡,浴巾浴袍里面都有。”说完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
“只有男士的,下次再给你准备女士的。”
穆凉轩觉得事情的节奏有点快,她表示不知道先反驳为什么下一次要准备女士浴袍,还是反驳为什么要在男人办公室洗澡,还是反驳男人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结果是她刚要张口,男人就抢过了话头:
“你确定放任头发湿淋淋地自然干?会长虱子的哦。”
穆凉轩立刻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到了,又想到什么要开口。
男人将她往休息间推:
“衣服我会让秘书拿来待会放在浴室门口你直接穿。还有问题么?”
摇头。
于是被送进浴室。
出来时看到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还有男人留的字条:
“我去开会,电脑没设密码,你自己玩一会,乖。”
再看那叠衣服,穆凉轩的脸火烧一般的红,忍不住冒了一句粗口。
这个男人!竟然连内衣都准备了!
换好衣服,穆凉轩咬牙:
这个尺码,真特么的不是一般的合适。
面如火烧的同时,穆凉轩意识到,这种发展太危险了。
她认识的韩谦辰向来温文尔雅,对于他的接近虽然感觉有些怪异,却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多个朋友。
然而男人这次回来,一系列的动作让她措手不及。
她得离开了。
感觉光裸的小腿被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蹭到,低头看去,是她在车上肖想很久的小胖团。
弯腰将团子抱在手上,它真的好小,两个巴掌托着它刚刚好,浑圆雪白的,只有那乌涂涂的一点黑在耳朵和眼睛上,个头不大,肉却不少,皮毛更是顺滑得让她爱不释手。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兔子当然不会回答她,穆凉轩看看左右,反正没人,索性托着它两只前脚举起来……
乔然进门就看见女孩扒着小兔子看□□的动作:
“……”
穆凉轩听到开门声,转头:
“……”
“咳,老板让我给你们买了一些零食。”
尼玛开会开到一半突然让他一个特助去楼下买零食,一众高层都蒙逼,以为老板饿了,谁知道那货慢悠悠地说他的两只小兔子需要投喂了。
感谢他优秀的智商让他记起某人一下飞机就兴冲冲地拎着兔子去找人。线索在电光火石之间连成一串,他估计韩谦辰应该是带人来了。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特么的还好他机智,换个人听那种吩咐就直接买兔粮了好么!
如果韩谦辰听到自家特助这段内心os一定会感慨,乔然像个更年期妇女一样,越来越暴躁了……
然而这是韩谦辰第一次带女人到工作地方,精明如特助先生,自然明白地位特殊,态度也是一等一的好。
“还有什么吩咐么?”
“呃…”穆凉轩刚想开口说自己要走了,却在看到膝上趴着的兔子迟疑了一下,改口道:
“没有了。谢谢你。”
把小动物养的这么好的人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吧……
那她还是礼貌地把话说清楚好了。
默默啃草的撩妹神器:“……”
韩谦辰刚刚结束会议,看着收拾文件的乔然,问道:
“衣服不是你买的吧?”
乔然反应了一下,青筋一抽:
“我让小李去买的。”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去买那些东西。
“那就好。”他可不想小丫头的私人衣物被别的男人经手过。
乔然诚恳建议道:
“你下次开会能不能认真一点?”他经常回过头一看,人已经在走神了。
韩谦辰耸肩:
“我觉得听他们争论完我再拍板定方案已经是我最大限度的礼貌了。”
“……”所以你明知道这里的事无关紧要干嘛找一百种理由回N市!
乔然扶额,他觉得,自己离绝经也不远了……
韩谦辰回到办公室,看到女孩安安静静地抱着兔子坐在沙发里看书,轻轻袅袅淡如水,像一幅水墨画一样。
心软的不行,坐到她身边,柔声问道:
“饿了没,带你去吃好吃的。”
穆凉轩早在男人打开门的那一刻注意力就从书上移开了。
“韩谦辰,你到底想怎样?”
男人一腔温柔瞬间被泼了冷水,眼神有些冷,面上不动声色:
“我觉得我表现的很明显了。”
“可是我有男朋友啊。”
韩谦辰冷笑道:
“你把我当那些追你的小朋友一样好糊弄么?”
男人的咄咄相逼让穆凉轩狼狈地撇过头去:
“韩谦辰,我得到过最好的。其他的,我要不起。”
咪咕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从女孩的膝上跳到沙发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两个人类。
男人强硬地握住她的肩膀,似笑非笑抬起她的下巴:
“穆凉轩,你还真是被你的家人给宠坏了。”
这是穆凉轩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男人隐藏在斯文面皮下,隐秘地,可怕的,不为人知的侵略性。
她是有多蠢才会觉得这个男人是温和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韩谦辰好写=…=
☆、chapter26
窗外阳光明媚,穆凉轩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冷。寒意一寸一寸侵占她的身体,心口,清冽彻骨。
“周以乐是在我面前被活刮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
她握紧双拳,指甲刺进肉里都恍然不觉,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直视男生的眼睛,一层一层
撕开她自己的伪善:
“因为我不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是我,放弃了她。”
段君然握紧她的肩:
“凉轩,不用说了……”
她甩开他的手:
“我看见刀一寸一寸没入她的身体,他像切鱼片一样细致又缓慢,剔完就随手扔在我的脚边。”血淋淋的肉块还残留着她熟悉的体温,几乎将她灼烧殆尽。
“以乐就坐在那里,连反抗都没有,颤抖着身体默默地承受着。”
小时候看仙剑三,看见茂茂割肉换粮,哭得一塌糊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身上的每一寸都是上帝赐予我们与生俱来的礼物。一块一块地割下,该有多疼痛。
而她的乐团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出现,看着她抛弃她,眼神由明到暗,如同雪夜街头,小女孩燃烧的最后一根火柴,用生命绽放的最后一次欢喜,换来了无尽的黑暗。
段君然看着穆凉轩,明明靠的这么近,却有如隔了万水千山一般遥远。恐惧,从未如此嚣张,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一切,只是开始。”她仿佛自虐一般,一遍又一遍回忆着,带领男生走进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的六天。
“他将肉块,一块、一块,仔细地捡起来,装了整整一个盘子。又在桌子上摆了一个沙漏。”
她对他笑了一下:
“你猜,他让我干嘛?”
段君然心疼她,艰难开口:
“别说了,好不好?”
“他让我吃下去。”看着男生脸色变得刷白,她竟有一丝诡异的安慰。
“如果吃不完,第二个女生,就是死。”那个女生就是十二班的王珺颜。
“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吃人肉,竟是这种味道,真的很不好。”她拼了命地将肉往自己嘴里塞,生的、带着从地上沾染的污泥,硬生生地咽下食道,一口接着一口,她看着飞速倾泻的沙子,仿佛在与死神赛跑。
身体是骗不了人的,从心里的排斥让她功亏一篑,胆汁都快被她吐出来。
有了第二个人,就有第三个,第四个……
男人甚至把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才能不碰倒到骨头将肉切下来。
男生沙哑着声音问她
“凉轩,忘掉这些好不好,我陪你重新开始。”
她厉声打断他:
“段君然!你觉得可能么!”她要如何才能做到经历这一切后还装作若无其事!
没有人知道,当陆深一遍一遍摸着她的脸说着“他期待着她的成长”时她有多恐惧!她怕自己终会成为一个冷血无情享受杀戮的变态!
她用力抵抗黑暗,用尽她所有的善良。
她怕当她踏出那个仓库时,她已经成为男人训练出的怪物!
然而,当男人第一次为了保护她打伤了小陈,她看见他别有深意的眼神,全身冰凉。
在日本传说中,伊邪那岐追逐妻子伊邪那美到达黄泉国,妻子却对他说:
“我已经吃了这里的东西,回不去了。”
后来,她成了黄泉津大神。
从此,污秽地宫,没人出去,没人进来,只有她一人,丑陋着,腐烂着,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无人知晓。
没有人明白,她蜷缩在那个黑暗的仓库,恐惧是如何一点一点啃噬她的心。原来,蚕食桑叶如此残忍,没人问过桑叶要如何煎熬。
空气里静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她靠坐在病床上,闭上眼睛,等待着男生离开——她不想看见他或是厌恶或是恐惧的眼神。
“你的心还会疼不是么?”
他低声道,男生的心痛牵动着声带,让她灵魂都与之共鸣。
她睁开眼,望向他。
日光倾城,细碎的阳光滑过他的眉眼,男生单膝跪在她的床边亲吻她的手指,温柔得一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