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下,池上砌边有小小一处三间房舍,入得那厅中去,原本就拢了地炕,暖意融融。
黛玉进屋后,把身上的大红羽缎对襟斗篷摘掉,头上的雪帽业摘掉,暖风扑面,倒把她的脸给熏的微红。素心扶着黛玉坐到那边的铺了大狼皮褥子的暖炕上,小丫头们奉上热茶。慧心便吩咐一声:“把窗子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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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窗之下的数名青衣小鬟,极是伶俐,听慧心吩咐一声,齐齐伸手将窗扇向内一拉,那船厅四面皆是长窗,却没意料中的寒风扑面,却原来那长窗之外,皆另装有西洋的水晶玻璃,剔透明镜只若无物,但见四面雪景豁然扑入眼帘,身之所处的厅内,却依然暖洋如春。
素心便开心的笑道:“想不到这飞雪飘絮还有这般妙处!”
“这是老王也原来赏雪用的地方。自然不是常人可比。”黛玉轻笑,当时她发现这一处如此布置的时候,也着实吃了一惊。那西洋水晶玻璃,尺许见方已经是价昂,像这样丈许来高的玻璃,且有如许多十余扇,众人皆是见所未见。寻常达官贵人也有用玻璃窗,多不过径尺。像这样万金难寻的巨幅玻璃,只怕也惟有天潢贵胄方敢如此豪奢。看来老王爷生前,极得先帝器重,不然家中的园子绝不会如此奢华。
黛玉坐在明净的窗前,看着外边纷纷扬扬的雪花,忍不住轻声吟道:“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这里话音刚落,便听外边一声:“好一句:转教人忆春山。林王妃的词越发的婉转清雅。”
黛玉细听,这乃是皇上的声音,于是转身扶着素心的手下炕,迎至门口,却见皇上和水溶二人大步而来,身后只跟着李德禄一个老宫人。
“皇上万福金安。”黛玉此时行动不便,索性连万福也福不下身子。只是双手交叠,做个样子罢了。
“王妃行动不便,不必多礼了。”皇上笑笑,立在这小小的房舍中环顾四周,一面说,一面解了颈下系着的玄色闪金长绦,李德禄忙上前替皇上脱了大氅,接在手中。皇上方笑道:“原来就听说老王爷家里有个赏雪的好去处,曾经是父皇最喜欢来的地方。想不到果然妙极。”
“皇上一路行来,只怕受了寒风雪气,快去准备热酒来,给皇上驱寒。”水溶一边请皇上上座,一边吩咐边上的丫头。
黛玉便笑道:“这还要妾身亲自去,那些那人做事,毛手毛脚的,不堪用。”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水溶心中焦急,忙拿眼色看着素心慧心。两个丫头急忙跟上去,拿着大红羽缎对襟斗篷要给黛玉围上。便听后面皇上阻拦道:“一杯热酒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外边冰天雪地,王妃莫要出去,小心滑倒了,自己身子吃亏。就去那边里间歇歇罢了。”
黛玉闻言,只得转身谢恩,心中却烦恼的嘟囔着:这皇上,大雪的天跑来,真真不叫人安生了。
水溶和皇上在西边窗户下的暖炕上对面坐好,下人便端上一桌精致的酒菜来,水溶因猜想皇上昨晚听了那些话,必定是一夜未睡,且早饭定然也没怎么吃,于是先叫人盛了一碗热粥,劝着皇上一口口吃下。
子詹好婧玥婧瑶早就来了,听说皇上在屋里用饭,三人都候在外边没敢进来。直到里面水溶借着下人进出的空隙看见门外站着的三个孩子,方问道:“外边立着的是子詹吗?”
“是,大皇子和两位姑娘应王妃之命过来给皇上请安。”下人忙上前回道。
“叫他们都进来,大冷的天,站在外边吹冷风,仔细病了。”皇上把粥碗放下,吃了点东西,胃里舒服,心情也好了许多。
子詹好婧玥婧瑶方应声进门,上前给皇上磕头请安。
“嗯,朕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都去王妃那边,陪王妃说说话解解闷儿吧。”皇上微微一笑,摆手让三人退下。
子詹正巴不得这句,答应一声,便高兴的退下,转向东里间同黛玉说笑去了。
蝶语轻歌 第30章 千里归程冬日暖
子詹缠着黛玉联句,要咏雪景,黛玉便叫婧玥婧瑶也一起,索性外边皇上和水溶有话要说,自己便带着孩子们玩儿罢了。
然还没开始,便听外边皇上同水溶说:“这样的好雪,咱们还是出去走走。”水溶便应声而起,二人披上鹤氅,转身出门去了。
黛玉只做听不见,催着婧玥开头。
子詹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心思更重一些,便知瞧着黛玉的脸色。
黛玉笑道:“你父皇和叔王有事要商议,咱们玩咱们的,小孩子家,别乱插嘴去。”
子詹方笑道:“正是这样,如今子詹不趁着年小,多玩几年,等将来只怕要后悔的。”
“你这孩子,这话让你父皇听见又要骂你。”
“他呀,就是一个大懒包。”婧瑶说着冲着子詹瞥了瞥小嘴,做了鬼脸。
“谁是懒包?也不知道是谁,早晨起来月儿姐姐不叫,都不起床,哼。”子詹立刻回嘴,照样瞥瞥嘴,依样儿做了个鬼脸还给婧瑶。
黛玉在一边看得心思一动,仿佛触动了什么,良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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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秋茉和太妃也冒雪赶来,进门后太妃拉着黛玉的手数落了一顿子,见水溶并不在屋里,又问:“怎么溶儿不再?不是说有他陪着吗?你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跟我弄鬼,回头看我不教训他!”
“母妃,王爷原是在的,只是刚皇上来了,他陪着皇上去园子里散步了。”黛玉忙轻声回道。
“怎么,皇上来了?”太妃一愣,方不再埋怨黛玉不听话,自己跑来赏雪,又转头连声叫下人准备滚滚的热茶,把桌上的酒菜换去,另摆了茶点果子来,娘们儿赏雪。
秋茉便拉着黛玉悄声笑道:“刚母妃还怪这怪那,可到头来谁也不及她老人家有兴致。”
“你这死丫头,如今越发大胆了。”太妃笑骂秋茉,双手却已经把婧玥和婧瑶牵住,又问:“刚才跟着你母妃吃什么好的了?”
婧玥和婧瑶原就是人精儿,此时自然拉着太妃专捡着她爱听的话说了没完,黛玉和秋茉一起跟着太妃进屋坐下,子詹便靠在黛玉的身边。
太妃便笑道:“联句不好,你们不如制些灯谜留着,等过了年灯会的时候用。”
“母妃说的极是,就听母妃的今儿索性制出几十个灯谜来,等过了年上元之日,把这园子好好地布置一番,索性弄个游园灯会倒也罢了。”黛玉点头应着。
却说皇上和水溶出了飞雪阁沿着冰冻的池水慢慢的走去,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的响。走出了好远,皇上才立住身,看着树枝上越积越厚的积雪,轻声说道:“朕回去后即下密旨,叫王沐辉回来,你,加上云轻庐你们三个,务必给朕把这件事情查清楚。朕听你的话,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动摇国本。但这口气朕实在是咽不下去。”
“是,皇上放心,我们三人一起,以一月为限,一定给皇上一个交代。”
“好,朕要的就是这句话。”皇上轻叹,转身看着一身白衣的水溶站在雪地里,宛如一株落满了白雪的青松,便忍不住说道:“朕若真的是女史水莲所生,那咱们可又近了一层,过了这个年,朕想立子詹为太子,把你的两个女儿里挑一个给他做王妃。咱们亲上加亲,如何?”
“臣惶恐,孩子们还小,这亲事是不是早了些?若说立子詹为太子,这倒是大事,要在朝堂上公义方可。至于立太子妃的事儿,还是等两年再说吧。”
“呵呵呵,你呀,何时也变得这样胆小起来?”皇上轻笑,声音倒是更加轻松起来,朗声说道:“罢了,朕要回去了。你在家好好地陪你的王妃吧。”
“这大雪的天,路也不好走,皇上还是要多多保重龙体,跟皇上的护卫还没来,这……”
“叫你的护卫跟朕回去不就得了?难道还要朕等他们不成?”
水溶有些为难,但也只好应声道:“是,臣护送皇上回宫。”
皇上却笑着拍拍水溶的肩膀:“朕说叫你的护卫送朕回去,又没说让你护送。”
“皇上万金之躯,臣不敢疏忽,还是臣护送皇上回去。”水溶哪敢大意,硬是和皇上一起出园子,扶着他上马后,带着几十个护卫左拥右护,送皇上回宫而去。
皇上原说是留水溶在家陪王妃,可水溶一随皇上进宫,便有一大堆事儿等在那里。皇上皱着眉头进御书房看内阁大臣们过滤一遍之后送来的奏折,水溶便只得到内阁去看昨晚和今早送上来的折子,一一查看一遍,捡着重要的叫人给皇上送去,又把那些无关痛痒的都搁置到一边。内阁里还有几位大臣,因听说皇上早起冒雪去北静王府,如今是北静王陪着一同回宫,只当发生了什么大事,个个儿都拐着弯儿的来水溶面前打听内里的消息,被水溶一一打发出去。
密调王沐辉进京的圣旨当日发出,直隶省和京城原不过一千余里路,虽然是风雪天,圣旨不到三日也便到了。王沐辉当时正在做水治工程的善后事宜,因今冬天冷的厉害,皇上和水溶商议着决定,工程暂停,但严令在职的河工人员一定要看护好现有的工程。若有损坏,立斩不饶。
王沐辉接到圣旨,来不及收拾行囊,便急匆匆打马回京。三日后王沐辉进京,因没有面圣所以不敢先回家中,只在朝廷接待外方官员回京的驿馆住下,然后整理行装,准备进宫递牌子等皇上传旨觐见,却见水溶一脚踏进门来,上前抱住他,连声笑道:“想不到你这家伙这么快的腿脚,这才几天就回来了。”
“卑职参见王爷。”王沐辉见是水溶,也又惊又喜,急忙行礼参拜。
“得了得了。不要多礼了,万岁爷这次招你进京,是为了一件事情。走吧,跟我回去,先见见你那好妹子再说,这几天本王的耳根子就没清静过。”
“妹妹可好?家书中说她已经有了身孕,不知何时临盆?”王沐辉听水溶如此一说,立刻关心起黛玉来。
“很好,很好,如今本王哪敢怠慢?你只跟本王回去瞧瞧也就知道了。”水溶不由分说,拉着王沐辉便往外走。
王沐辉知道如今水溶参政,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自己一进京他便找到这里,一定是奉了皇命,所以也不多话,便跟着他出驿馆,上马飞奔,直奔王府。
大雪过后,天便晴转了,今日却又是大好的太阳,北静王府里,残雪消融,黛玉正坐在暖阁里,听林彤回说贾府的事情。
林彤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手中捧着一盏茶,恭敬地回道:“王怀恩大人已经下令,让那位珠大奶奶带着贾环和贾兰两个未成年的男丁择日南下,奴才便派人给这位大奶奶送了五百两银子去,也尽够他们南下的路费了。另外奴才还私自做主,从绾苏楼里挑了几件冬衣给她们带上,虽然不是上好的,那些皮草也是难得的。给她们路上御寒用。”
“嗯,还有呢?南安王府没什么动静吗?”
“据王怀恩大人话里的意思,宝二奶奶怎么说也是南安王的妹子,这几天他们夫妇要去南安王府住些日子,等过了年,天气暖下来,万岁爷消了气,只再去求了恩典,说不定万岁爷准其留京居住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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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罢了,我们也不必操这些闲心了。”黛玉听了这话,便丢开了心思。
正说着,外边的家人回道:“王爷回来了!”
林彤便忙起身侍立,黛玉正要扶着丫头的手起身,却见水溶已经挑帘子进门,见了她笑道:“快来看看,我把谁给你带回来了?”
黛玉一愣,却见水溶身后闪出一人,一身浅灰色绣山水云纹的黑貂大氅,不及说话,已经对着自己拜下去:“下官王沐辉给王妃请安。”
“原来是兄长!你……”黛玉哭笑不得,早就认了兄妹,他一进门便拜自己,这算闹得哪一出呢?
“妹妹。”王沐辉已经直起了身子,抬头看黛玉时,果然见她比原来气色好了许多,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脸上颜色虽然不是那般水嫩,但却更加圆润了,可见调养的极好。
“进门就行礼,这会儿又叫的哪门子妹妹?”黛玉笑着嗔怪道。
“呃……”王沐辉因见着黛玉,一颗心正沉浸在回家的浓浓情意之中,又被黛玉这番一说,顿时不知如何回话。
“行了行了,沐辉不回来,你天天的念叨,说外边冰天雪地,不知兄长饮食起居可有人悉心照顾,如今他回来了,一进门你便给人家脸子,这可是兄妹该有的?水溶笑着上前,挽着黛玉的胳膊,亲自扶着她去软榻上坐下,又转身请王沐辉坐。林彤方上来给水溶请安,和王沐辉私见。众人又寒暄了数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