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停止了哭泣,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嫉妒源于何处,武延宁,那个金雕玉凿的少年王爷,难道只有裹儿可以爱他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她老了时,她才遇到他,在她年轻时,容貌最盛时,为何没有遇到他?
太平为什么可以守着两个美少年风流快乐,而自己却只能伴着这个老迈、肥胖的躯体过一生,太不公平了。她突然拭去眼泪道:“皇上,昨日从上阳宫传来消息,您还没看,不如……。”
李显欣喜道:“是吗?在哪里,让朕看看。”
韦氏拿出那道密封的信件,李显打开看完,不由满面是泪,韦氏吓坏了,抚着他的胸口问:“何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显哭道:“太后病重了。朕得立刻起驾到上阳宫看看她,也许这将是最后一面了。”
太平安然的替武则天梳理着脱落了,而显得有些稀疏的白发,武则天闭着眼睛道:“太平,我们在这里住了多少时日了?”
太平笑道:“有半年了。”
武则天道:“半年了,这么快吗?”
太平轻轻为她挽着发髻,“太后,您心情舒畅,时日自然过得很快。”
武则天道:“太平,这半年来我自进宫以来最快乐的日子,每日里你陪着我,让我又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太平,昨天晚上我梦见你父皇了,他啊,就和年轻时一样健康英俊,他拿着一块丝巾对我说,‘这是你掉的吗?我是治,皇上第四子。’就和他最初认识我一样。”
太平有些心酸,“太后……。”
武则天挥手道:“不说了,太平,朕不想再说什么了。我知道我要去了,你也不用安慰我,这半年来我想得很清楚,我已经八十三岁了,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如何珍惜自己的健康和容貌,只觉得有了权力就有一切,璀璨的珠宝,华美的丝绸,还有醉人的美酒、佳肴,在我眼中不值一看,可现在我知道了,人最重要的是要健康,没有健康就什么都没有了。只不过我知道得太晚了,太平,这半年来,我享受了我早该享受的东西,可以说此生无憾了。前几日我已命人把我病重的消息传回了洛阳,很快显就要来了,我准备再举行一个宴会,就让我在丝竹声中和喧嚣的快乐中走向我生命的终点。”
太平扶着武则天的后背,她忍不住泪流满面,武则天也有些心酸道:“太平,我这一生中,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延宁,延宁做事冲动,没有城府,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你知道吗?他曾经向我要求把你嫁给他。”
太平大惊,武则天继续道:“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秘密,他应该学会如何保守自己的秘密,可太平,他有多么爱你,你应该很清楚,所以我要你发誓好好的保护他。”
太平点头道:“我会好好保护延宁的。”武则天道:“这世界上,能有男子如延宁一般爱你,太平是你的福气,好好珍惜吧,这是多少女子渴盼都不可得的真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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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哭道:“太平知道了。”
武则天温言道:“你哭什么,你要为我高兴,我马上就可以到你父皇身边了,不用在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不用生活在无数的庭议奏章之中,太平,死亡对我疲惫的生命来说是一种解脱。我听见马车的声音,显和其他人来了,你替我插上这些首饰,然后快乐的却迎接他们。”
太平拿起妆台上的簪子和金步摇,细心的为武则天装扮。她知道,她要以她最完美的风仪去迎接她的死亡之旅。
李显看着那个含笑迎接他的女人不由大感惊异,他知道那个白发苍苍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他曾经爱过、恨过的母亲,在他的心里,对她的畏惧早已远远胜过了其他的感情,他还是怕她,尽管她在微笑,尽管她的面容慈祥,但他的心仍然因为恐惧而颤栗。
她很美,他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老人能象她一样美丽,他甚至觉得她是倾国倾城的,他远远的就跪在地上,轻声道:“儿臣参见母后。”
正文 第十章 第三节 宴会
武则天抬了抬手,“起来吧,显,你来了,太平,太平呢?”
太平微笑着从她身后走出,李显一见她,便觉得心中一阵温暖,她穿着紫红色绣着凤凰的宫装,骄傲而美丽,太平,她依然是这朝堂上最美丽的女神。李显笑道:“太平妹妹,你今天很美。”
太平含笑致谢,她扶着武则天慢慢走向大厅中的主位,在空旷的大厅中,摆满了盛宴的桌子,李显和众大臣一齐就位,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对武则天有一份愧疚,毕竟是他们把她赶出了洛阳,来到这个冷僻的上阳宫,让她过着孤寂的生活。
武则天笑道:“好,你们都来了。让哀家看看,重俊、重业、重福、裹儿、成器、隆基、成义、隆范、隆业、崇训、延秀,好好,你们都来了,太平,去把延宁和简儿叫来,让他们和咱们一块坐坐。”
太平点头示意太监去唤两人,不久,武延宁和薛崇简一块来了,众大臣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两人均是轻衫飘飘,脸含微笑。
武则天示意两人走近,指着太平道:“简儿、延宁,你们两人坐在你母亲身边,今天是我们的聚会。”
两人行礼后分坐在太平两侧。武则天对上官婉儿道:“婉儿,你去传歌舞,我们开始宴会。”
上官婉儿轻轻一拍手,一群舞女立即上场开始表演。武则天似乎很高兴,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武延宁一抬头看见安乐,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对她笑了笑,见她立即神采飞扬,眼中发出光来。
武延宁转头去看武崇训,他盯着场中艳丽的舞女,根本不曾注意到他和妻子的眉目传情。他又转去注视武延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武延秀微一点头,忙装腔作势的和李重业聊起天来。
武延宁正想看看别人的反应,却听上官婉儿唤他道:“洛阳王。”
武延宁抬起眼睛,看着坐在武则天脚下的上官婉儿,“上官婕妤在叫我吗?”
婉儿一阵心痛,“洛阳王,婉儿听说您在上阳宫栽种了一棵天竺的奇花,此花此时正值花期,洛阳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说这花花色骄艳无匹,花开如碗,清香盈人,婉儿很想见识一下,洛阳王可否陪我到花园一观呢?”
武延宁眼珠一转,“当然可以。”他转身问太平道:“公主,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
太平微一摇头,“我不去了,我留在这里陪太后。”
武延宁起身向武则天施礼,又对武延秀道:“延秀,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武延秀正侍应允,却听武三思道:“延宁,我也很想观赏一下这等奇花。”
武延宁笑道:“既然如此,那静德王随我们一同前往。”
武延秀起身跟随在武三思身后,太平注视他们一行人走出大厅,她转身对薛崇简道:“简儿,怎么可莉公主没有随皇上一同来。”
薛崇简道:“听说突厥的三皇子来,要代表突厥可汗向延宁求婚。”
太平道:“我还听说默啜的使者也到了洛阳,也同样是为延宁的亲事来的吗?”
薛崇简道:“成器在书信中提及过此事,但皇上还没有决定要延宁娶哪个公主。”
太平沉默片刻道:“你侍会儿有时间去告诉皇上,说延宁愿与可莉公主成婚。”
薛崇简道:“可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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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道:“我会告诉延宁的。”
薛崇简便住口不语。太平抬首看见李显正满脸微笑的看着她,便笑道:“显哥哥,哦,皇上,您在看什么?”
李显道:“太平妹妹,朕永远都是你的哥哥,朕喜欢听你象从前一样唤朕显哥哥。太平妹妹,在来的路上朕一直都在猜想你的容貌,在朕的心中,太平妹妹永远都是艳丽无匹的,但刚才朕见到你时,朕才知道朕错了,太平妹妹,你战胜了岁月,你是我大唐最美丽的女子,朕想起在边关的岁月,每次出战前,朕都会告诉将士们,他们是在为你而战,为大唐最美丽的公主而战,太平妹妹,你永远是朕的骄傲。”
太平有些感动,她啜了一口酒,“显哥哥,你又在说笑了。让太平陪你去花园走走,透口气吧。”
李显忙站起来,伸手来扶太平,太平把手伸给他,他携着太平的手向厅外走去。
来到花园,李显指着一棵柿子树道:“太平妹妹,刚才朕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朕偷偷带你到宫后的果园里偷柿子,你还记得吗?那时朕刚学会爬树,朕告诉你果园的柿子熟了,你便缠着朕要去摘,所以晚上朕就偷偷带着你到了果园,朕上树摘柿子,你和旦在树下为朕把风。结果朕把一树的柿子全摘光了。
我们就到你的宫里想把所有的柿子吃完,结果第二天我们三人,还有你宫里的宫女、太监全都腹泻得不能起床,为此,我们还狠狠的受了一通责罚。”
太平笑道:“太平记得,太平还记得有一次太平把高句丽进贡的一支花瓶打碎了,你和旦哥哥都在太后面前说是自己打碎的,太后知道真相后,不但没有责备我们,还赏了我们每人一个荷包,要我们好好珍惜我们的兄妹之情。”
李显道:“太平妹妹,你看,朕的荷包一直都带在身上,没有一刻离开过朕,包括在房陵州的时候。”
太平见那个荷包几乎被磨白了,知道他没有说慌,她抚着那个荷包道:“显哥哥,让太平重新为你做一个荷包吧。你的这个已经要破了。”
李显喜道:“好啊,朕正想要一个新的荷包。”
太平忍不住哭了起来,李显慌道:“太平,你怎么了?”
太平道:“没什么,只是心里不好受。显哥哥,太平看得出来你过得并不快乐。”
李显叹气道:“是啊,朕并不快乐。朕周围的人都在巴结朕,讨好朕,他们从来没有真心的对侍过朕,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朕的权力和随之而来的富贵荣华,朕的家人也都疏远了,他们不再象从前在房陵那样相亲相爱了,他们全都只想到自己。太平妹妹,朕老了,朕需要更多的亲情。”
太平沉默了片刻,“婉儿呢?婉儿对你好吗?”
李显道:“婉儿并不快乐,朕知道她不爱朕,朕只觉得太委屈她了。”
太平又问:“韦氏呢?”
李显道:“她对朕还象从前一样,朕常常想起她刚见朕的样子,当朕为她揭开盖头时,她就对朕说,‘我来做你的皇后’,现在她终于做了朕的皇后,也算一偿心愿了。”
太平摇了摇头,“显哥哥,太平会经常到宫里来看你的。太平不会再让你感到寂寞的。”
李显拍拍她的手道:“太平妹妹,你和朕一样寂寞,这满朝的大臣都在为你叹息,你红颜绝代,却孤独的生活在寂寞中,太平妹妹,你比朕苦,朕知道。你回到朝堂后,朕一定要好好的补偿你。”
太平有些疑惑的看着李显,李显对她温暖的一笑,那笑容里全是信任和感激。太平有些歉疚,她扶着李显继续在花园里漫步,她第一次发现李显是多么信任她、爱她,那种完全没有要求的爱,就如同李治曾经给过她的无私的男人之爱,纯粹的兄妹之爱令她感动不已。
太平不由热泪盈眶,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掩饰道:“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然后,她扶着李显回到大厅里,众人显然都有了醉意,竟然不顾武则天在场,开着猥琐的玩笑,甚至和宫女调情。
太平紧皱了眉头,却看见武延宁一脸怒容的看着她,太平平静的回视着武延宁愤怒的眼光,他几乎是冲过来的,“公主,延宁有话对你说。”
太平示意宫女扶过李显,便随武延宁去了偏厅,侍四周无人,武延宁愤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我娶可莉。”
太平冷静道:“延宁,你也不小了,应该成个家。和可莉公主的结合是你最好的选择,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远避事外,不用牵涉其中。”
武延宁道:“我不需要,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象哥哥那样软弱,当年太后要他娶非烟,他几乎没怎么反抗便同意了,我不一样,谁都不能逼迫我娶我不愿意娶的女子。你明知道……”
太平突然听见一阵压低了的争执声,她立即挥手要武延宁静声,武延宁也听见了,他紧拉着太平的手慢慢向声源地走去,却是武三思和上官婉儿,不知为了何事争执得面红耳赤。
太平正想示意武延宁去打断二人,却见武三思突然强行把婉儿拉进怀里亲吻,婉儿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太平平静的看着两人亲热,侍二人已经无法掩饰时,她和武延宁突然出现在他二人面前。
武三思显然吓坏了,竟然连衣襟都忘了拉起,婉儿在最初的慌乱后,很快平静下来,“奴婢见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