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烟不安的向府门外张望,武延宁到现在没有回来,她非常担心,并不是担心武延宁出事,她非常害怕武延宁惹事,自从薛崇简被武皇派遣到长安不知做什么神秘的事情,她就昼夜不宁,整夜整夜的做着恶梦,看到他浑身是血的回来,她很清楚张易之和张昌宗是多么憎恨他,只要与太平公主有关的人,都是他们的仇人。
虽然外界曾传言,说二张是太平公主的情人,非烟却从不相信,她从未见过太平公主与二张有什么往来,她与外界的人都没有什么往来,甚至与她也没有什么往来,如果有人问她太平公主的生活习性,她根本无法回答出来,她怎能告诉别人她嫁给薛崇简三年,仅仅见过太平公主两面,而且她从未被允许到过太平公主的小楼。
公主讨厌有人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她从不在小楼见客,甚至李显与李旦都只能在客厅与她见面,她的小楼只有薛崇简和武延宁可以进入,但最近,非烟敏感的感到太平公主与武延宁之间的矛盾,她曾听下人隐晦的说起两人的争吵,她自己也曾听到过太平公主与武延宁的争执,并且自那天起,太平公主再也未见过武延宁,她甚至不给武延宁任何解释的机会。
非烟也隐约知道是因为安乐公主有了武延宁的骨肉,非烟非常喜欢武延宁,她象所有人一样喜欢这个快乐风流的王爷,他的聪明、他的俊美,他就象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倔强的坚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非烟虽然足不出户,但她却知道关于他与安乐公主的飞短流长,也知道他与武延秀的种种传闻。
但她不相信,她觉得自己象他的姐姐,虽然他并不与她有那样亲密的接触,但非烟爱自己的丈夫,她把这份爱同样分给了武延宁,特别是她发现太平公主并不喜欢武延宁,她经常看见武延宁被她惩罚,看见武延宁委屈的跪在下楼外认错。
自从太平公主不再理会他,武延宁就象变了个人,他时而垂头丧气,时而情绪激昂,可非烟却觉得他只想引起太平公主对他的关注,他时常喝得烂醉如泥被人送回家来,然后在家里惹事生非,弄得鸡犬不宁,他似乎只想让太平公主知道他的存在。
可太平公主根本不理会他的胡闹,她安静的生活着,不受他的打扰,非烟想到这里,不由又向小楼张望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薛崇简很尊敬太平公主,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会经常去陪伴她,有时甚至一整天、一整夜,他通常很忧愁,他常常看着小楼叹息。
她觉得自己知道他为什么叹息,她也常常为公主叹息,那样的红颜绝代、那样的天姿国色,只能孤独的生活在寂静的小楼中过着寂寞的生活,非烟正出神的想着,却听见一阵喧哗,武崇训和武延秀神色慌张的抬着武延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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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延宁被人打成了重伤,浑身都是血,非烟手忙脚乱的和众人把他送回房间,命人为他请医生,武崇训和武延秀几乎神经质的痛哭着,非烟自己也失去了主张,不知是谁告诉了秋萍,她痛哭着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让非烟心烦意乱,非烟甚至忘记了询问武延宁是怎样受的伤,她梦游般守在武延宁身边,却觉得一切都安静下来。
她惊奇的抬起头,看见太平公主一个人站在房门口,她似乎刚刚洗浴完毕,没来得及梳妆,长长的黑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在月光下闪着光,雪青色的纱衣像雾一样,她没有穿鞋,赤着脚,粉红色的脚裹在轻纱里,令她感觉是走在云端。
屋内的众人都跪了下来,甚至秋萍都停止了哭泣,非烟第一次这么近看到她,只觉得害怕,她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她甚至比传说中更美丽,这女人不是凡间的人吧,非烟恐惧的想,她见她轻盈的坐在武延宁床边,轻轻俯身唤道:“延宁,延宁,”
武延宁轻轻呻吟着,睁开眼睛,他紧紧抓住太平的手,哭道:“公主,你来了,我……。”
公主柔声道:“别说了,延宁,太医很快就来了,你休息吧。”她想起身,却被武延宁拉住了,“公主,你别走,在这里陪我吧,我想……。”
太平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走,秋萍,你来守着延宁吧,其他人都出去。”
下人纷纷行礼退下,非烟站了起来,太平抬眼看了看她,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这眼睛里没有一丝暖意,就象两个深不见底的寒潭,这张绝顶美丽的脸竟让人如此害怕,非烟向后退了退,侍下人走完,太平转身问道:“崇训、延秀,你们可以说了。”
武崇训和武延秀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武崇训喃喃道:“公主,不是我们的错,是张昌仪,我们在一起喝酒,他让人打了延宁。”
太平见他说得不得要领,轻轻一皱眉,武延秀口齿伶俐的接道:“禀公主,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太安坊饮酒,延宁喝醉了,不留神竟打伤了坊内的客人,我们正要陪延宁回来,张昌仪却说我们打伤了他的客人,我们不想惹事,延宁要我们给他们银子赔礼,可张昌仪不要,还出言辱骂延宁,延宁开始还沉得住气,可张昌仪却辱及公主,延宁一时气愤,便打了张昌仪,张昌仪的下人便冲了进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是对手,我们拼命掩了延宁回来,可延宁还是被打伤了。”
太平面无表情的听完,柔声道:“天晚了,你们也回去吧。”那柔和的声音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武延秀和武崇训不禁都瑟缩了一下,武延秀偷眼看了看武延宁,和武崇训返身出屋去了,一时屋内安静下来。
太平站在床头,怔怔的出神,武延宁不时轻声呻吟着,秋萍伸袖拭着武延宁头上的汗水,不时抑制不住的哭泣,非烟觉得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很快,太医便赶来了,替武延宁诊断了伤势,擦了红伤药,吩咐下人替武延宁煎药,一阵忙乱之后,一切又安静下来。
非烟看出武延宁很疲乏,他很想睡觉,但却坚持着不肯闭上眼睛,他一直看着太平公主,直到太平公主坐在他的床边,执着他的手轻声道:“延宁,你先睡一会儿,我陪你。”他才放心的陷入沉睡。
正文 第九章 第六节 恶梦
秋萍一直没有说话,突然她跪了下来,“公主,我求您不要为延宁报仇,延宁这孩子就爱惹事生非,这段时间以来,他……。”
太平伸手将秋萍扶了起来,凝视着秋萍身后的虚空,淡淡道:“姐姐,你怎么了,延宁伤得这么重,你来看看他,他们原是想打死他的。我们不能再退了,再向后退就是悬崖了,一落下去就万劫不复,姐姐,你不要害怕,”她笑了笑,但非烟觉得那冰冷的笑容简直没有一丝暖意,就象冰一样寒冷,“我们总要向他们讨回公道,我知道他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明天简儿就要从长安回来了,我们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转头回来看了看秋萍,那纯真的眼神令秋萍一阵心酸,不由又哭了出来,太平轻轻的抚摸着她的手,柔柔的笑了笑。
非烟不由又向后退了一步,这次她从心里向外冒着冷气,她不相信除武皇外最有势力的女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突然感到极度的恐惧,这女人是在故意示弱,她在杀人前故意向对手示弱。
非烟这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那样的害怕她,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却无比坚强,她似乎始终在依靠别人,可她却是不动声色的利用着别人,谁呢?她的丈夫,她在世上最亲爱的人,还有其他人,秋萍、武延宁、李显、李旦……,她太善于利用别人了,她在向这些人施舍她浅薄的爱的同时,向他们索取了太多她不应该,也不配得到的爱。
非烟直想发抖,她没有看见钶儿快乐的伸开两手扑到了太平脚边,咯咯笑着拉着她的裙子。
太平低头看着这美丽的孩子,她冷漠的脸上浮出一丝温暖,她伸手把他抱到怀里,轻轻的抚摸着他娇嫩的皮肤,看着他灿烂的笑容。
非烟吓坏了,钶儿怎么跑来了?他那么顽皮,会触怒公主的,听说太平公主最讨厌小孩子,她勇敢的伸出手,颤声道:“公主,请您恕罪,钶儿太小了,他什么都不懂。”
太平转头看着她,脸上浮起一丝茫然,“钶儿,钶儿……”,她低头看着兴奋的钶儿,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钶儿,你认识我吗?我是……。”
秋萍打断她道:“公主,钶儿认识您的,您没有看见他有多高兴吗?我从来没有见过钶儿这样快乐的样子。”
太平一愣,随即象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道:“是啊,是啊。”
非烟觉得有些怪异,她见太平公主吻了吻钶儿,竟然轻声哼起歌来,似乎在哄那个顽皮的孩子睡觉,她的神情温柔异常,令人感动。
非烟竟然被她打动了,她呆呆的看着太平,心里却莫明的害怕,不知过了多久,钶儿睡着了,太平微笑着对秋萍说:“姐姐,你看他,多像简儿,一模一样,和简儿小时候一样,睡觉都在微笑。”
秋萍接过钶儿道:“公主,您累了,您休息吧。”她正想把钶儿交给非烟。
太平却猛然站了起来,将钶儿抱了回去,冷冷道:“我不累,你们累了就去休息。”
秋萍与非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非烟突然轻轻一抖,她看见薛崇简站在门外,一脸怪异的神色,她的心里突然充满了勇气,她觉得她再也不害怕任何东西。
此时,太平也发现薛崇简的归来,她有些漠然的看着他,非烟觉得她脸上的神情甚至含有憎恨和幽怨,非烟注视薛崇简向太平跪下行礼,看太平冷淡的轻轻颔首让他起身,便再也不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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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薛崇简一直低着头向她轻声说着什么,她却固执的摇着头,最后甚至愤怒的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他,非烟觉得如果不是她害怕把钶儿和武延宁吵醒,她一定会狠狠的责骂他的。
薛崇简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太平又坐了下来,冷冷的轻声道:“你累了,去休息吧。”
薛崇简没有动,他走上前,跪在太平面前,又轻声的说着什么,看样子太平并不想理会他,她只温柔的看着钶儿,薛崇简看了她脸上的神情,突然住了口,长长的叹息着,起身对非烟道:“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他的语气与太平刚才对他说的一模一样,尽管不愿意,非烟还是施了礼退了出去,但她不想回房间,她站在花影下等侍薛崇简出来。
很快,薛崇简陪着太平公主出来了,他手里抱着钶儿,陪着太平公主走进了小楼,非烟看着小楼的灯光亮了起来,可一直没有熄灭,薛崇简一直没有出来,她大着胆子偷偷走到小楼里,悄悄的上楼,躲藏着想看看太平公主在做什么。
她看见公主一个坐在铜镜前,用玉梳梳理着自己的秀发,她熟练的把头发挽成一个松松髻,用一支金钗别住,然后坐在灯下发呆,薛崇简却不知去了那里,非烟的心急促的跳动着,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含着模糊的念头在等侍薛崇简的出现。
过了一会儿,薛崇简终于出现了,神色泰然,依然风度翩翩,一点也看不出他刚风尘仆仆的从远处回来,他坐在太平身后,轻声道:“公主,你怎么了,这么固执,钶儿他太小,他会烦你的。”
太平转过脸,冷冷道:“是我固执吗?”
薛崇简垂下头,一言不发,太平咄咄逼人的盯着他,“我为什么不能和钶儿生活在一起,难道我不是他的亲人吗?”
薛崇简低头想了想,柔声道:“只是……。”
太平厌恶的说:“没有什么只是,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非烟的心又急促的跳了起来,她正想偷偷溜下楼,却听薛崇简柔声道:“公主,你生气了,我知道,每次你生气都这样,我怎么放心呢?你根本不会照顾小孩子,钶儿又这样顽皮。”
太平冷冷道:“我会照顾钶儿的,你小的时候我曾经照顾过你。”
薛崇简突然笑道:“公主,你知道钶儿一晚上要起几次床吗?你知道他起床要做什么吗?你知道他醒后,如果没有人在他身边他会哭泣不止吗?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让我把钶儿带走吧。”
非烟突然看见他从太平身后抱住了她,轻声道:“公主,你不会照顾钶儿,你连你自己都不会照顾,钶儿太小了,他什么都不懂,公主,你明白的,今天你为什么这样固执呢?”
太平公主伸手推开他,起身在屋内急步走了起来,非烟向后退了退,直到确信不会被发觉才停上下来,屏息听他们的对话,太平公主始终没有说话,薛崇简也沉默着,眼睛追随着她。
过了良久,太平似乎下定决心般,“好吧,简儿,你抱钶儿走吧,从明天开始,你和非烟搬到宣阳坊,不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