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不是。”迈斯托同意道,他轻笑一声,又更深地吸了一口,“当然,除了我不得不经常面对的海盗、海蛇、鲸鱼和其他在深海航行必须面对的更不舒服的危险之外。”
“当然。”沃尔什夫人说道。
迈斯托装模作样地做了个鬼脸,忽然笑起来,准确地将烟蒂弹进了壁炉。不过,他很快又严肃起来了。
“不。”他说道,“老实说,我不是勇士。”
“虽然您有一把武器?”巴斯特问道。
“有一把武器和用它向一个人射击完全是两码事。”他悻悻地回答道,“这支左轮手枪我已经持有很多年了,但我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必须使用它。我甚至都不肯定它是不是还有用。”
“但您还是将它带在身边?”
“当我告诉他您去了哪里时,雅各布带上了这把武器。”沃尔什夫人代迈斯托回答道。巴斯特忍住了没有笑出来。克丽奥帕特拉突然停止“咕噜”,抬起头来。
“那您的寻找至少很成功吧?”迈斯托问道。
“我担心,不成功。”巴斯特回答道,“我打听到一个名字和差不多吻合的描述。可我实在无法想象……”
她打住了,有点不安地低头望着那只黑猫,它突然打胸腔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盯着关闭的窗户方向。
“……您妹妹生活在这么一个地区。”沃尔什夫人替她将那句话讲完了,“好吧,坦率地承认,在认识您之后,我也无法想象。我们得知道,东区确实是个邪恶的地区。”
克丽奥帕特拉的“咕噜”声越来越大,巴斯特感觉它在她的大腿上绷紧了身体。她也望向窗户,同时紧张地动用所有的感觉器官倾听。外面……有什么东西。可她说不出是什么。“是的,这……我觉察到了。”她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很难集中精力听沃尔什夫人讲话。
“不仅仅因为那帮家伙。”沃尔什夫人说道,“不久前那里刚发生过两起可怕的谋杀。受害人不是没有过错。可惜社会的渣滓都在这个地区游荡。听说这些谋杀极其恐怖。”
“也许就是伏击我们的那些小伙子。”迈斯托沉思地说道。
不是他们,但巴斯特没有来得及向他指出他的错误,因为此刻克丽奥帕特拉愤怒地低声叫了一下,变成了一道由毛发和牙齿组成的黑色闪电,使劲从她的大腿上跳了出去,后腿的爪子很疼地钻透了她大腿上的布料。那么快,刹那间它似乎确实变成了一道黑影,连巴斯特的目光都无法跟上,它穿过房间,用力一跃,落在沃尔什夫人先前放置迈斯托的杯子的小桌子上,又从那里继续蹿向窗户。杯子“啪”落在地上,摔碎了,当克丽奥帕特拉的爪子抓进人造丝绒窗帘时,沃尔什夫人的惊叫声和布料撕裂声交织在了一起。
不仅窗帘的丝绒是人造的,它吊在上面的那手指粗的铁杆的牢固性也是假的,它根本没有这么牢固。窗帘杆连同窗帘和吊在上面的黑猫一起掉了下来。顿时克丽奥帕特拉的吼叫听起来不像是愤怒,而像惊愕和恼怒了,沃尔什夫人又叫了一声,这回明显是惊叫,她手捂嘴巴,跳起身来,动作猛得使她的椅子险些摔倒。
窗外……一道黑影消失了。
它是那样快,看上去只是个轻快矫捷的模糊形象;也许只是一个有着令人信服的黑色羽毛和一只可怕的弯喙的短暂印象。
但这回她十分肯定,那是一只鹰。
① 指海上的浓雾。
太阳神赫鲁斯 第三章(1)
这一夜余下的时间过得很不安,不光是巴斯特如此。在首次的激动平息之后——这是沃尔什夫人头一回差不多歇斯底里地发火,然后她整个晚上都气呼呼地默不作声,既不再看黑猫也不再看她一眼,虽然迈斯托试着将掉下的窗帘杆固定到它原先的位置,尽量减少损失,但也无济于事——他们只继续坐了一小会儿,试图聊些无聊的事情,掩饰此刻的尴尬。当然不管用,因此巴斯特没等喝完她的茶,就最终找个借口离开了。
睡觉当然是想都不用想的,至少没能够立即睡着。相反,她没有开灯,走近小房间朝东的窗口,打开窗户,目光仔细地搜寻夜空。她就这样伫立在那里,凝望着乌云凸起的下方,足足有半个小时,如果不是更久的话,低垂的乌云笼罩着城市上空,让人以为伸出双臂就可以触摸它。那只鸟儿杳无踪影,当然没有了。
但是,尽管如此,巴斯特不仅完全肯定那确实是一只鹰,而不是一只迷途的海鸥或一只特别滑稽的鸽子,而且也肯定这正是上午码头上的那只行为古怪的大动物。她同样明白,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鹰。
最后,钻进房间的寒意太重了,让她再也忍受不了啦,她重新关上窗户,钻进被窝。好久之后她才睡着,睡得很不安宁。她一次次惊吓得跳起来,嘴里的气味很难闻,心脏怦怦直跳,隐隐记得那些梦很危险,却回忆不起细节来。急剧变换的朦胧画面和没有任何联系、没有任何像是一个情节的东西,不管那情节有多荒谬。充满害怕和恐惧、充满喊叫和热血诱人香味的画面。狩猎的梦。很显然,她绝对不是这天夜里唯一没能睡着觉的人。她不止一次地听到响声,有一两回还听到楼下有低语声。
当她终于重新睁开眼,断定窗前的黑暗在渐渐让位给柔和的灰色曙光时,她放弃了。她不再继续争夺那不想来的睡眠,就算来了,它带来的也绝对不是提神的食物,她爬起床,匆匆地用昨天下午的不是很干净、早已经冷却的水洗了洗,穿上她的黑衣服,然后再次走到镜子前,轻蔑地向里面望了一眼。
她不喜欢她所看到的东西。换成别人,也许会由于她脸上夜晚一样黝黑的肤色而注意不到,但她眼下的那些黑眼圈绝对逃不过巴斯特的眼睛,或者她的皮肤的不健康的光泽。她的嘴唇干裂了,当她再次更仔细地观看时,她发现她的鼻翼和指尖在微微颤抖。其他的任何人——如果他发觉了的话——都会将这些迹象推测为昨晚的激动和缺少睡眠,但巴斯特知道得更清楚。她饿了。她的神秘妹妹在苏醒,在强烈要求食物,由于巴斯特没有给她食物,她开始撕食她本人。还不存在真正的危险,但巴斯特再次感觉到了体内深处的那种荒淫的躁动和贪婪。那怪物在拖扯它的铁链。昨晚纯粹暴力的爆发也许会安慰它一点,但这持续不了多久。她的时间不多了。
在她能作为食物饲喂潜伏在她体内的那个怪物之前,巴斯特赶走她大脑中的那些阴郁的画面,她正想转身,目光却再次盯在了镜中的自己身上。她洗过了,看样子不够彻底:她的右手还沾着血。只有很少的几滴,它们在她的皮肤上干得快发黑了,几乎看不出来。但几乎是不够的。迈斯托昨天看到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他已经开始生疑了。
她再次洗手,这回洗得很彻底,随后拿昨晚的红头巾换掉那条现在也变黑了的头巾,很漂亮地扎在头上,与此同时她做出了一个决定。除了别的错误她昨天还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但她会、她也能够马上将它弥补。书包网
太阳神赫鲁斯 第三章(2)
她离开房间,险些绊在一只琥珀眼睛的黑猫身上,她一点不意外,那猫就坐在门外,满怀期望地抬起头望着她。巴斯特猜它已经等了一整夜了。
她勉强笑了笑。“早上好,小家伙。”她说道,“你是来向我抱怨,怪我没有听你的话的吗?”
克丽奥帕特拉低声“喵呜”了一声,肯定了她的问题,巴斯特仍然微笑着,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继续说道:“你知道吗,你绝对是对的?我很愚蠢。可我们都会有愚蠢的时候。我们很少听别人告诉我们的话。而你真的是尽力了。”
那只猫又叫了一声,巴斯特蹲下去,用指尖挠它的两耳之间。“你一直坐在我的门外,看护我,我说得对吗?我这个傻瓜竟然一点没有觉察到。也许我本来应该放你进来的。我肯定,你会保护我,不让我做那些讨厌的噩梦的。”
她突然有股被人盯视的强烈感觉。巴斯特站起来,正对着沃尔什夫人的脸,她正从楼梯走上来,停下脚步,反而不得不抬起头看巴斯特。她神情讶异,绝对不是愉快的方式。她的目光在她和猫儿之间困惑地扫来扫去,巴斯特能真正看到她的脑海里又转动开了。她当然听到了她跟猫儿讲话。没听到讲什么——巴斯特事后才理解她不知不觉地就改讲起了她的母语——但单是她跟一只猫儿交谈的事实就会让她觉得有点怪了。
巴斯特动作敏捷地站起来,克丽奥帕特拉几乎惊慌地回头望向沃尔什夫人,然后知趣地蹿走了。
“我……请您原谅。”沃尔什夫人突然很尴尬的样子,“我听到有响声,认为您醒了。我不想打搅您的。”
“您没有打搅我。”巴斯特赶紧保证道,“恰恰相反,我反正想跟您谈谈的。”
“很好。”老板娘回答道。此时她已经完全镇定自如了,从楼梯上又往上走了两三级,忽然咧嘴一笑。“我煮了茶,心想您也许有兴趣陪我喝一杯。”
“好啊。”巴斯特回答道,“可是……”
“……您说过有事要谈。”沃尔什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可边喝茶边谈会不会更好呢?”
巴斯特内心里听天由命。她必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原因要比沃尔什夫人所能预感到的重要,但这位老太太有种令她无法抗拒的特点,她不想不礼貌甚或伤害对方——这是她更不想要的。于是她只能点点头,沃尔什夫人从楼梯上返回身,又走了下去。
不知何故她很有把握地料想会遇见迈斯托船长坐在昨晚的同一张椅子上,好像在这几个小时里他根本没有离开过原地一步。可他不在那里。壁炉里已经又有火苗跳跃了,那宜人的温暖和燃烧的木柴香在弥漫,至少乍眼一看昨晚小小灾难的所有痕迹都不见了:桌子收拾干净了,打碎的餐具不见了,就连被扯落的窗帘也又重新整齐地挂回了它原来的位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看样子,沃尔什夫人这一夜睡得也很短。
巴斯特在桌旁两张空椅子中的一张坐下,等沃尔什夫人也跟她一样坐下,但她快步走过巴斯特身旁,拉开屋门。一股强烈的散发着雾味的寒气向她们飘进来,巴斯特听到她跟门外的某人讲了几句话,但没有费劲去听懂那些话。也只是转眼之间沃尔什夫人就又回到桌旁坐下了。
“尽管发生了那一切,我还是希望您睡得很好。”她一边说道,一边先给她然后给自己斟上茶,“早知道您这么早起床,我当然会为您准备一份早餐的。”书包网
太阳神赫鲁斯 第三章(3)
“这样很好。”巴斯特回答道,“我在家也从不吃早餐。”
她瞟一眼屋角的大落地钟,明白时间也不是真的还早。室内还笼罩着黑暗和白天苏醒前特有的短暂宁静。曙光洒进来了,但尚未占领这座房屋的城堡,夜色撤退到了城堡的墙后;毕竟这一年慢慢地快到头了,白昼结束得早,开始得晚。
她耸耸肩笑笑,喝口茶,不必要地拖长品茗的动作,借以掩饰自己。茶很香,很烫,稍微补偿了不安的一夜。最后她放下杯子,望着沃尔什夫人。
“我得向您道歉。”她张口说道,“我实在遗憾,给您带来了这种麻烦。”
“真是岂有此理!”沃尔什夫人摇摇头说道,“怎么说这也不是您的责任!”
“有可能。”巴斯特回答道,“但我来这里给您带来了不必要的风险,我这样做就是错了。”见沃尔什夫人张口想反驳,她用力摇摇头,“您友好地接纳了我,虽然对您来说我是个完全陌生的人,您对我一无所知,我对您的报答却是给您和船长带来了危险。这是不可原谅的。”
沃尔什夫人又想张口反驳,巴斯特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再次更加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担心,我不得不另找住处。”
她自己都不清楚她遇到的将会是什么反应,但沃尔什夫人显得至多只是有点生气。
“您要是昨天告诉我是什么事的话,我就会警告您的,亲爱的,东区是个邪恶的地方。不是个适合一个女人去的地区。我本来必须警告您的。事实上我在为没有这么做而自责。”
“您真的没有必要自责。”巴斯特说道,但沃尔什夫人不理她的回答。
“迈斯托船长昨天跟踪您,绝对不是巧合。”她接下去说道,“在他听说了您字条上的那个地址之后,他就担心您会遇上麻烦。”她犹豫了一下,巴斯特肯定那是在考虑,然后她一改口吻补充道:“白教堂是个藏垢纳污之所,上帝会惩罚所有违背他的戒律作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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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特呷着茶。它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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