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侍郎见状红眼,扑上去便挡在他跟前,厉声:“你都已经把她害死了,还想怎么样!!”
“她死了么……”那人吃吃道,背佝偻着,十指乌黑,正是半夏先前见过那个捣青蛙的老鬼。
“她怎么可以死。”过了一会他又喃喃,十根漆黑的手指握住棺边,将楠木都捏成了齑粉:“我都还没来,还没捉住她,一颗……一颗……拔下她的指甲,都还没听过她的惨叫,她怎么可以死!!”
“可是她已经死了。而且,你也绝对没有机会再去寻找她的转世。”
一旁宣夜冷声,手指一勾,月莹劈风而来,直指他的眉心。
同一时间,栖凤楼前的大街上,迟雪抱着他的重莲,已经饿得一步路也走不动,只能蹲在墙根。
师父担心的没错,他果然是个棒槌,出门没多久钱就被人骗了个精光,行李丢了,皮袄也被人扒掉,人还没到京城,就已经彻底混成了一个乞丐。
“乞丐,那个乞丐,喂,说你呢!”栖凤楼有人出来,叉着腰赶他:“你赶紧给我滚,脏了我地皮我要你好看!”
“哦。”迟雪应一声,抱着他的花,“大婶,我可以走吗?我有点笨,不大会滚,不像我家小狗阿黄,一滚就咕噜咕噜的。”
这话可把那位老鸨给逗乐了,心想这哪里来的棒槌,干脆将眼一瞪,恶狠狠道:“滚,你必须得滚,让你脏了我家的墙!”
“哦。”迟雪又应,把他的花放下来,头朝地,屁股撅起,当真咕噜滚了一下,而且滚歪,额头撞到墙根,“嗵”的一声,弄出好大动静。
老鸨乐晕,扶墙笑得喘气,才想着怎么继续整他,那厢凤仪就出来了。
“妈妈你干嘛作弄人家。”凤仪满嘴酒气,一双眼醉得惺忪,过来扶起迟雪:“这位小哥长得这么清俊,肯定是落了难,不带你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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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出来了?客人呢,不是来了三位贵客。”
“贵客都被我干趴了,这会子正搂着桌腿吐呢。”凤仪笑,明明是青楼女子,却颇有些英气:“我这不也不行了,出来透透风。”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了一锭碎银,放到迟雪怀里。
“小哥你先拿着吧,谁都有个三急六难的。”
“我叫迟雪。”迟雪吃吃。
“原来是迟小哥,失礼了。”
“我不能要你的钱,我不是乞丐。”
“那就当你借我的。”凤仪又笑,当真是飒爽,半点也不扭捏:“来日你再还我。”
迟雪看看自己,显然对自己的还债能力不太自信,憋半天憋得面红耳赤,最后才突然道:“那我帮你算命吧!我会算命。”
“好啊。”凤仪弯腰:“那你帮我算算,我几时才能脱离这个坑人的火海?”
迟雪点头,拿起她一只手,刺破指尖,挤了一滴血,很是郑重抹在自己眼盖,闭上了眼。
宁心诀用上,世界顿时寂静,无风无雨无欲无我。
有一些依稀的影像开始显现。
一枚铜钱,一条赭红色的蛇,山洞,鬼魂……还有□的呻吟。
他看见凤仪张着眼,那表情惊恐,似乎天塌地陷。
影像这时终止,他大汗淋漓,死命握住凤仪手腕,道:“你有大难,就在最近,和一条蛇有关!”
凤仪愣了下,过一会笑了起来,道:“是么?”似乎浑不在意的模样。
迟雪的心跳这时也渐渐正常,喘了口气,又补充:“不过不一定准,我的先知,总是一半准一半不准。”
老鸨闻言笑了起来:“一半准一半不准,那不等于放屁?哈……”
迟雪垂下头。
“没有关系。”凤仪仰头,笑了下,明眸皓齿:“还是谢谢你。”说完举步回去。
“你还是小心,记得……记得……不要碰任何铜钱!”身后迟雪大声。
“好。”凤仪随口应道,摆摆手,踏进了院门。
“应该不是他做的。”
侯侍郎府上,战斗三分钟结束,半夏看着那老鬼被收进月莹,心里有些隐约的不爽,说了一遍后又重复:“肯定不是他做的。”
“不是他。”宣夜沉声,还刀入鞘:“如果是他,他就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打探,报复完早就跑了。”
“那会是谁!”侯侍郎的声音大了起来。
“是谁还未知。”宣夜扶着额头,似乎不胜疲累,嗓子也哑了:“如果侯大人方便,我们可以寄宿在府上,继续彻查此事。”
“当然可以。”侯侍郎已经见他收鬼,所以对他十分信服,一回头喊来管家:“请道长跟随管家,他会替二位安排客房。”
说到底他还认为宣夜是道士。
宣夜没有解释,一路跟着管家,脚步虚浮,进客房后便将房门拴上,再没跟半夏说一句话。
第二天,日上三竿,半夏睡到自然醒,又吃了侯府的早点,这才去敲宣夜房门。
出乎她的意料,一向勤勉的宣大法师也刚刚起身,正拿方帕子洗脸。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轮廓英挺,侧面看起来极美,半夏于是就靠在门边,很享受地看他洗脸,一边闲话:“你说你不是道士,那你怎么学会收鬼的呢?”
“和你一样,是天生的。”宣夜答,还是那种人畜无害的温和。
“天生的?”
“是,自从我遇到这枚刀,我就自然有了这种力量,好像一夜之间就出了鞘。”
“那你什么时候遇见的这把刀?”
这个问题宣夜没来得及回答,因为侯府的管家急急奔了进来,喘着气,带来了很要紧的消息:“老爷在刑部的朋友传来消息,说昨晚又有女人死了,和夫人的死法一模一样。老爷让二位去偏厅,一起出发查看一下。”
顾府,顾宛云的尸身还在房内,顾老爷还在外地,顾夫人遭遇大恸,神智已经不清,一再坚持女儿没死,不允许衙门的仵作进房验尸。
半夏的狡诈这时发挥作用,走了过去,朝顾夫人一弯腰,自称是茅山下来的仙师,能够驱魔安魂,将小姐的魂魄召回来。
顾夫人看她,竟是信了,一把扼住她手腕:“是是是,我家女儿只是着了魔,大仙你快快去将我女儿的魂魄召回来。”说完就将她拽进了房内。
房内顾宛云的尸身已冷,脖里胳膊宽的勒痕已经发紫,连下身的血都已经黑硬。
先奸后杀,这一点再无疑问。
半夏在房内搜索,明显又感觉到那股邪气,阴冷潮湿,似乎带千百年未见阳光的寒意。
她抱紧臂膀,后退几步,因为不在意,正巧撞到了身后的桌子。
桌上那枚铜钱于是咕噜噜滚了下来,无巧不巧,这一次又落在她脚边。
她弯腰,将钱捡了起来。
铜钱上面那道诡异的红痕已经不见,和上次在元芳房里的一样,这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铜钱。
半夏蹙眉,没有任何头绪,正想开口问些什么,就听见外面闹哄哄吵了起来。
“雅禁!雅禁!!迟雪总算找到你了!!!”
是抱着花傻呆呆的迟雪,这时已经找到顾府,正冲破一切阻碍,直朝宣夜扑来。
半夏出门,看见的第一个景象就是迟雪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宣夜身上,激动地蹭了他一衣裳鼻涕。
“雅禁!我可算找到你了!!”
这句谁也听不懂的话,他也不知道颠来倒去说了多少遍。
“我想你认错人了。”宣夜好不容易才扒开他手。
“不会错!”迟雪大声,从怀里掏出一本烂书,翻到有刀的那页给他看:“你看,你腰上的弯刀跟我书上的一模一样吧,刀拔出来,上面还有两个字——月莹,对不对?”
宣夜有些讶异,不说话只看着他。
“这把刀是不是在遇见你时开始发光,好像认识你似的?”
“是。”
“那就不会错了!”迟雪跳起来,又一下扑到他怀里:“月莹在这世上已经千万年,从来只认一个主人,那就是我们半神族的雅禁,你肯定就是雅禁的转世。雅禁,我找得你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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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这时走近,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不爽,过去冷笑一声:“这位小哥,您从哪来,有话下来说,我们宣法师是位直男。”
迟雪“哦”了一声,从宣夜身下下来,又傻呆呆转向半夏,问:“姐姐,请问什么叫做直男?”
“谁是你姐姐?”半夏哼一声,无视之,摊开掌心给宣夜看那枚铜钱,道:“在顾小姐房里,我也找到了这枚铜钱。”
宣夜接过铜钱,仔细看了,还是没有什么异状。
一旁迟雪这时有了动静,“咦”了一句,还非常大声。
半夏继续无视之,道:“顾小姐死前也被人侵犯过,最后也是被人勒断脖子而死,和侯夫人一模一样。”
迟雪站在旁边,又“咦”了一句,更加大声。
半夏呼一声回头,看住他:“请问这位小哥,你咦什么,有屁请放。”
“我……我现在没有屁。”迟雪吃吃:“我……我就是听你说话,觉得有些稀奇。”
“哪里稀奇?”
迟雪垂下眼:“我……我曾经看到过这种铜钱,不过上面有道红锈,还有你说的侵犯……勒断脖子,我都曾经依稀看到过。”
一直沉默的宣夜这时霍然抬头,紧追着说了句:“你在哪里见过?快带我们去!”
栖凤楼,凤仪睡到中午才醒,又喝了碗醒酒汤,这才梳头收拾,穿上披风,到老鸨跟前说话:“今天凤仪要出去,晚上不回来,妈妈您担待些。”
“又出去?”老鸨叹气:“我的大头牌,你最起码告诉我你去哪里,我也好跟老板有个交代。”
“去哪里凤仪不想说,但是明日我一定回转,凤仪向来守信。”
老鸨继续叹气,不好得罪这位台柱,“那你去吧,早些回来。记住,如果你真的跟人私奔,那老板肯定会要了我这条老命。”
凤仪应了声,跨出院门,紧了紧披风,抬头望天。
头顶秋阳正好,空气里游走着自由的味道。
凤仪眯眼,深深呼吸,才迈出第一步,就踩到一枚铜钱。
普通的铜钱,特别之处是中间有道红痕,搁在掌心被阳光蒸腾,竟然就像一道袅袅红烟。
凤仪觉得有趣,将它放进荷包,这次再没停留,走进了眼前长街。
“被捡走了呢……”
管茅山山脚,黝黑的山洞里亮起一把女声,尾音上扬,不乏期待。
没有回音,山洞的男主人赤练畏寒,这时全身没进温泉,眼闭着,看不出情绪。
“也许这一次,你能找到合意的,带回来取代我。”那女声又道。
“你就真的这么想走?我又有哪里待你不好?”
“你没有待我不好。”女子过来,一只手撩动泉水:“但我就是想走。”
赤练不语,咬着牙关,将她那只手捉住:“我不会放你走,我不是圣人,不懂得成全!”说完就将她拖下水来。
女子有些急促地呼吸,胸前波澜壮阔,赤练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那片绵软。
几下揉搓,女子的双颊也渐渐绯红,靠住他肩:“我知道你每年这个日子性欲都极强,那你不妨要了我,那我就魂飞魄散,从此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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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欲咒!”赤练恨声:“你要我教你禁欲咒,最后居然是施在自己身上,我的素云小姐,你几时学到这等心机。”
素云慢慢荡开一个笑,答非所问:“禁欲咒无解,我记得是你亲口说的。”说完靠得更紧,伸出一只手,去撩拨他的下身。
水下暗流涌动,一波又一波,在赤练胸腔慢慢燃起一股焚心之火。
“去找个女人吧,铜钱我已经又放出去一枚,也许这个女人就合你意,你就明白,在这世上,你也不是非我不可。”素云在他耳侧呢喃。
赤练大怒,□裸走出水池,一双长眼在黑暗里涌动绿光,披上他的赭红色长袍,拖着水渍扬长而去。
“凤仪出去了?!”
栖凤楼,迟雪还是呆样,愣了一会又问一遍:“她真的出去了?去了哪里?”
老鸨认识他,知道他穷,所以神情寡淡,道:“我不知道,凤仪大头牌的事情,我也不好过问。”
“她去了哪里,这件事生死攸关,麻烦了。”宣夜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
老鸨的脸色开始转缓,不过还是那句:“我是真的不知道,每年这时候凤仪都要出去,去哪里不许我们过问,她性子烈,我也不好多干涉。”
看来这句是真话。
半夏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迟雪开始抓头,不甚自信:“我……我我也许能找到她,只是也许。两天前我抹了她一滴血在眼盖,现在应该还有她气息的。”
“你两天没洗脸?”半夏翻眼看天。
迟雪有点怕她,不敢说话,只叫老鸨去端一盆水来,水一定要干净。
水很快就端来了,却很脏,铜盆也